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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八月十九日,清晨五点。

      林场的早晨来得格外早。嘹亮的起床号在山谷间回荡,松涛声是天然的背景音。沈清如从木刻楞房子的硬板床上醒来,透过窗户缝隙看到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签到系统今天给了三样东西:一套进口油锯维修专用工具(包括特殊的薄壁套筒和长柄扳手)、五卷耐油橡胶密封垫、一本手抄的《油锯常见故障速查表》。系统似乎完全预判了她今天的工作方向——油锯,林场最头疼的设备。

      沈建国已经在院子里做简单的伸展运动,动作很慢,每个弯腰都小心翼翼。看到女儿出来,他停下动作:“怎么起这么早?”

      “今天想重点解决油锯问题。”沈清如说,“昨天看了十台故障油锯,问题有共性。”

      “嗯,漏油、启动难、动力不足。”沈建国点头,“走,先去食堂吃饭,边吃边说。”

      食堂是栋大木屋,能容纳上百人。工人们端着搪瓷碗排队打饭,看到沈建国带着女儿和那个年轻人进来,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老沈,这就是你闺女?”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工人凑过来,“听说在农业连队搞工具改良,把那些铁家伙收拾得服服帖帖?”

      “刘师傅,这是沈清如,这是周延川。”沈建国介绍,“清如,这是刘大山,油锯班班长,跟油锯打了二十年交道。”

      刘大山打量沈清如,眼神里有怀疑也有期待:“沈技术员,听说你能修油锯?昨天那台活塞环装反的,你三分钟就弄好了?”

      “碰巧懂一点。”沈清如谦虚地说。

      “碰巧?”刘大山摇头,“我们班七八个大小伙子,折腾一上午没弄好。这不叫碰巧,叫本事。”他顿了顿,“那今天……能不能帮我们看看其他油锯?实不相瞒,全场二十台油锯,现在能正常工作的不到十台,采伐任务压得紧,场长天天骂娘。”

      “行,饭后就去车间。”

      早饭是玉米粥、窝头、咸菜。吃饭时,刘大山就坐在对面,滔滔不绝讲油锯的问题:“国产的油锯质量不稳定,苏联老货配件又断供。最气人的是漏油——新加满的油,干半天活漏一半,不是漏油箱就是漏化油器。”

      周延川认真记录:“漏油点主要集中在哪些部位?”
      “油箱接口、油管连接、化油器密封、曲轴箱油封……到处漏。”刘大山苦笑,“我们试过各种办法,缠麻绳、抹黄油、换垫片,管不了几天又漏。”

      沈清如想起签到系统给的耐油橡胶密封垫。那是一种深灰色、质地致密的特种橡胶,耐油耐高温性能极佳。但二十台油锯,五卷密封垫肯定不够。

      “如果我能解决漏油问题,”她问,“但需要大家配合,刘师傅愿意吗?”

      “只要能解决问题,全班组听你指挥!”刘大山拍胸脯。

      饭后,油锯车间。说是车间,其实是个棚子,四面透风,中间摆着两排工作台,台上堆满拆开的油锯零件,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

      十台待修油锯一字排开。沈清如戴上线手套,从第一台开始检查。周延川在旁边记录,沈建国坐在凳子上指导——这是他坚持要来的,说“坐着不累”。

      第一台,国产“友谊牌”油锯,漏油点在油箱和化油器连接处。沈清如拆开,发现原来的密封垫是普通的纸垫,已经被汽油泡得发软变形。

      “这种纸垫不耐油。”她指出问题,“汽油有腐蚀性,几天就失效。”

      “那用什么?”一个年轻工人问。

      沈清如拿出耐油橡胶密封垫,用剪刀按原垫尺寸剪了一块,安装回去。拧紧螺丝时,她用扭矩扳手控制力度——这是陈向东教她的:密封件不是越紧越好,过紧会变形失效。

      “这个扳手能显示力度?”刘大山好奇地看着扭矩扳手。

      “嗯,密封垫的理想压紧力是15-20牛·米,这个扳手调到18牛·米,拧到‘咔哒’一声响就是到位了。”沈清如示范。

      装好后试机。启动,运转,半小时后检查——连接处干燥,无渗漏。

      “神了!”年轻工人惊呼。

      “先别急,要经过实际作业考验。”沈清如很冷静,“这台先记下,下午上山试试。”

      第二台,苏联“乌拉尔”油锯,问题更复杂:不仅漏油,还动力不足。沈清如检查化油器,发现油针磨损严重,油道也有堵塞。

      “化油器要彻底清洗,油针得换。”她说,“有备件吗?”

