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大师兄》顾晚成

4、论找个天才当大师兄的可行性

　　萧云蹲在百纳杂货铺的房顶上，瓦片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嘴里叼着根枯黄的草茎，目光死死盯着正阳门山巅演武场的方向——那里正电闪雷鸣，乌云翻滚如墨。
　　三个时辰前，他听说正阳门遭魔修突袭，担心林清羽会不会受伤。可当他偷偷摸到正阳门后山，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狂风呼啸，演武场中央那道黑色身影如修罗临世。墨临渊手中漆黑长剑每一次挥动都带起血雨腥风，剑尖滴落的鲜血在青石板上绽开刺目的红梅。他周边倒着的有正阳门弟子，也有魔修。
　　他生得极俊，却冷得骇人。眉如刀裁，眸似寒星，鼻梁高挺，唇薄如刃。一头墨发用一根黑绳随意束起，额前几缕碎发被风吹得凌乱，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萧云看得手脚冰凉。
　　"大师兄！魔界的人退了！"有弟子颤声汇报。
　　墨临渊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眼，看向远处那道红色的身影。
　　魔界少主——赤无殇。
　　他穿着一袭艳红长袍，衣袂翻飞间如烈焰燃烧。面容精致却不女气，眉目如画，唇角天生微微上扬，仿佛永远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此刻，他正懒洋洋地靠在一棵枯树上，手里把玩着一枚血色玉佩，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墨临渊身上。
　　"墨临渊，"赤无殇开口，声音清朗带笑，"三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副死人脸？"
　　墨临渊眼神冰冷，手中黑剑微微抬起："擅闯正阳门者，死。"
　　"啧，真无情。"赤无殇摇头，"我可是特意来看你的。"
　　话音未落，墨临渊已化作一道黑影袭来，剑锋直取赤无殇咽喉！
　　"铛！"
　　赤无殇手中突然多出一柄血色折扇，堪堪挡住剑锋。两人一触即分，各自后退数步。
　　"你还是这么心急。"赤无殇轻笑，"不如我们打个赌？"
　　墨临渊不语，再次挥剑。
　　这一次，剑势如虹，剑气纵横，所过之处地面龟裂，空气嘶鸣。赤无殇不敢大意，折扇展开，一道道血色符文浮现，与剑气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
　　烟尘散去，赤无殇的红袍被剑气割裂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他却不恼，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不错不错，有进步。"
　　墨临渊皱眉。
　　死在他剑下的亡魂不计其数，却从未遇到过像赤无殇这样的对手——看不透底。
　　"为什么？"墨临渊突然开口。
　　赤无殇挑眉："什么为什么？"
　　"三年前那一战，你明明可以杀我。"墨临渊冷声道，"为什么留手？"
　　赤无殇笑容微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因为我舍不得啊。"
　　墨临渊："......"
　　"开玩笑的。"赤无殇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只是觉得，杀了你太可惜了。"
　　墨临渊不再废话，剑锋一转，周身灵力暴涨，天空中的乌云仿佛受到牵引，开始剧烈翻滚。
　　"九幽剑诀——天诛！"
　　一道漆黑如墨的剑气冲天而起，化作一条狰狞黑龙，咆哮着扑向赤无殇！
　　赤无殇脸色终于变了："你疯了？！用这招会耗尽你的灵力！"
　　他不敢怠慢，咬破指尖，在折扇上画出一道复杂符文："血魔盾！"
　　"轰——！"
　　黑龙与血盾相撞，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演武场剧烈震动，地面裂开无数道缝隙，围观的两派弟子纷纷被气浪掀飞。
　　烟尘散去，赤无殇单膝跪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抬头看向对面——墨临渊同样半跪在地，脸色苍白如纸，显然灵力耗尽。
　　"厉害！"赤无殇擦去嘴角的血，"没想到才三年你就这么强了？"
　　墨临渊冷冷地看着他："正阳门的规矩，擅闯者死。"
　　赤无殇突然笑了："那如果......我是来投诚的呢？"
　　墨临渊："？"
　　"我厌倦了魔界的勾心斗角，"赤无殇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想加入正阳门，如何？"墨临渊："......"
