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名为姐》方丹昭

6、同居

　　李桂花和周文军之间一定存在过一段甜蜜幸福的时光，周同月也一定是在爱和期待中降生的。

　　武图南偏头出神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连李春花唤她都没听到。

　　“南南！”

　　她一惊，这才发现李春花叫了她好几声：“嗯？怎么了？”

　　“你这孩子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李春花看她一眼，停顿了会，斟酌着开口，“南南，妈妈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

　　“就是，你也看到了，你小姨现在重新出来工作，很难同时照顾好同月。”

　　武图南心里升起些许不好的预感，偏头看她，没有说话。

　　李春花看着前车窗，尽量避免和她的对视：“所以妈妈想着要不将同月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说完这句她又很快地接着往下说，不给武图南插话的机会：“家里不是还有一个小房间吗？把里面的杂物收拾收拾就能腾出一个睡人的地方，不会打扰到你的。”

　　“而且同月都已经这么大了，看着也是个很乖的孩子，平时我会照顾他，你就做你的事就行了。”

　　武图南听得心里憋着一股火，家里的户型不大，做成了三室一厅一厨一卫，本来就不太宽敞了，现在把客房里堆着的东西清出来，客厅就更狭小拥挤。

　　而且什么叫不会打扰到她？现在是暑假，不比上学期间还能把孩子扔给学校管理。白天的时候李春花要去上班，还不是变相让她照顾小孩吗？

　　她是对李春花爱帮衬着家里人的性格有一定的了解。

　　身为家里的大姐，李春花对着下面几位弟弟妹妹是尽心尽力，“长姐如母”这个词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李家的人一有什么事都爱找她应急，她几乎都不会拒绝。

　　就因为她的这种性格，武父有段时间还想和她离婚，要不是刚好撞上了他工地出事，李家人没有落井下石，帮着他挺过了这次的难关，最后他们还是不是夫妻还真不一定。

　　可没想到这一次她居然想着帮人养孩子了。

　　武图南都有些被气笑了，但真正让她觉得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的，还不是这些。心里翻江倒海，总是有一股气出不来。

　　话到了嘴边滚了又滚，还是忍不住拿话刺她：“你就这么想要个儿子吗？”

　　李春花非常惊讶地看着她，说：“南南你怎么会这么想？妈妈哪里有这个意思啊。”

　　伸出手摸摸她的头，然后宝贝长、宝贝短地叫了起来。

　　武图南偏头躲开，闭上眼睛，在内心平复运气。

　　这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扎在了她的心里。

　　随着年纪和学识的增长，她对自我的认同也逐渐增加，本以为不会再轻易被触痛了，没想到只是在针的外面包了一层的血肉，真在上面一动，还是会让人难以忍受。

　　李春花还在一旁再三跟她保证，说只是看小姨这么辛苦，小孩也可怜，想着帮忙照顾一下；还说会准备好早、午餐，不会来烦她；又喊了她很多声宝贝，说有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就够了，哪里还会去想其他。

　　听到最后武图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嘉禾地处东南，宗族文化浓厚，在全国都算是有名的，这个地方的人会不想要儿子？

　　武图南的情绪在李春花的声音里渐渐平复，只是心里还余下一些烦躁。

　　她躺在车倚上装作是闭目养神，有些疏离地说：“随你，反正是你的房子，你做主。”

　　总归李春花不过是象征性地问她，又不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

　　周同月就这么搬进了李春花的家。

　　房子虽也不大，可地上铺好的白瓷，墙上刷得粉白的漆都使得屋子看起来很是整洁明亮。

　　周同月一进门首先看到的却不是房间的布局摆设，而是一整面墙的奖状。奖状由上到下，由新到旧，细看之下，从小学到高中，每一个阶段都没有落下，获奖人的名字全都是：武若南。

　　身为学生的周同月被震慑住了，无形之中感到了一份压力。

　　环视一下屋内，居然没有人。李春花忙上忙下，帮他把行礼搬进狭窄的客房里。他想要帮忙，却插不进手。李春花将电视机打开，调到了少儿频道后又进厨房忙活了。

　　他对这些没有兴趣，跟着李春花进了厨房，帮她择菜、递盘子，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姨妈，姨夫和姐姐呢？”

