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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1.

      究竟是什么样的倒霉鬼,想给男朋友一个惊喜,趁他睡着,用他的手解锁手机,想确认他返程的时间。

      结果看到了他手机弹出的消息,一个备注“小s货”的人喊他老公,还发了两个人主演的小视频。

      原来是我啊。

      2.

      我看完了,截下那几页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点击朋友圈发表。
      没有配文,只有截图,设置全部可见。

      3.

      这几天我的手机炸了。消息、电话、潮水一样涌来,里面混杂着好奇、安慰,以及前男友的狂轰滥炸。

      那天发完朋友圈,我就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包括音乐软件和游戏好友。

      他开始疯狂打电话,我拉黑一个手机号就换个新的继续。

      可能他还要脸,不敢出现在学校里,在线上疯狂骚扰我,托朋友过来说情。

      “宋哥他真知道错了,那天就把小三给删除了,他这段时间天天找我们几个喝酒,喝多了就抱着手机,看着你们俩的照片哭。林哥,你家就原谅他这次呗,都是男人,宋哥就是犯了点小错,他心里最在乎的肯定是你。”

      看着屏幕,我差点笑出来。在乎?用出轨来“在乎”?
      顺手把他也拉黑了。

      4.

      假期要到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宋承一定会去我家堵我。
      我们两家门对门,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我所有习惯,知道我爸妈心软。

      高考毕业旅行的最后一天,在海边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对我发誓:“林见,我会对你好,好一辈子。我们以后结婚,永远在一起。”

      我相信了。

      没想到他嘴里的“一辈子”保质期这么短。

      5.

      我用一天时间伤感,两天时间嘲笑自己眼瞎。然后把这个人连同那点可笑的过去,一起扔进垃圾堆。

      但他显然不打算放过我。
      骚扰短信依旧每天换着花样发来,内容从哀求、道歉,慢慢变成了恼羞成怒的指责,甚至隐隐的威胁。

      为了避免在家里遇到他,放假第二天,我就跳上了最近一班离开的飞机。
      去哪儿都行,只要没有他。

      6.

      目的地是随手选的。看到学画画的朋友张冀在群里说,要去西南某个深山老林里采风,临摹什么几百年前的壁画。我想都没想,订了同一班的票。

      偏远,闭塞,信号断绝。
      完美符合我“人间蒸发”的需求。

      7.

      但我还是低估了“深山”的含义。

      村里只有几户通电的人家,除此之外,整个村庄像是“桃花源”里的绝境。

      在这里我没看见一个年轻人,村里都是中年人和老人。尤其是那些老人,老得几乎模糊了年岁的概念,每次看见我都头皮发麻。

      唯一的小卖部,货架空得能看见老鼠在上面跑。

      要不是我借宿的这户人家奇迹般地通着网,我可能第一天就跑了。

      张冀却如鱼得水,整天泡在村里几座破败不堪的庙里,对着那些斑驳的壁画如痴如醉。

      我去过一次。庙里弥漫着一股陈年香灰混合木头腐烂的怪味,壁画上的人物,面容扭曲,眼神空洞,看得我后背发毛。

      我待不住,跟张冀打了声招呼,自己出来透口气。他头也没回,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8.

      说是转转,我不敢走远,这里地广人稀,身后就是绵延的深山。房东大哥说过,山里有野兽,早年间有人靠打猎谋生。

      要是遇到了野兽,等警察赶到,我还能剩下骨头都算它吃饱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宋承那些破事。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走得有点远了。
      我心里一紧,赶紧转身往回走。

      就在转身的刹那,余光被一抹绿色吸引。
      我顿住,缓缓转过头。
      一棵树。
      一棵庞大到匪夷所思、仿佛亘古以来就生长在那里的巨树,沉默地矗立在时间尽头。

      9.

      我愣住了。这么显眼的存在,我刚才怎么会没看见?
      心里冒出一股想要走近的冲动。

      但天色已经暗下来,我压下心头莫名的躁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回头去找张冀。

      他仍然沉浸在他的艺术世界里,对我的离开和归来毫无察觉。直到我出声提醒,他才发现天色已晚,慌忙收拾画具,跟我一起回村。

      10.

