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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002章 第一个夜班 ...

  •   电话撂下后,陈秉烛用火钳子夹起块蜂窝煤,那煤块沉甸甸、黑黢黢的,像一块压缩了的漫漫长夜。蓝幽幽的火苗子从煤眼的孔洞里猛地探出头,贪婪地舔着黑铁皮的炉壁,发出细微的咝咝声,仿佛在咀嚼着这北方的寒气。

      “记全乎了?”陈秉烛的声音像被炉火烤过,带着粗粝的暖意。

      “全乎了。”叶葆启把本子推过去。纸页上,墨迹还未干透。

      陈秉烛扫了几眼,下颌的线条在昏黄灯光里松动了些:“不赖。时辰、人物、疙瘩、解扣的法子。老百姓的事儿,顶要紧的是‘有响动’。就算搬不动山,也得让人听见你使了劲,吭哧了,喘气了。”

      叶葆启摸出烟,递过去一支。两人就着炉火点着了,烟雾升起来,并不散去,倒像两条有了年岁的魂,在光线里慢悠悠地绞缠、厮磨,最后融进那被经年烟油子腌透了的空气里。

      “陈主任,”叶葆启望着那纠缠的烟,“咱这夜里听声儿的摊子,一年得收进多少动静?”

      “去年,”陈秉烛眯着眼,烟灰弹进炉口,噗地溅起一小簇星火,“一万两千多个。摊到每个晚上,三十几个跑不了。节庆时多,刮风下雨时多,三伏天比数九天多——人心里窝着火,太阳底下一晒,夜里就得找窟窿眼往外冒。”

      话音像刚落进灰里的烟蒂,那电话铃声又猛地炸开了。这回是个女声,尖利得能刮破耳膜,又带着股豁出去的凄惶:“你们管不管?楼上那家,天天半夜剁魂儿呢!咚!咚!咚!我这心都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了!”

      叶葆启笔下沙沙响:22:17,鸿运区刘氏,噪音索命。陈秉烛问得细,门牌号,几楼,剁了多久,那耐心劲儿像在解一团乱麻。末了说:“刘大姐,这声响归穿警服的管。我给您个号码,您直接叨咕,就说是夜间记者站递过去的话头,他们掂量着。”

      挂了,陈秉烛搓了搓脸,脸上映着炉火的红光:“这种事儿,咱就是个传话的筒子。可筒子也得是通的,不能这边进了,那边堵死,让话烂在肚子里。”

      叶葆启在本子上写:“转派出所。”笔尖顿了顿,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五角星,像给自己心里摁了个钉。

      近子夜时,电话稀了。陈秉烛捅开两碗“华丰”三鲜伊面,滚水冲下去,那股子霸道的人造鲜香猛地膨胀开来,几乎要挤走屋里的烟味。

      “垫巴点,后半夜怕有客闯门。”陈秉烛递过筷子,竹筷头被磨得光滑。

      叶葆启接过,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气味,却猛地把他拽回了公交公司的夜班房。也是这味儿,可那时面是素琴煮好了,用铝饭盒捂着送来,汤里总卧着个荷包蛋,蛋心还是软的,边上漂着几叶嫩青菜,像池塘里小小的船。

      “琢磨家了?”陈秉烛的眼毒,像是能看见人脑子里转的影儿。

      “嗯,沾点。”叶葆启咧咧嘴,“以前夜里蹲班,孩儿他娘总送一口热的。”

      “有根的人了?”

      “嗯,小子,五岁了,皮得像孙猴子。”

      “那你是挑着扁担呢,前头小,后头老。”陈秉烛吸溜一口面,声音很响,“吃这碗饭,家就成了客栈。我闺女,今年撞大运(高考),我陪她的工夫,攒一块儿怕不到一个月。”

      两人对着头吃面,呼噜声此起彼伏。窗外的城市像一头巨兽,渐渐收拢了爪牙,沉入混沌的睡眠。只有那盏绿罩子台灯还醒着,灯罩边上一圈黄褐的渍,是无数个夜晚的烟魂儿留下的吻痕。

      凌晨一点,门被敲响了。不是电话那种急促的电子尖叫,是实实在在的肉指关节叩在木头上的声音,空洞而固执。

      陈秉烛起身,门轴发出老人叹气般的吱呀声。进来个年轻女人,约莫二十七八,裹着件挺括的呢子大衣,头发烫成绵密的卷,堆在头上像朵乌云。脸擦得白,白得有些瘆人,嘴唇却涂得极红,仿佛刚吮过血。

      “记者同志……在么?”声音飘忽着,像脚不沾地。

      “在。您请进。”陈秉烛侧身。

      女人坐下,从手提包里摸出盒“摩尔”烟,细长,带过滤嘴。点烟时,手指颤得厉害,火苗几次凑不近烟头。

      “我叫刘清。”她吐出一口烟,烟雾笼住她煞白的脸,使她看起来像庙里褪了色的纸偶,“我要告状。海东区,红星饭庄,黑店!一盘炒肝尖,敢要十五块!这不是炒菜,这是割肉!”