      刘大山摇头:“早没了。这型号停产十年了。”

      沈清如仔细研究化油器结构。油针是锥形的,控制进油量。她忽然想到一个办法:“油针磨损主要是尖端,如果我们把磨损部分磨掉一点,让整个锥面重新成型呢?”

      “磨?怎么磨?这玩意硬度很高。”
      “用细砂纸慢慢修。”沈清如拿出签到系统给的砂纸——各种目数都有,“先粗后细,边磨边试。”

      她在工作台上固定油针,用最细的镊子夹着,在砂纸上轻轻旋转打磨。这是个极其精细的活,手要稳,眼要尖。车间里安静下来,工人们屏息看着。

      二十分钟后,油针尖端重新出现均匀的锥面。沈清如清洗化油器,用细钢丝疏通油道,重新组装。

      装回油锯,启动。一开始有点富油,她调节油针螺丝,慢慢找到最佳位置——油锯声变得清脆有力,排气管冒出淡蓝色的烟,这是燃烧充分的表现。

      “好了!”刘大山激动地说,“这声音,跟新的一样!”

      沈清如却皱起眉:“但这只是应急办法。油针磨掉后,整体长度短了零点几毫米,会影响长期稳定性。最好还是做新油针。”

      “怎么做?我们没车床。”
      “有。”沈建国开口,“仓库有台老式仪表车床,精度够车油针。我以前车过,但后来腰伤了,就没再弄。”

      “爸,您教我做。”沈清如立刻说。

      沈建国看着女儿,眼神复杂:“车床操作要站着,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你……”

      “我行。”沈清如语气坚定,“而且,您可以在旁边坐着指导。”

      第三台油锯的问题更隐蔽:启动困难,有时要拉几十下才能着车。沈清如检查了火花塞、点火线圈、压缩比,都正常。最后发现问题在启动弹簧上——疲劳了,回弹力不足。

      “这个弹簧要换。”
      “没备件。”
      “我有办法。”周延川忽然说。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弹簧设计图:“这是标准弹簧参数。如果找不到原装件,我们可以用相近尺寸的弹簧改制——剪短或拉长,调整圈数,达到需要的弹力。”

      “你会算?”
      “会。”周延川已经拿出计算尺,“弹簧弹力公式是F=kx,k是劲度系数,和材料、直径、圈数有关。给我十分钟。”

      工人们围过来,看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用计算尺和铅笔快速计算。五分钟后,周延川给出方案:“用仓库里那批拖拉机气门弹簧,剪掉两圈,弹力基本匹配。”

      刘大山派人去取弹簧。改制安装后,油锯启动绳一拉就着。

      “学问人啊!”老工人们感叹。

      一上午,沈清如和周延川修好了四台油锯。每修好一台,工人们的眼神就变化一分——从怀疑到惊讶,再到敬佩。

      中午吃饭时,消息已经传开。食堂里,不断有人过来打招呼:
      “沈技术员,下午能看看我们班的集材机吗?”
      “周技术员,那个弹簧的计算方法,能教教吗?”
      “老沈,你闺女真行!”