      晚上手机信号断了,我只好放下手机,去隔壁找张冀。

      门口的大黄狗看了一眼,又趴回去。

      他和房东大哥正围着一个烧柴的土炉子,火光把两人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铁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响着,大哥热情地给我倒了碗开水,带着铁锈的味道,但下肚后,好歹驱散了骨头缝里的寒气。

      我搬了个小凳坐下,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大哥对我们这两个“城里人”很好奇。张冀说自己是来画那些老壁画的。轮到我,我顿了顿,总不能说我是来躲前男友的,只好含糊道:“来采风,随便拍拍。”

      话题又绕回到村里。大哥嘬了口烟,语气平淡:“年轻娃娃们,哪待得住哟。有出息的考学走了,有力气的也都进城讨生活了。留下来的,也就是我们这些恋旧的老家伙,还有走不动的老人家。”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见识过外面的世界,谁会愿意回到深山里?

      大哥也并非要我们表态,只是习惯性慨叹。

      张冀岔开话题:“大哥,那咱们这儿,有没有什么老一辈传下来的故事?山里的、奇奇怪怪的传说?”
      他向来热衷于老故事,总想从这些真真假假的传说里找点灵感。

      11.

      大哥吭哧了半天,讲出来的也无非是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老掉牙故事,情节大同小异,主人公不是樵夫就是渔夫。
      张冀却听得两眼放光,甚至掏出了随身的小本子开始记录。他这副架势,让本来健谈的大哥拘谨起来,额头上冒了层细汗。

      我对这些提不起兴趣,但回去也是对着黑暗发呆,不如在这儿烤烤火,喝点热水。
      直到大哥讲完第八个“好心人捡到金子”的变种故事,我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这场夜谈,终于在我连绵的困意中走到了尽头

      12.

      两户人家相隔几十米,在没有路灯的村里,这段路显得格外漫长。手机电筒的光柱只能照亮脚下可怜的一小圈。
      四周死寂,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被放大了无数倍,敲在耳膜上。

      这种寂静让人心慌。我总觉得,手里这点光,在这黑暗里,就像一个活靶子。
      对黑暗中可能存在的“东西”大喊:看,这里有个新鲜的。

      后背窜起一股凉意。我不敢回头,加快脚步,最后几乎是跑着冲到了借宿的院门口。手忙脚乱地闩上门栓,按亮屋里的灯。
      背靠着粗糙的木门,我才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还好,什么都没有。都是自己吓自己。

      13.

      因为谎称是来采风的,第二天我只好拿着相机,在村里闲逛,敷衍地拍点“素材”。
      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景色有种原始粗糙的美。植被疯长,绿得浓郁而蛮横,和城市里修剪整齐的绿化带截然不同。

      在村里拍了一天边角料,我决定出去找找真正的“风景”。
      第二天,我带上了背包里的无人机——本来是送给宋承的礼物。那狗东西已经不配了。

      说他是狗都侮辱了狗。大哥家的大黄让我喂了两次,现在看见我都会摇尾巴。

      14.

      操控无人机在村子上空盘旋了一圈,拍了几张俯视图。我想起了那棵巨树。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冒了出来。鬼使神差地,我操纵无人机朝那个方向飞去。

      镜头里,巨树的轮廓逐渐清晰、放大,直到占据整个画面。近距离看,它更加令人窒息,庞大得近乎不真实。

      就在我试图降低高度,想拍清树冠细节时,手里的遥控器突然失灵了!摇杆没有任何反应,屏幕上的图像剧烈晃动。
      无人机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坠了下去,消失在巨树浓密的墨绿色树冠里。

      几千块的东西!我心疼得抽了口气。决定去树下找找看。

      15.

      走到树下,比预想中花了更多时间。根本没有路,只有纠缠的藤蔓和横生的灌木,每一步都得小心避开。

      越靠近巨树,周围的植被反而越稀疏。
      到了最后几十米,几乎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土地。仿佛附近所有的生命力,都被中央那棵参天巨物掠夺殆尽。

      站在它脚下,我仰起头,脖子都酸了,依然望不到树顶。树冠像是墨绿色的云,低低压下来。枝叶的颜色深得反常,像是把所有光线都吸了进去。
      我拍了几张树干和落叶的照片,准备回去查查这是什么树种。

      走得越近,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就越强。
      繁密的枝叶遮天蔽日,四周安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树冠最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墨绿,看久了,让我产生一种错觉——那里面好像藏着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回望着我。

      15.