      叶葆启翻开新的一页。陈秉烛问:“几时去的?几个人?有纸片子(发票)么?”

      “就今晚,就我自个儿。”刘清的语速快起来,“纸片子?他们不给!我一要,就说机器咽了气,开不了!”

      陈秉烛点点头:“这事,秤杆子在物价局手里。明儿您可以去递状子,也能拨那个号,12358。”

      “不成!”刘清的嗓门陡然拔高,像一根崩断的弦,“你们得现在就去!现时现刻就登报!你们得替小民出声!”

      叶葆启抬起眼。女人的眼里烧着两簇奇异的火,亮得骇人,那光不像为了一盘炒肝尖,倒像怀里揣着个快要炸开的秘密。

      陈秉烛的脸仍像一块被岁月磨平了的石头:“刘同志,饭庄这辰光早落锁了,我们去也是吃闭门羹。这么着,您留个线头(联系方式),明日天一亮,我们就遣人去盘查,行不?”

      “不行!!”刘清霍地站起,身子有些晃,“你们不去,我……我就给我姑姑挂电话!让我姑姑跟你们说道!”

      “您姑姑是?”

      “我姑姑是赵四小姐!”她挺了挺并不丰满的胸脯,仿佛那名字是副盔甲,“张学良的赵四小姐!她在美利坚,一个电话过去,能让那边的报纸电台都评理!”

      叶葆启的笔尖猛地一顿,一滴浓黑的墨水落在纸上,慢慢泅开,像一只突然睁开的、不眠的眼睛。他看向陈秉烛。陈秉烛脸上那古井般的平静,连一丝波纹都没有,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赵四小姐啊,”他的声音像在唠家常,“那您可得仔细说道说道。她老人家,今年仙寿?”

      “七……七十多了吧。”刘清的眼神开始游移,像找不到落脚点的蛾子。

      “那您是她的亲侄女?”

      “那还有假?我爹是她亲兄弟!”话越说越快,像失控的车轱辘,“我姑姑顶疼我,我要星星不给月亮。这回我来内海访友,饭庄欺我,就是欺我姑姑!欺我们赵家的门楣!”

      叶葆启在纸上写:“自称赵四小姐侄女。”笔迹有些虚浮,又添上:“言急色厉,语序纷乱,似有癫狂之兆。”

      陈秉烛等她那股劲头泄了些,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刘同志,赵四小姐要是晓得您在內海受了屈,心尖儿都得疼。这么着,您把那友人的住处、名号留下,明日我们寻着他,一块儿帮您把这疙瘩解开。”

      “友人?”刘清愣了一刹,眼里的火苗暗了暗,“哦对,我友人……他住……”

      她报了个海西区的地址。陈秉烛记下,又问:“您友人,上下怎么称呼?”

      “姓崔……崔金龙。”她答得有些迟疑,“在纺织厂,扛活。”

      “成,记下了。”陈秉烛起身,“夜太深了,我给您喊辆‘跛驴’(三轮车)?”

      “不消!”刘清一摆手,手在空气里划了道无力的弧,“我自個儿走。你们必须登报,不登,我真给我姑姑挂越洋电话!”

      她走了,高跟鞋敲在水泥走廊上,嘚嘚嘚嘚,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空,渐渐被浓稠的夜色吞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门关上,叶葆启长长吁出一口气,那气在冷空气里凝成一道白霜。

      “假的?”他问,声音有些干。

      “十有八九,”陈秉烛坐回炉边,炉火映得他半边脸通红,“赵四小姐要有这般年纪的侄女,她兄弟怕不是老树开花。再者,她话里露的怯,缝儿大得能跑马车。”

      “那……咱还揽这瓷器活?”

