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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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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招惹她,她倒是来招惹我了。
半夜我睡得正香甜,忽然感觉到一双冰凉的小手摸进了我的被窝。冷气灌入冻得我一哆嗦,顿时醒了神,吓得从床上坐起来连滚带爬爬到了床角。
薛折枝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姐姐,冷。”
你还委屈上了。
我翻了个白眼,因为太困了还受了惊吓,对她没什么好气:“你干什么?”
薛折枝咬着下唇低下了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而下,再一睁眼已是蓄满了泪水:“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一时没出声。
我很难形容自己对薛折枝的情感。
愧疚过,也痛恨过。但更多的是疲惫。
我重新躺了回去装死。
薛折枝有些失望,但并未再开口。
我闭上眼,用床褥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抿着嘴,眉毛也是皱着的,难以放松。
身边传来细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并未理会,很快一双柔软的手从后背隔着被子抱上了我。
“姐姐。”薛折枝声音很小,听起来闷闷的,“告诉我好不好,是我做错了什么了吗?”
“哼。”我扯了扯被子,一点也不给薛折枝留。
可这薛折枝,脸皮不知道什么做的,又贴了上来。还将手脚伸进我的被窝,笑着说“好冷啊,姐姐给我暖暖。”
我“嗵”地坐起来,抓着她的肩膀:“薛折枝,你知道吗,我原本想着我不理你了我要独美,但我憋不住话,我要说了你认真听着。”
薛折枝略带疑惑地看着我,似乎被我吓到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你不能嫁给太子,听到了吗?是不能。”我严肃地说道,“我听到了太子的密谋,他要杀了你。不,准确的说,他要杀薛家嫡女,从前是我,如今是你。他门下有个半仙,他俩勾结要把你炼化,夺你气运,你听懂了吗?”
——
我和太子并非没有浓情蜜意。
那时他对我很温柔,虽不常来看我,但也经常往府里送信。写得乱七八糟的,我也看不懂,但我会使银子,托人帮我回一封我同样看不懂的信。
我对自己的婚姻除了权势没有半点感情上的要求,因而嫁给太子对我来说可谓是十全十美的好事。后来婚期将近,我和他无法见面,他还写信安抚我说只管等他便是。
然后我就等来了他变心,要悔婚的消息。
太子悔婚本就是大事,更何况这个赐婚是皇帝亲赐,龙颜大怒是少不了的,太子直接被禁足了好几个月闭门思过。
而我也在家里思考,到底是什么让太子宁愿触怒龙颜也要悔婚。我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首先肯定不是“薛折枝”本身,我可不信太子会为爱冲昏了头脑。他若真喜欢薛折枝,纳成侧妃,或者暗自把我搞定了,再迎娶她等等等等……代入到他的身上,我能想到的方法简直数不胜数。那么就推出了两个关键点,一个是有什么在催着他,一个是他必须先迎娶薛折枝。可他曾经没有对迎娶我产生过异议,甚至对我推心置腹浓情蜜意。为什么?
催着他的无非就是我们的婚事,那个薛折枝和我的联系也就一个薛家的关系。
与他感情甚笃的时候,我托李承钰带我入宫悄悄去找过他。倒也不是我对他感情深厚,还是那句话,我连他的脸都记不住,认人全靠衣服。只是我也好歹装装样子,扮作仰慕他到难解相思之苦的样子。
我是个很胆小的人,生怕这个能往上爬的机会出了岔子,想要做的尽善尽美些。
男人嘛,就爱看美人为他倾倒,对于私自跑过来找他这件事,嘴上说着责怪,心里指不定怎么开心。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人,说自己看惯了庸脂俗粉,那就代表他看庸脂俗粉,常看、爱看。
而且若是能提前把生米煮成熟饭,那我便是十成十的把握,这人以后敢对我怎样,我也可以不顾名节攀咬一口。
我就是如此恶毒、愚蠢、满腹算计,甚至为这样的自己洋洋自得。但可惜,我没能成功,在为他研墨期间我困倦难忍,伏在案桌上睡去了。
我并没有睡得很熟,只是有些累,便假装困倦想偷个懒,同时也好方便他动歪心思。却不料有个人走了进来,行礼后就要说什么,却被太子打断,紧接着一阵沉默,我猜太子应当打了个什么手势,总之二人走出门,才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我几乎是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就蹑手蹑脚爬到了门边,耳朵贴着门缝就开始听起了墙角。
按理说我都是要成为他妻子的人了,有什么事非要瞒着我?要么是谋反,要么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么……是关于我。
果不其然,那人声音苍老低哑,我却敏锐的捕捉到了“薛家”这两个字。
我顿时来了精神,更加屏气凝神,只听到了“大灾”“破局”“薛家嫡女”“气运”“献祭”“时日无多”等字样。
当时我并未听懂,只是记了下来,回去后写在草纸上想了又想也没明白,以至于稀里糊涂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但重来一世,太子退婚让我明白了。