      沈建国脸上有光,腰似乎也挺得更直了些。

      下午,真正的考验来了。刘大山提出:“光在车间修不算数,得上山实战。林场的活,最终要看能不能在山上干好活。”

      “行。”沈清如毫不犹豫,“修好的四台,全带上山。”

      上山的路更陡峭。工人们背着油锯,沈清如和周延川带着工具箱,沈建国坚持要跟来,被众人劝住,最后答应在场部等消息。

      采伐点在五公里外的山坡上。这里是一片过熟林,红松粗壮笔直,树冠遮天蔽日。工人们两人一组,一台油锯,开始作业。

      沈清如紧盯那四台修好的油锯。第一台——早上换了密封垫的“友谊牌”,漏油问题解决了,但连续工作半小时后,出现了新问题:过热。

      “停!”她叫住操作工人,摸油锯缸体——烫手。

      “正常,油锯干久了都烫。”工人说。
      “但温度太高会拉缸。”沈清如检查散热片,发现积满了木屑和油污,“散热不好。要经常清理散热片。”

      她当场示范清理,又检查润滑油比例——太稀了,润滑不足。调整后,温度下降。

      第二台“乌拉尔”,修好化油器后动力充足,但另一个问题暴露:振动大。工人干了一小时,手都震麻了。

      “减震橡胶老化了。”沈清如检查手柄连接处,“这个必须换,否则长期使用会得‘白指病’——手部振动病。”

      “有替换件吗?”
      “用耐油橡胶垫自己做。”她剪裁橡胶垫,制作简易减震垫,安装后振动明显减小。

      第三台、第四台也各有问题:一台油门线卡滞,一台导板链条松动。都是小问题,但影响使用。

      沈清如一记下。这些在车间里发现不了的问题,只有在实战中才会暴露。

      太阳西斜时,收工下山。四台油锯都坚持到了最后,虽然各有小毛病,但都能用。而其他几台没修的油锯,中途都出过问题。

      “服了。”下山路上,刘大山对沈清如说,“沈技术员,你是真懂。不仅会修,还知道为什么坏、怎么防。”

      “是大家一起发现的。”沈清如说,“刘师傅,我想建议成立一个‘油锯保养小组’,每天收工后花十分钟检查:清散热片、紧螺丝、查油路、测振动。预防比维修重要。”

      “这个建议好!”刘大山眼睛一亮,“我今晚就跟场长提。”

      回到场部时,天已擦黑。沈建国在车间门口等着,看到女儿安全回来,松了口气。

      “怎么样?”
      “问题比想象的多,但都能解决。”沈清如虽然累,但精神很好,“爸,明天我想办个培训班,教工人们基本的油锯保养和简单维修。您来当讲师,行吗?”

      沈建国怔了怔:“我?讲课?”
      “嗯。您经验丰富,讲实际案例最生动。”沈清如扶着父亲往家走,“而且,坐着讲课,不累。”

      沈建国看着女儿被机油弄脏的脸,被树枝划伤的手,心里五味杂陈。女儿长大了,不仅能独当一面,还懂得照顾他的心情。

      “好。”他点头,“爸讲。”

      晚饭后,沈清如和周延川在灯下整理今天的记录。油锯的十二类常见问题、七种应急维修方法、五个预防措施……厚厚一摞笔记。

      “明天培训班,你讲理论,我讲实操。”沈清如说。
      “好。”周延川顿了顿,“你父亲今天……很高兴。”
      “嗯,我看出来了。”
      “他值得高兴。”周延川轻声说,“有你这样的女儿。”

      沈清如脸一热,低头整理图纸。

      窗外,林场的夜漆黑如墨,但远处车间还亮着灯——是刘大山带着工人在清理油锯,实践沈清如教的保养方法。

      那灯光虽然微弱,但在深山里,就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沈清如想起农业连队的那些夜晚,想起三连、五连、九连的工人们。无论条件多么艰苦,只要有人肯动脑、肯动手,希望就不会熄灭。

      现在,轮到林场了。

      第一战初告捷,但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那台趴窝的集材机,才是真正的硬骨头。

      但今晚,先享受这小小的胜利。

      “周延川。”她忽然说。
      “嗯?”
      “谢谢你陪我一起来。”
      周延川看着她,灯光下他的眼神很温柔:“我们的契约,还没到期。”

      沈清如笑了。是啊,他们的契约——改变这里。

      从农田到森林,契约依然有效。

      而且,好像还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窗外的松涛声阵阵,像这片古老森林的呼吸。

      而油锯的轰鸣,是新时代的开垦者,为这呼吸注入了新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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