　　"别这么看着我，"赤无殇眨眨眼，"我可是认真的。"
　　墨临渊沉默片刻，突然道："正阳门不收魔界之人。"
　　看到这里，萧云连滚带爬逃回杂货铺时，满脑子还是墨临渊剑指对方的场景。
　　夜深人静时，萧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得找个靠山..."他喃喃自语，"至少...护住玄天宗。"
　　第二天萧云顶着黑眼圈擦货架上的药瓶时，白砚正坐在窗前喝茶，萧云突然问："白老板，你说...我如果拐墨临渊那样的天才当大师兄可以做到吗？"
　　房间内沉默片刻，传来白砚的冷笑："你不如直接问怎么把月亮摘下来当灯点。"
　　"我是认真的！"萧云翻身跃下货架，"你没看到昨天的那场面，要是玄天宗有墨临渊十分之一的能耐..."
　　"要是玄天宗有墨临渊，"白砚打断他，"你第一个要想的是会不会被吃穷——知道养个剑修多烧钱吗？"
　　萧云不说话了。他想起墨临渊那柄漆黑长剑，剑柄上嵌的墨玉就够玄天宗全体吃三年。更别提正阳门弟子服饰用的冰蚕丝，连他发间那根新玉簪都够买下整个杂货铺。
　　"不过嘛..."白砚突然凑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墨临渊有个秘密。"
　　萧云耳朵立刻竖起来："什么秘密？"
　　"他啊..."白砚拖长调子，"最受不了别人哭鼻子。"
　　"？？？"
　　看着萧云目瞪口呆的表情，白砚哈哈大笑："骗你的！还真信啊？"
　　萧云气得扭头就走，却被白砚拽住后领："等等，你袖口怎么有血？"
　　"不是我的。"萧云下意识缩手，"是...是正阳门那边溅到的。"
　　白砚眼神骤然锐利："你去观战了？看见什么了？"
　　萧云支吾着把见到的场景说了。当提到赤无殇那句"舍不得杀你"时，白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老板？"
　　"没事..."白砚摆摆手，眼神却有些飘忽，"年轻人就是爱说骚话。"
　　两人正闲聊着，突然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清冷嗓音："百纳阁可收妖丹？"
　　墨临渊踏进门时，阳光在他黑袍上镀了层金边。
　　"收！当然收！"白砚笑得像朵向日葵，"不知墨仙君要出什么品阶的？"
　　"元婴期，三枚。"墨临渊将玉盒放在柜台时，目光扫过蹲在角落擦地的萧云。少年正拼命把脸往抹布里埋，耳根却红得可疑。
　　白砚验货的手微微一顿："墨仙君这是端了哪个妖王老巢？"
　　"顺手。"墨临渊的视线仍停留在萧云身上，"贵店的伙计..."
　　"新来的！笨手笨脚！"白砚一脚踢在萧云屁股上，"还不去沏茶！"
　　萧云连滚带爬逃向后院时，听见墨临渊又补了句："身手尚可。"
　　茶壶"咣当"砸在地上。
　　等萧云哆嗦着端茶回来，墨临渊已经离开。
　　那日后，萧云去正阳门附近转悠得更勤了。有时能看见墨临渊指导弟子练剑，有时只能远远望见一道黑色背影。有次他撞见林清羽给墨临渊送点心，那人看都没看就直接走过。
　　"真是浪费。"萧云蹲在树杈上嘀咕，"芙蓉酥可是醉仙楼的，我都吃不起..."
　　话音未落，已经走远的墨临渊突然回头。目光准确无误地锁定他藏身的位置。
　　萧云吓得从树上滚下来，跌进刚施过肥的菜地里。
　　……
　　夜色浓稠如墨，萧云踩着崎岖的山路回到玄天宗。护山大阵早已失效多年，残缺的阵眼像老人掉光的牙，豁口处夜风呜咽着穿过。他熟练地侧身从断裂的石碑间挤进去，远远看见师父洞府那盏鲛油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晕在夜雾里摇摇晃晃。
　　推开门，青云子正盘坐在蒲团上打坐，听到动静睁开眼，眼底的血丝比昨夜又密了些："回来了？"
　　"嗯。"萧云从怀里掏出还带着体温的药瓶，"白老板新配的凝脉丹，说掺了月见草汁。"
　　老人接过药瓶时枯瘦的手指微微发抖，瓶塞拔了三次才打开。萧云别开脸假装整理柴堆，听见丹药滚落喉管的轻响后，才转身咧嘴笑："我在百纳杂货铺挺好的，白老板人不错，就是擦破个药瓶都要扣工钱。"
　　青云子服下药，紊乱的气息渐渐平稳。萧云注意到蒲团旁边的地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阵纹——师父又在用精血推演失传的《玄天心法》了。那些焦黑的刻痕里还沾着星点血迹。
　　"师父，"萧云突然蹲下身按住老人划破的指尖，"我今天...在城南看见清羽了。"
　　地上推演的阵纹猛地一滞。
　　"她..."青云子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还好吗？"
　　"好得很。"萧云扯了扯嘴角，"穿着霓裳阁新出的流光缎，插着赤金步摇，修为怕是到凡品筑基后期了。"他故意说得轻快，"您当年总骂她笨，现在人家可是剑宗内门弟子了。"
　　洞府里静得能听见灯花爆开的噼啪声。许久，老人颤抖的手抚过地上残缺的阵眼："那就好...挺好。"
　　萧云突然抓住师父的袖口："咱们重振玄天宗吧！"
　　"胡闹！"青云子气得咳嗽起来，"就靠我们这一老一残？你灵根受损，我金丹碎裂，连山门都快塌了..."
