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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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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的反击来得比预想的快,也更无聊。他们没直接冲着我来,而是瞄准了北境军最不起眼、也最要命的东西——军粮。
三天前,押送秋粮的最后一批车队在潼关被扣下了。
理由是“疑似夹带私盐”。
押粮官被当场拿下,粮车全数查封,公文直接递到了兵部。
林钊拿着抄录的公文冲进长乐宫时,气得声音都在抖:“帅!他们这是明抢!潼关守将是兵部尚书二大爷的小舅子,这不明摆着找茬吗?!”
我接过公文扫了一眼,抬头看公主。
她正慢条斯理地剥橘子,眼皮都没抬:“多少车?”
“一百二十车!全是精米!”林钊咬牙,“够北境东线吃半个月!”
公主掰了瓣橘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潼关到京城,快马几天?”
“三天。”
“那不急。”她吐掉籽,“让他们扣着。”
林钊:“???”
我也愣了下:“殿下?”
“卫将军。”公主终于抬眼看我,眼神平静,“你说,他们为什么选军粮下手?”
我想了想:“军粮关系到北境稳定。一旦出事,轻则军心浮动,重则引发兵变。到时候,我这个主将难辞其咎。”
“对。”公主点头,“但他们也知道,你不可能真让北境军饿肚子。所以他们的目的不是饿死人,而是——”
她竖起两根手指:“第一,逼你亲自去解决,离开京城。第二,在这个过程中,给你安个‘办事不力’或者‘纵容下属走私’的罪名。”
她顿了顿:“所以,我们不能按他们的剧本走。”
公主的应对方案,简单到令人发指。
她让我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给潼关守将的“公函”,语气客气,表示“相信其中必有误会,已派专员前往核实”。
第二封给北境东线大营的“密信”,只有一行字:「粮被扣,先吃存粮,不够去找赵老三借。」
林钊看得一头雾水:“赵老三是谁?”
公主笑了:“北境最大的‘民间粮商’。当然,明面上是粮商,暗地里是我的人。”
我和林钊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殿、殿下,”林钊结巴,“您连这都……”
“不然你以为,我在敌国十年,光吃闲饭就能活到现在?”公主白他一眼,“商路、粮道、江湖关系网,该铺的早就铺好了,就等着这种时候用呢。”
她看向我:“卫将军,信发出去,剩下的,交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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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兵部的人像嗅到腥味的猫,开始频繁提及北境军的粮食问题。
朝会上,兵部侍郎“忧心忡忡”地启奏:“陛下,北境军粮被扣已近五日,军中恐生变故。臣建议,让卫将军亲自前往潼关处置,以安军心。”
皇帝看向我:“卫卿,你怎么说?”
我出列,按照公主教的,一脸“老实憨厚”:“回陛下,臣相信潼关守将定能查明真相。且北境存粮充足,短期内并无缺粮之虞。臣若此时离京,反显得心虚。”
兵部侍郎不依不饶:“可若军中因此生乱……”
“那就请陛下派监军前往北境巡查。”我接得飞快,“若有一兵一卒因缺粮闹事,臣甘愿受罚。”
皇帝眯了眯眼,看看我,又看看兵部侍郎,最后摆摆手:“罢了,就依卫卿所言。兵部派人去潼关核查,尽快放粮。”
兵部侍郎没得逞,气的脸都绿了。
下朝后,我在宫门口被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孙懋拦住了。这老头五十来岁,瘦得像根竹竿,但眼睛毒得很。刚才在朝堂上,他一言不发装好人,跟谁看不出来似的。
“卫将军。”他皮笑肉不笑,“好手段啊。”
“下官听不懂孙大人的意思。”
“装糊涂?”他凑近些,压低声音,“那位长公主殿下,教得不错。”
我心里一紧,但脸上不动声色:“孙大人慎言。殿下只是体恤边军,何来‘教’字?”
孙懋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行,卫将军有福气。”他拍拍我的肩,“不过提醒你一句,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你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背影,手心全是汗。
公主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轻声问:“他吓唬你了?”
“嗯。”
我本能点头,反应过来后,又赶紧摇头。堂堂将军,岂能被一干瘪老头唬住!
“怕吗?”