太子有大灾,破局关键是薛家嫡女,要把薛家嫡女献祭,否则时日无多。
再结合太子的种种举动,大致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这太子结识了一位半仙,是他太子府上座上宾,这人人都知道。某天这半仙告诉太子,他命中有一大劫难,难以消弭。但薛家嫡女身负气运,能破此局。只要把薛家嫡女献祭了就能成功。可是这件事有个限制,那就是他必须娶薛家嫡女为妻,或者说是第一个妻,且必须要尽快行事。
这鬼神一说,最是难辨,信不信往往就在一瞬间。
太子终究是怕的。
他本来比我还十拿九稳,可是突然冒出来的薛折枝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宁愿顶撞皇帝也要换人。大抵是亏心事做了太多,真怕自己丢了命。
隐去了重生的部分,一口气说了太多我有些口干舌燥,再看薛折枝却不见惊慌。她只是抱着我,安抚似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却有些后悔了。想起上一世的结局,更是气恼,背过身子不愿理理她。
反正薛折枝是主角,死不了,她爱咋折腾就咋折腾吧,我不伺候了。
我也是傻,两次想要救她,却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
——
我也不管薛折枝信不信,打定主意不再理她。可她却每日往我房间跑,一会是手冷,一会是脚疼,一会又说旧疾复发难受得紧,躺在我身边也不盖被子,我迷糊间翻个身就能看见她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我,盯得我心里毛毛的,感觉身边活像是睡了个女鬼。
我没分给薛折枝一个被角,也没让丫鬟去拿被褥,既然她非要腆着热脸往我这凑,那我就让她尝尝我这屁股到底冷不冷。
没多久,薛折枝就病了。
大夫说是感染了风寒,给开了几副药方子,要她按时吃。
薛折枝身边就一个小丫头陪着,大夫看完后两人正要起身,我一边按住一个,说:“等等,既然大人来了,不若给家妹好好诊诊,什么手冷头疼的沉年旧疾都通通治一治,免得旁人说我苛待了妹妹。”
薛折枝的面色变了,奇怪的是大夫面色也变了,这个老头面露惶恐,额头上满是虚汗,连声道了好几个“这这这”,却“这”不出一句话出来。
薛折枝挽住我的手臂,亲热地说道:“哎呀姐姐,我就是随口一说,怎么还将这等闺中小话说与旁人听了呢?”
我冷哼一声,心想这般下了她面子,她应当不会再凑上来了。
可谁知半夜她还是来了,而且还像只泥鳅一样钻进我被窝里。
我坐起来将她往外推:“去去,你染了风寒,不好好在自己屋子里待着,跑我这来干什么。”
薛折枝面上少有红晕,整个人身子也是凉的,像个冰疙瘩冻得我打了个哆嗦。
闻言薛折枝笑嘻嘻地凑过来撒娇:“好姐姐我错了,我都是装的。你气消了没有。”
看着她不正经的样子,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气消?你都不知道我气什么,又怎么会消?”
谁知薛折枝却收敛了笑容,她很认真地看着我,过了许久才轻声道。
“我知道。”
——
薛折枝说她知道。
太困了我睡过去了。
我又惊醒了!
我一下子弹起来了,左右看看,薛折枝已经不在了。
不是,她知道啥了?
——
我第一次半夜偷偷摸摸爬床,对象却是我名义上的妹妹。
可能这就是物极必反吧,经常被爬床的人终究有一天会爬上别人的床。
我一边感慨一边摸黑往床上摸索,在鼓囊囊的被窝被压瘪下去的那一刻我感觉不妙。可还没等我跑,就被人从后边抱着腰压住,一起滚上了床。
我“哎呦”一声,被那人连拖带拽地砸在床上,脑瓜子嗡嗡的,心里叫苦不迭。
要命!
我闭着眼睛装死,那人却轻笑了起来:“姐姐怎么不睁眼看看我?莫非是知道羞了?”
不可能,我薛九华最大的人生信条就是不要脸。
于是我睁开眼,正好对上薛折枝一双眼睛在月色的衬托下如皓星般闪烁。
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
我感慨着,忽然又回过神来。
不对,现在不是背诗的时候。
我挣扎着要从薛折枝怀里坐起,无奈她力气实在是太大,指甲也太长,抓得我心慌。外边守夜的丫头被吵醒了,隔着窗户问屋里怎么了。
薛折枝说:“无事,我与姐姐玩闹呢。”
丫头嘀嘀咕咕说这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感情也太好了,大半夜不睡觉怎么还闹起来了,也不怕第二天长黑眼圈。
待小丫头走了,薛折枝才把我放了,她还没说什么,我先一步质问道:“大半夜不睡觉你做什么?”
“夜里有个狸奴儿总是叫,我便想着捉了去。”薛折枝坦然道。
“那你抓到了吗?”我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才抓到呢。”薛折枝面色不改,“倒是姐姐来我房里做什么?”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也不管猫不猫的了,问道:“你说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
“我道是什么事,原来是因为这个。”薛折枝哼哼了两声,“更深露重,姐姐不若陪我歇了,我细细与你道来。”
——
我的眼睛是一双偏杏眼,平常就爱拿它瞪人。
此刻我瞪得更大了,我瞪房梁。
我睡不着。
薛折枝也没睡,她直勾勾地盯着我,森森寒意从她身上冒出,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哪里来的索命的女鬼。
“薛九华。”她忽然叫我的名字,惊得我出了一身的虚汗。我歪头看她,夜里她目光幽幽,我们离得那么近,我却看不进她的眼。
她说:“这是你的第几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