　　"我可以去拐——去请几个天才弟子！"萧云眼睛亮得骇人，"正阳门大师兄就不错，定是灵品后期，长得也周正..."
　　"真是孩子话！"青云子叹口气，"你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那墨临渊何许人也，凭什么..."
　　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老人佝偻着背在墙角破木箱里翻找许久，摸出个发霉的桐木匣。里面躺着封皱巴巴的信，纸页脆得一碰就掉渣。
　　"其实...宗门衰败这十几年，陆续有弟子离开。"青云子指尖抚过信纸上干涸的血迹，"有些投了别派，有些...陨落了。"
　　萧云展开信纸，昏黄的灯光下看清内容——是器堂陆长老的绝笔。三年前魔修抢夺灵矿时，他为护矿工自爆丹田，临终托孤："幼孙名唤陆明，年六岁，左耳后有红痣，乞宗主看顾..."
　　后面还附着七八张这样的纸条。丹堂首座之女被卖进绣坊当童工，符堂大弟子的遗孤在乞丐堆里失踪...每张纸都像烙铁烫手。
　　"这些信..."萧云的声音发颤，"是怎么到您手里的？"
　　青云子浑浊的眼中泛起苦涩："玄天宗败落后，护山大阵失效，弟子们的本命灯早已熄灭..."他颤抖的手指抚过信纸边缘的焦痕，"三个月前，你带回来的那瓶凝露让为师恢复了些许灵力。"
　　老人缓缓起身，引着萧云走到洞府最深处的石壁前。月光透过裂缝照亮壁上斑驳的刻痕——那是幅残缺的九州星图，每处星位都对应着玄天宗弟子的生辰八字。
　　"那日卜算到陆长老有血光之灾，为师以心头血为引，催动'溯光镜'..."青云子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疤痕赫然在目，"却只来得及截获这些临终传讯。"
　　萧云猛地跪倒在地。石壁上残留的血气刺得他双眼发痛——师父竟是以折损寿元为代价，才从时光洪流中捞起这些迟了三年的求救信！
　　"可惜...终究是太晚了。"青云子剧烈咳嗽起来，袖口渗出血点，"自从掌门师兄及一种有天赋遭受灭顶之灾，只留下我这个无用之人也只有如今这点微末灵力，连山下镇子都走不到..."
　　萧云攥住老人冰凉的手，指甲掐进掌心："我去找。"
　　夜风撞得破窗棂哐哐作响。少年人的誓言掷地有声："过得好就当远远看一眼，过得不好就带回来。咱们玄天宗再破，总有一口热饭一张暖床。"
　　青云子混浊的老泪滴在徒弟手背上。他哆嗦着从枕下摸出块玉佩——那是最后一任宗主信物，边缘被摩挲得温润生光。
　　"拿这个去..."老人将玉佩塞进萧云掌心时，指尖突然迸发出最后一丝灵力。玉佩亮起的瞬间，映出墙角堆积如山的药渣——原来这三个月所有丹药，青云子都偷偷淬出药力注入了玉佩。
　　"遇险时摔碎它...或可挡元婴一击。"
　　萧云红着眼睛笑，却悄悄把玉佩塞回师父枕下，转身时瞥见褥垫下露出的袋角——分明是青云子当掉了本命药鼎换来的灵石。
　　少年把脸埋进发霉的褥子，肩头颤抖如风中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