      “揽。”陈秉烛说得干脆,“饭庄宰客,许是真的。至于她是谁的枝儿谁的蔓儿,不打紧。老百姓递过来话,咱就试着解。真与假,是另一本账。”

      叶葆启在记录末尾写下:“允诺日间查访。来者神思恍惚,建议留意其心神安稳。”写罢,他看着那团墨渍,越看越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凌晨两点,来了个醉汉。四十多岁模样,浑身酒臭像是从毛孔里渗出来的,说话舌头打着铁,非说骑车过瓦房街时,被个黑影扇了巴掌,缠着记者去抓那“无影手”。

      陈秉烛给瓦房街派出所挂了电话,那头传来混着哈欠的声音:“让他滚过来,所里给他断。”醉汉听了,嘴里不清不楚地骂咧着,骑上他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歪歪扭扭,像一条蚯蚓,钻进了夜的肠子。

      “这路人,”陈秉烛对叶葆启说,“不敢碰硬茬,专捡软柿子捏。你越当真,他越上脸。得找个他骨子里怵的——那身制服。”

      叶葆启点点头。他想起公交车上那些灌饱了黄汤的乘客,老师傅们都说:“甭搭茬,到地方开门,让夜风醒他的脑。”

      凌晨四点,城市睡到了最死沉的时候。炉火弱了,幽蓝变成暗红,最后只剩一炉膛将死不死的灰烬,散着微弱的暖气。陈秉烛把军大衣裹紧,那大衣颜色洗得发白,肘部磨得油亮,他靠在椅背上,眼皮耷拉下来,仿佛也成了这老旧办公室的一件摆设。

      叶葆启却毫无睡意。他望着窗外那锅底般倒扣的、深蓝近黑的天穹,刘清那张白脸和红唇,总在眼前晃。她为何要认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是为了扯虎皮壮胆,还是在她自个儿那混沌的天地里,她真真儿就是“赵四小姐的侄女”?

      电话铃又割破了寂静。这回是个老太太,声音干瘪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记者同志……我听见鸡叫了。”

      “鸡叫?”

      “是哩,鸡叫!都四更天了,鸡不该醒啊!”老太太的声音透着惶惑,“你们得管管,这鸡天天这时辰打鸣,我还活不活了?”

      叶葆启问清,是海西区一家幼儿园,养了几只从云南来的野鸡。他应承明日去说道,老太太才千恩万谢,那谢意通过电话线传过来,也带着枯叶般的窸窣声。

      放下话筒,叶葆启冲着假寐的陈秉烛苦笑:“鸡打鸣,也归咱管?”

      “管。”陈秉烛眼没睁,声音从大衣领子里闷闷地传出,“老百姓心里结了疙瘩,那就是事儿。咱的活计,就是把这些鸡毛蒜皮,一桩桩、一件件,捋平了,熨帖了。都顺了,夜里才能有个安稳觉。”

      天将亮未亮时,叶葆启终于扛不住,头一沉,伏在案上睡着了。他梦见自己还在那辆哐当作响的公交车上卖票,车厢里挤得密不透风,每个人都举着一封信,信纸在浑浊的空气里翻飞如雪片,无数张嘴巴开合,喊着同一句话:“记者同志,瞅瞅我的冤屈!”

      醒来时,晨光已如淡金色的潮水,从窗户漫进来。陈秉烛在整理那一夜积下的记录本,见他醒了,说:“回吧,迷瞪会儿,下半晌再来。”

      叶葆启站起来,腿脚麻得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翻了翻记录本,七页纸,密密麻麻,写满了这座城市的呓语、呻吟与嚎叫。

      “这么多愁,这么多怨,”他喃喃,“解得完么?”

      “尽心。”陈秉烛把本子码齐,动作轻缓,“解一桩,是一桩。记者不是菩萨,但可以是一座桥,让两边的话能过;是一个喇叭,让小的声变大;是一双眼,替很多人去看他们看不到的边边角角。”

      走出报社大楼,早晨的空气清冽如刀,割在脸上生疼。早点摊的油锅已经沸了,油条在里面翻滚膨胀,散发出一种粗粝而真实的香气。叶葆启买了两根,用旧报纸裹着,一边走一边啃。那滚烫的、带着油腥味的踏实感,顺着食道落进胃里,才让他感觉自己真真切切地从那个光怪陆离的夜晚回来了。

      回到平安胡同,素琴正在院子里生炉子。劣质煤球冒出浓黄带黑的烟,从各家各户低矮的屋檐上挣扎着升起,在胡同上方拧成一片沉甸甸的、化不开的雾霭。

      “回了?”素琴抬头,鼻尖上蹭了道煤灰,显得有点滑稽,“一宿没合眼吧?赶紧炕上歪着去。”

      “不困。”叶葆启搬过个小马扎坐下,接过素琴手里的破蒲扇,对着炉口一下一下地扇。火苗渐渐旺了,红彤彤地映着他俩的脸。“昨夜里,见识了各路神仙。”

      他把刘清的事儿当笑话讲了。素琴听了,用火钳子拨拉着煤块,噗嗤乐了:“赵四小姐的侄女?她咋不说自己是慈禧太后的干闺女?我在街道上,这类人见多了,日子过得憋屈,心里那点念想发了酵,就给自己编一身金灿灿的衣裳披上,吓唬别人,也哄着自己。”