      我打了个寒颤,才想起正事。绕着巨大的树干找了一圈,除了裸露的虬结树根,什么也没有。

      难道真挂在那么高的树上了?我叹了口气,盘算着怎么跟售后扯皮。
      就在我准备放弃,转身离开的时候。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粗壮的树干后面走出来。
      是个男孩。十来岁的样子,穿着本地样式的旧衣服,洗得发白。脸上没什么表情,肤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我那台失踪的无人机。

      “小朋友,”我尽量让声音柔和,“你手里这个,是哥哥刚才不小心掉的,能还给哥哥吗?”

      他没有反应,只是看着我。

      我心里一沉——他听不懂普通话?

      一时间进退两难。是继续沟通,还是走?回村找人来回一个多钟头,还不一定有人肯来。

      僵持之下,指尖在口袋里触到几颗之前吃剩下的牛肉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个,好吃的,”我将所有牛肉粒摊在掌心,另一只手指向无人机,“我们交换,好不好?”

      话一出口我都觉得自己像骗子。

      他的目光终于动了,从我的脸,缓慢地移到我掌心。

      我试探着上前,他没动。
      直到我走到跟前,他才伸出冰凉的手指,拿走了牛肉粒,同时把无人机轻轻放在地上。

      我立刻捡起来。机身完好得诡异,外壳光滑,一丝划痕也没有。可我明明看着它从天上掉下来。
      运气这么好?刚好挂在树上,又刚好被这孩子捡到?

      男孩抬起头,视线落回我脸上。
      这次我看清了,他那双眼睛黑得像深井,映不出任何东西。
      被这样的眼睛看着,我感觉自己成了钉在板子上的虫子。

      一股凉意爬上脊背。我挤出一个笑:“谢……谢谢。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

      他依旧沉默,只用那双洞黑的眼睛“看”着我。

      我不敢再留,攥紧无人机,几乎是落荒而逃。

      背后的视线如有实质,死死钉在我背上。我不敢回头,从疾走变成小跑,最后几乎是拼了命地狂奔,向来路冲去。

      直到肺疼得发紧,直到那棵巨树远远被甩在身后,我才敢停下,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回头——

      巨树依旧沉默地立着,浓荫下空荡荡的。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连同那个古怪的男孩,都只是我的错觉。

      16

      回来后,我装作不经意地提起,问大哥附近山里有没有住着小孩。

      他正费力地引燃潮湿的柴火,头也不回地笑:“年轻后生都奔城里去了,这山旮旯里,哪来的小娃娃?”

      那我遇到的那个……

      一股寒气猛地窜上来,直冲天灵盖。幸亏他背对着,看不见我骤然煞白的脸。

      大白天的……怎么可能?

      一定是更偏远的山里人家的孩子,对,肯定是的。大哥不知道也很正常。

      我这样对自己说,用力掐了掐掌心,试图压下去那阵心悸。可指尖残留的那种冰凉的触感,还有那双黑得吞噬一切的眼睛,却怎么也甩不掉。

      17.

      天还没黑透,我就把自己埋进了被子。

      如果说之前只是对生活不便的抱怨,那么今天的经历,已经在我骨子里拉响了警报——走。必须走。

      我曾笃信科学,嘲笑一切怪力乱神。
      直到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过。

      所有不信邪的人,大概只是还没见过这双眼睛。
      那不是人的眼睛。

      对视的瞬间,我二十几年的人生被彻底洞穿。
      那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绝对的冰冷,是注释蝼蚁的冷漠。

      我决定了。明天一早,就跟张冀摊牌。
      这地方一刻也不能多待。

      18.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睡着了,还是从未走出那片墨绿色的树荫。
      一闭上眼,就看到那双眼睛。

      天刚透出一点灰白,我就把东西胡乱塞进背包,冲到隔壁砸门。
      开门的房东大哥,睡眼惺忪,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快。我草草说了句“找张冀”,侧身挤进院子。

      屋里一股松节油和霉味。满地画纸、颜料,张冀蜷在床上,枕边散落着几张速写。我踩过那些纸,推他肩膀:“张冀!起来!”

