《不要靠近大树》小落寞

2、中

　　24.

　　我可能出现幻觉了。

　　不然怎么解释刚才那一幕？还有我手里的手电筒。

　　不管了。我转身就往回跑。好在没走多远，回去最多十分钟。

　　不管大哥是不是真的，不管张冀在哪儿，这地方我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再待下去，我真的会疯！

　　25.

　　那被注视的感觉又黏了上来，死死扒在我背上。

　　我受不了了。不管背后是什么，突眼吐舌还是浑身是血，我都要看个清楚！

　　我猛地停下，转身，吼出声：“你他妈到底是什么！”

　　手电光劈开黑暗。

　　我看见了两个幽绿的光点。光柱勉强勾勒出一个庞大的轮廓，没能照清全貌，但看清了那张脸——

　　毛茸茸，嘴凸，牙尖。

　　是头熊。

　　26.

　　之前在动物园里看到的熊，总是懒洋洋的，笨拙地起身讨食。

　　不是现在这样。

　　它直勾勾地盯着我，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里格外清晰，带着湿热的腥气。

　　27.
　　刚才那股愤怒瞬间散了，只剩下恐惧和无力。

　　我不是童话里善良的小女孩，它也不是善良无害的小熊。
　　它看我的眼神是在看一个猎物。

　　我想跑，腿却软得像面条。我跑不过它，爬树更不可能。
　　以前刷到“遇到熊怎么办”的视频，我总是直接划走——谁会在城里遇见熊？
　　现在我只想抽自己一巴掌。

　　熊往前挪了一步。
　　我脑子里所有念头瞬间清空，只剩下恐惧。每个细胞都在尖叫：跑！快跑！

　　28.
　　我转身就跑。
　　顾不上用手电照路，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站在原地，绝对会死。

　　29.
　　熊的喘息和沉重的脚步声紧贴在身后，像下一秒就能扑上来，用它的利爪撕开我的皮肉。

　　跑！再快一点！
　　跑啊！

　　30.

　　就在那腥臭的呼吸几乎喷到我后颈的瞬间——
　　我又看见了那棵树。

　　它矗立在黑暗里，和我记忆里一样庞大、沉默。

　　31.

　　我几步冲到树下，手忙脚乱想往上爬。
　　但是身后的熊不见了，就像突然消失的大哥一样。

　　都是我的幻觉。

　　32.

　　我从前不信神，现在也不知道能向谁祈祷。
　　我是真的疯了吗？

　　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我整个人脱了力，顺着粗糙的树干滑坐到地上。
　　就算熊是真的，我也一步都走不动了。

　　“沙……沙……”

　　轻微的脚步声从树干后传来，彻底碾断了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弦。

　　“滚出来！”我嘶哑地吼出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树干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挪了出来。

　　是那个男孩。

　　但和之前不同，他这次脸上带着点茫然，好像被我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警惕他下一步动作。

　　僵持了几秒，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朝我走近几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动物皮缝合的水囊，递了过来。

　　33.

　　到了这一步，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接过水囊，拔开塞子，大口灌下去。水冰凉，带着一种清冽的甘甜，滑过喉咙，竟奇异地抚平了我的恐惧。

　　喝够了，我把水囊递还给他：“……谢谢。”

　　他愣愣地接过去，好像没听懂。我又对他竖起大拇指，用力点了点头。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笑容。

　　34.

　　我在树下坐了一夜，直到天光刺破黑暗，才敢确信自己真的活下来了。

　　浑身肌肉像被拆过一遍，根本站不住。小男孩找来一根树枝递给我，勉强能当拐杖。

　　临走前，我比划着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他摇摇头，指向树林更深处。

　　换了以前，我绝不会把这么小的孩子独自留在山里。但现在，我连自己都顾不上了。

　　对他再次道谢，我撑着树枝，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那棵巨树。

　　35.

　　看到我这副模样回来，张冀吓了一跳，连声问我怎么回事。

　　昨晚的经历太过离奇，连我自己都怀疑是幻觉。我含糊地说：“早上出去跑步，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一大早出去跑步干嘛？”张冀半信半疑，扶我回屋躺下，确认了很多次没事才离开。

　　我躺在床上，摸出手机。
　　点开相册，选中之前拍下的照片，发到论坛里，标题简单：【重金悬赏，这是什么树？】

　　然后搜索“怎么分辨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幻觉”“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疯了”。

　　36.

　　为了验证记忆，我决定再去一次树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出发前，带上了几包零食——算是给那孩子的谢礼。

　　37.