      “陈主任说,衣裳是真是假不论,底下裹着的难受,得当回事。”

      “是这话。”素琴把馒头搁在炉圈上,白面渐渐烙出焦黄的脆皮,“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有时候扯谎,是因为真话掉在地上,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小舟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看见叶葆启,趿拉着鞋扑过来:“爸爸,你昨天又去听鬼故事了?”(在孩子心里,夜班和神秘故事画了等号)

      “嗯,”叶葆启抱起儿子,沉甸甸的,是生活的秤砣,“爸爸以后夜里常去听故事,不能搂着你睡了。”

      “没事儿,”小舟搂住他脖子,热气喷在他耳根,“妈妈讲孙悟空,比鬼故事好听。”

      吃了早饭,叶葆启躺到床上。被窝里还留着素琴的体温和一股淡淡的肥皂味儿。他闭上眼,可夜间记者站的一切,却更清晰地压了上来:那盏绿眼似的台灯,那部红得刺心的电话,煤炉里幽幽的蓝火,陈秉烛岩石般的侧脸,刘清那两片剧烈开合、如同伤口般的红唇,醉汉溶入夜色的、软体动物般的背影……

      这些画面不再是画面,它们有了重量,有了气味,有了声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眼睑上,流淌在他的血液里。他想,这便是记者要打捞的生活——荒诞底下压着真实,琐碎背后站着沉重,所有的啼哭、咒骂、哀求与狂想,共同构成了这座庞大城市在夜幕遮蔽下,那深重而潮热的呼吸。

      沉入睡眠的前一刻,一个模糊的念头像水底的泡泡般浮起:今晚,那部电话还会响起。不知又会从深渊里,钓起怎样一个湿漉漉的、带着夜露与泪水的灵魂。

      阳光透过旧窗棂,在他脸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光斑。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残留着妻子气息的枕头,终于沉入了无梦的黑暗。

      而在城市另一头,陈秉烛已悄无声息地推开自家的房门。女儿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脸颊压着摊开的数学卷子,钢笔滚落在一旁,笔尖在草稿纸上留下一团凌乱的蓝。他拿起椅背上搭着的外套,轻轻披在女儿单薄的肩上。

      女孩儿在睡梦里咂了咂嘴,没醒。

      陈秉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女儿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脊背,然后转身去了厨房。灶台上扣着一碗小米粥,旁边一小碟酱疙瘩。他默默喝了粥,就着咸菜,粥已凉透,喝下去一路沉到胃底。他用冷水抹了把脸,冰冷刺骨,驱散了最后一点疲乏的幻影,又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上午,报社还有个关于“民生报道底线”的会,等着他。

      这便是记者生涯的开端:在黑夜的河流里,打捞他人沉浮的故事;在白昼的尘埃中,跋涉自己琐碎的人生。两个世界在晨昏交替的暧昧时分短暂交叠,随即又沿着各自的轨道,轰然向前。

      叶葆启被胡同里收破烂的吆喝声吵醒时,已是下午两点。素琴去了街道办,小舟在隔壁家看《葫芦娃》。桌上扣着饭菜:一碟油光光的炒土豆丝,两个大白馒头,底下压着张纸条:“笼屉里热着吃。”

      他吃了饭,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写字桌前,翻开那个塑料皮笔记本。新的一页,他写下:

      “一九九二年,十月二十日。首个夜班。拾得三味:

      一、百姓无小事,小事是她们的天。

      二、耳朵要聋,真的假的,都先收着。

      三、记者是桥,让人过;是耳,让人说;不是官,不判案。”

      想了想,他又用力添上一行,笔尖几乎划破纸背:

      “陈秉烛,是一座走得动的老桥。”

      合上本子,它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他摸摸胸口内兜,那份调令还在,纸张被体温熨得柔软,边缘甚至有些毛了,像一颗沉默地跳动了许多个时辰的心脏。

      该去报社了。他穿上外套,推门走入胡同。夕阳正好,懒懒地斜照下来,把老墙上斑驳的标语染成金色。那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叶子黄得灿烂,风一过,哗啦啦一阵响,像是无数只金色的手掌在鼓掌。

      他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西边那颗温吞吞的太阳。然后,迈开步子,朝着解放北路,朝着那个即将再次被夜色和铃声填满的小屋,稳稳地走去。

      夜晚还在那里,亘古不变。那些蛰伏在霓虹灯照不到的角落里的声音,那些渴望被看见、被记住的悲欢,早已在渐浓的暮色中,伸出了它们无形的手。

      而他,终于觉得,自己好像能听懂一些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002章 第一个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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