      他皱着眉坐起身:“……才几点?我天亮才合眼……”

      “我要回去。”我打断他,“今天就走,现在就走。”

      “走?”他愣住,睡意醒了大半,“不是说好待到假期结束?我这壁画才……”

      “家里有急事。”我再次打断,语气急躁,“刚联系我,必须马上走。”

      他顿了顿,脸上有些为难:“可这里出去,只有一趟大巴。”他算了算,“下一班……得等半个月后。”

      半个月?

      一股冰冷的麻意从脚底窜上来。我现在连半天都待不下去了。

      “我等不了!”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抖,“必须走!”

      他看着我眼底的血丝,终于点点头,开始穿衣服:“我去村里问问,看有没有别的法子。你在这等着。”

      门开了又关上。

      我忍着心里的恐惧,耐下心等他。

      19.

      问了一圈,结果比预想的更糟。

      离开的唯一方式,就是等那辆半月一班、不知何时会来的破旧大巴。村里人几乎不出去,连司机的联系方式都没人留。

      “要不……再等等看?”张冀看着我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小心地开口。

      等?

      我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飞出去。多待一秒,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缓慢扼住喉咙。

      “你帮我把东西拿回去。”我把背包塞进他怀里。

      “你去哪?”他错愕。

      “走出去。”

      “你疯了!”他一把抓住我胳膊,“来的路你没看见?全是山!几百公里没人烟,还有野兽!”

      “那也比在这等着强!”

      “真有事,让你家里从外面叫车进来啊!”他猛地提高音量。

      对,可以叫人从外面来接我!这个主意太棒了!

      不管要花多少钱,我都要走!
      我立刻掏出手机,想要联系家人,可偏偏现在一格信号也没有。

      我急了,举着手机来回走,试着找信号。张冀看我稍微冷静了点,对我说:“你先试试,我去洗漱了,有事喊我。”

      他走了,我站在原地,一遍遍刷新手机,盯着信号格,期盼奇迹。

      20.

      天彻底黑透,手机信号也没恢复。

      白天那股走出去的冲动,在看到外面漆黑的夜色彻底消散。我在大哥家待了一整天,不好意思再待,只好硬着头皮回到自己借宿的地方。

      随便吃了点东西,就钻进被窝,没敢关灯,只能用光亮打消我心里的恐惧。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

      “咚咚咚!”

      急促的砸门声猛地把我惊醒。心脏瞬间狂跳起来。

      紧接着,门外传来大哥压低的声音:“小林!快开门!是我!”

      我缓了口气,颤抖着下床。
      如果是那些“东西”,大概不会用这种方式敲门。

      21.

      门外果然是隔壁大哥,他一脸焦急:“小张早上出去,到现在还没回!”

      我的心刚落下又猛地提起——难道张冀也出事了?

      “我等到现在,实在没法子。”他语速很快,“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应该在村头那座庙里。”

      “干等不是办法。”他盯着我,“小林,你得跟我去庙里找找。要是找不到,你就赶紧用手机报警!”

      深更半夜,我是真不敢出去。但张冀是我带来的,而且……不是我一个人。

      我咬咬牙:“好,我跟你去。”

      22.

      大哥翻出两个旧手电筒,塞给我一个。光线微弱,只够照亮脚下一小圈路。

      他走在前头,我紧跟着,视线死死钉在他后背,不敢往旁边黑处瞥一眼。

      走着走着,我忽然听到一点细微的动静。

      起初听不真切,像是什么东西贴着地面摩擦。可一旦注意到,那声音就清晰起来。

      我从没听过这种声音。它像在叫我名字,又像是山林里最寻常的窸窣,自然而然地响着。

      我想忽视它,但它好像察觉到了我的注意。

      那声音开始变大,越来越清晰,最后简直像在我背后猛地炸开!

      23.

      我吓得魂飞魄散,巨大的恐惧下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惊疑不定中,我想问前面的大哥有没有听见,可当我转回头看清眼前的景象时——

      刹那间,我仿佛一脚踩空,坠入冰窟。

      前方空无一人。

      不仅没有人,四周更是一片死寂的漆黑,没有半点手电的光,没有大哥的背影,什么都没有。

      仿佛从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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