　　李春花见人赶不走，就由着他在一旁干活了，说：“你姨夫在外地干活呢，你姐今天出去玩了。”

　　他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那天武图南和他说了，他尚未出生的事情。

　　“同月，我不知道小姨现在的情况，但我想我那时看到的绝对不会是假的。”

　　“他们曾经很幸福，对于你的出生到来充满期待。”

　　“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或许人就是会变的吧。”这句话说出口有些沉重，可随后她轻笑了声，“就连我都忘记了，当时摸到你的时候，我也是很开心的。”

　　“对于你的到来，那时的我也是很期待的。”

　　武图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本以为家里的人早就睡了，没想到一开门，客厅还亮着，电视机没开，周同月捧着本书在沙发上坐着。

　　武图南是知道他今天搬来的，在玄关处匆忙换鞋，有些惊奇地说：“这么认真啊？到现在都还没睡。”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和高中同桌在外面逛街，商场、公园里到处瞎走聊天，走得她脚都酸了。

　　武图南是习惯早睡的人，现在这个点快要到她睡觉的时间。她风风火火地走进卧室拿了自己的睡衣睡裤，又一阵风似地刮进了浴室，只留下句：“你也快去睡了吧，早睡早起身体好。”随即浴室里就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周同月在她进门的时候立马起身，嘴里嗫嚅了半响愣是说不出一句话，只得灰溜溜地进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夏天的日头早，早上六点半太阳就已经撒进她的房间。

　　武图南睡意朦胧地在床上赖了会，磨磨蹭蹭地起床。她迷蒙着双睡眼走到客厅，拿起水杯刚喝一口醒醒神，睁眼就看到在阳台晾晒衣物的周同月。

　　武图南惊了一瞬：“你怎么起得这么早？”看了眼上头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的湿淋淋的衣服，“你把衣服都洗了？”

　　周同月拘谨地点头：“嗯，我醒得早，起来没事干，就把衣服洗了。”

　　武图南有些稀奇地看着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赖床的吗？而且还……这么懂事？把全家人的衣物都洗了，他得多早起啊？六点？而且动作放得很轻，她居然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她觉得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只好说：“同月，你不用去洗这些衣服的。”

　　周同月腼腆地说：“姐姐，没关系的，我醒得早也没事做，而且在家里衣服也都是我洗的。”

　　武图南有点吃惊，毕竟她长这么大就没在家洗过衣物。随后她又想到了他现在的家庭情况，反倒心疼起他的懂事：“真的不用，家里有洗衣机。你要是醒得早，也可以再睡一会，睡不着的话，还可以起来看书、活动，不用干这些。”

　　“你人小劲也不大，洗好的衣服也拧不干水啊。”

　　她这么劝说，周同月看着却像是更不安的样子。他双手无意识地在摆弄着身前的衣摆，小声地说：“好的，姐姐我知道了。”

　　武图南没有多想，她确实是不太喜欢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可李春花这人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既然她当初也同意了，就没必要去为难一个孩子。何况周同月的遭遇挺让人感慨的，至少让他这段时间能轻松安稳地渡过吧。

　　“还没那么快吃早餐，你可以先回房间看会书，也可以看看电视，但是声音记得调小点。”

　　武图南叮嘱完后，按照往常一样换了身衣服下楼跑步，回来时在包子铺里买了些平常吃的包子油条。等她回到家，李春花也把牛奶给热好了，大家正好可以上桌吃早饭。

　　李春花吃完后出门上班，自然是没时间为周同月准备吃食。不出武图南所料，照顾孩子的任务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餐桌上就剩下周同月还没吃完，武图南去洗浴间冲凉，等她再出来时餐桌上没了人影，摆在桌上的还没来得及清洗的碗筷杯子也连带着不见，只剩下两个本属于周同月的两个包子。

　　客房的门紧闭，武图南上前叩门，说：“同月，你还有两个包子没吃呢。”

　　“姐姐，我吃饱了，吃不下了。”隔着一扇门，周同月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武图南皱眉：“可是你只吃了一根油条啊？”

　　她给三个人买的都是一样的份量，很轻易就可以知道他到底吃了多少，这个年纪的孩子只用吃这么一点的吗？

　　“我……我喝了很多的牛奶，喝饱了。”

　　真是这样？不过既然他这么说，武图南就没再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