　　走到昨晚遇到熊的地方，我来回仔细查看地面，没有脚印，没有抓痕，什么痕迹也没有。

　　离树还有一段距离，就看见小小的身影在树下。他看到我，抬起手臂挥了挥。

　　我也抬手回应，加快脚步。到了近前，我把装零食递过去。他接过去，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我拿起一包薯片，撕开封口，自己先吃了一片，然后递给他。他看看我，又看看薯片，学着我的样子，小心地捏起一片放进嘴里。

　　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山里孩子。

　　38.

　　后来的一段日子，我经常来树下找他。他勉强能应几个字，更多时候是靠手势和眼神交流。

　　他会给我带捡的石头，或是不知名的野果。

　　我问过他是不是住在附近，比划了几次，他都没听懂，我也就不问了。
　　村里除了大黄，也就他能说上几句话——虽然大多时候是我单方面的讲话。

　　39.

　　那天，我照例熟门熟路地走到树下。
　　树下却空着。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来，我把白纸和铅笔放在树根上，正准备离开，一个身影从树干后走出来。

　　是个年轻男人。
　　个子很高，我需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肤色微黑，英俊又端正，一副古典帅哥的长相，眼睛是偏深的黑色。

　　我愣在原地——这张脸，精准地长在了我所有审美点上。

　　“你找我弟弟？”他先开了口，吐字清晰。
　　“你会说话？”我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礼，“不，我是说……你弟弟，他……”

　　男人笑了，笑意冲淡了他身上的疏离感。

　　“我在外面读过几年书。那个小孩是我弟弟，还没到出去上学的年纪，他这两天感冒了，家里不让他出来，托我告诉你一声。”

　　“哦，这样。”我点点头，目光又落回他脸上。山里水土好，但能养出这样的人，还是让我有点意外。

　　“你常来找他？”他问。
　　“嗯，没事就过来坐坐。”我顿了顿，“你……怎么称呼？”
　　“叫我玄羿就行。”他说，“你呢？”
　　“林见。”
　　他点点头，阳光落在他侧脸上，照得他睫毛的阴影很长。

　　我突然觉得，这趟山里来得也不算太糟。

　　40.

　　自从见过玄羿，我几乎天天往树下跑。

　　有时是他弟弟在，但更多时候是他。
　　和他说话很舒服，什么都能聊。我甚至把来这儿躲前男友的事也说了，他安静听完，告诉我说：“那不是你的错。”

　　他的眼睛望着我时，我心里某块皱缩的地方，会微微抚平一点。

　　有天下午，他带我在附近转，走到一条小河边。天气很好，河水清澈见底，阳光透过树叶碎碎地洒下来。

　　他忽然停了脚步，转过来看我。
　　“林见，”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比平时低一点，“有件事，想跟你说。”
　　我看着他，猜出来他想说的话，心砰砰直跳。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他说得很直接，“这些天相处下来，我发现我更喜欢你了。之前不敢说，怕唐突……知道你之前的事，才敢开口。”
　　“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他直直地看着我，好像看着什么珍贵的宝物，错一眼就会消失。

　　我心跳得有点快，他近在咫尺的脸，轮廓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周围很静，只有水声和心跳。

　　“嗯。”我听见自己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

　　他低下头，很轻地碰了碰我的嘴唇。
　　只是一个触碰，停了几秒，然后才慢慢加深。

　　我抓着他衣服的前襟，手指有点抖，心里那点空了很久的地方，好像忽然被填满了。

　　分开的时候，我喘着气，额头抵着他肩膀。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没说话。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很好。风吹过来都是暖的。

　　41.

　　不知道玄羿是怎么跟弟弟说的，从我们确定关系以后，在树下的都是他。

　　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聊天，散步，只是多了接吻这件事。

　　有时候亲得久了，分开时两个人都喘得厉害，衣服也乱了。他总是先停下来，呼吸很重地忍回去。

　　我看他这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毕竟都是男人，知道他忍得难受。何况他这张脸，这身材，我实在是喜欢。

　　有次亲的时候，手不小心碰到他，隔着衣服摸到了硬邦邦的腹肌。

　　他动作停了一下，低头看我，眼神很深。我赶紧想把手收回来，他却抓住了我的手腕。

　　“别乱碰。”他声音很低，有点哑。

　　我耳朵发烫，却也没把手抽回来。他手心很热，烫得我心里发麻。

　　41.

　　这种感觉实在难熬，却又不能跟村里人说。这里尽是中年人和老人，他们能不能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都是问题。

　　村里的小卖部我去看过，除了些过期的零食，什么都没有。
　　好在翻行李箱时，我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大概是之前和前任出去旅行时装进去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用上。

　　下次去见玄羿前，我把东西悄悄塞进口袋，脸上有点发烫，没好意思看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