“不怕。”
公主笑了:“那就好,走,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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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带我去的,是京城西市一家不起眼的糕点铺。铺子叫“桂香斋”,门脸很小,但排队的人从门口排到街尾。
“这里的桂花糕,全京城最好吃。”公主拉着我挤进队伍,“我小时候,母妃常偷偷让人买给我。”
她说着,眼睛里有淡淡的怀念。
排了快半个时辰,终于轮到我们。
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妇人,看见公主,眼睛一亮:“姑娘又来啦?还是老样子?”
“嗯,两斤。”公主递过银子,“多加糖。”
“好嘞!”
等待时,公主小声跟我解释:“这铺子的老板,是我母妃当年的陪嫁丫鬟。我回宫后,偷偷来找过她一次。”
我一怔:“她认出您了?”
“当然。”公主笑,“她说我长得像母妃,尤其眼睛。”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她还说……母妃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
我没说话,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桂花糕用油纸包好,热腾腾的,香气扑鼻。
公主当场拆开一包,塞了一块给我:“快尝尝!”
我咬了一口。
软、糯、甜,桂花的香气在嘴里化开。
确实好吃。
“怎么样?”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很好。”我点头,“比御膳房的好。”
“那当然!”她得意地扬起下巴,“御膳房的太考究,反而没这个味道。”
我们拎着糕点往回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一半,公主忽然说:“卫凌。”
“嗯?”
“等这些事情了了……”她看着远处的宫墙,“我也开家糕点铺吧。每天坐在柜台收银子,你把不用的人借给我当伙计,顺带赚份外快。”
我脚步一顿。
“殿下……”
“放心,算你入股,店名就叫‘卫记糕点’。”她自顾自说下去,“不卖贵的,就卖这种桂花糕,还有芝麻饼……”
她说得很认真。
我却听得心里发酸。
因为她知道,我也知道——
这个“等事情了了”,可能永远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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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长乐宫时,李璟已经在等了。
他脸色焦急:“皇姐!卫将军!出事了!”
“慢慢说。”公主递给他一块桂花糕。
李璟接过,但没心思吃:“我刚听宫里人说,兵部要派去北境的监军定下来了。是孙懋的门生,姓周,出了名的爱挑刺!”
公主挑眉:“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
“知道了。”公主点头,“小七,你做得很好。”
李璟松了口气,这才咬了口桂花糕,眼睛立刻亮了:“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公主把一整包都塞给他,“不过吃完了,得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
公主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李璟越听,眼睛瞪得越大。
最后,他咽了口唾沫:“皇姐,这……这能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公主微笑,“记住,你是‘不懂事但热心’的七皇子,听说监军要去北境,想给他‘践行’,顺便请教些边关风物。”
她顿了顿:“问得越细越好,最好把他问烦。”
李璟似懂非懂地点头。
三天后,监军周大人启程。
李璟果然去“践行”了。
据他后来汇报,那位周大人一开始还端着架子,后来被问“北境冬天有多冷”、“士兵几天洗一次澡”、“马匹爱吃什么草”之类的问题问得头大,匆匆应付几句就跑了。
“我按皇姐教的,全程表现得特别认真,特别崇拜他。”李璟说,“他应该没起疑。”
公主点头:“他知道有人在盯着他,做事就会收敛些。”
她转头看我:“北境那边,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我说,“赵老三的粮已经悄悄送进军营,账做得天衣无缝。周大人就算去查,也只会看到‘存粮充足,军心稳定’。”
“很好。”公主伸了个懒腰,“兵部这一局,我们算掰平了。”
但我们都没想到,兵部的反击,还有后手。
周大人出发后的第五天,潼关那边传来消息:军粮放行了。
但押粮官在出关后十里,遭遇“山匪”,粮车被劫走三十车,押粮官本人重伤。
消息传到京城时,我正在长乐宫陪公主下棋。
林钊冲进来禀报,声音都在抖:“帅!他们、他们这是要坐实‘粮队有问题’啊!”
公主捏着棋子的手,停在了半空。
半晌,她轻轻把棋子按在棋盘上。
“卫卿。”她说。
然后抬起头,看向我,眼神冷得像冰:“既然他们动手了,那我们也别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