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雾》淮尘阁

3、逮捕

　　夜雾像化不开的浓墨，泼满缉毒支队的院墙。陆寻挂了电话，指尖还残留着手机屏幕的凉意，三年前师兄的脸在眼前晃，混着边境的风沙，模糊又刺目。

　　沈骁站在他身侧，指间那支烟终于还是点燃了。火星在昏暗中明灭，烟雾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呛得他偏头咳了一声。“反追踪程序是幌子。”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烟草烧过的沙哑，“他们把三年前的服务器亮出来，就是想引我们踩雷，顺便……祭奠他们那点自以为是的胜利。”

　　陆寻垂眸，看着手里那张皱巴巴的运输路线图。冷链车的轨迹像毒蛇，在边境线上蜿蜒游走，最后盘踞在城郊那座废弃的罐头加工厂。“麻子那边怎么办？他女儿还在医院。”

　　“安排了人轮班守着。”沈骁弹了弹烟灰，火星落在地面，转瞬即逝，“他既然开口，就不是完全的软骨头。那些被高利贷绑住的孩子，是突破口，也是对方的软肋。”

　　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吹得窗玻璃嗡嗡作响。陆寻忽然想起阿远，那个十六岁的少年，眼底藏着的恐惧和倔强，像极了当年刚入行的自己。“明天我带两个人去小镇，先把孩子们的底摸清。暗网那边，让技术科留个后门盯着，别打草惊蛇。”

　　沈骁没应声，只是侧过头看他。走廊的灯昏黄，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光影，平日里的戾气淡了些，只剩下沉得化不开的凝重。“三年前，师兄他们就是在摸清底的时候出的事。”他顿了顿，指尖的烟燃到了底，烫得他猛地松手，烟蒂落在地上，溅起一点星火，“这次，我跟你一起去。”

　　陆寻猛地抬眼。“你是队长，支队离不开你。”

　　“离得开。”沈骁弯腰，捡起那截烟蒂，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专案组的人，哪个不是刀尖上舔血的？比起守着办公室，我更想亲手撕开那帮杂碎的皮。”

　　话音刚落，陆寻的手机又震了。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加工厂，子时，香薰。

　　没有署名，没有标点，像一道催命符。

　　陆寻的瞳孔骤然缩紧。“是阿远。”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他冒险传的消息。”

　　沈骁的目光落在短信上，眼底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子时，正是深夜十二点，雾最浓的时候，也是毒贩们最嚣张的时候。“他们要补货。”他低骂一声，转身就往楼梯口走，“通知技术科，定位阿远的手机。让行动队的人备车，十五分钟后，集合。”

　　陆寻紧随其后，手里的路线图被攥得变了形。警服的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走廊的灯光在身后渐次熄灭，像被吞噬的白昼。

　　“沈队。”陆寻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沈骁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月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劈开一道分明的界线。陆寻的眼底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钢。“这次，不止是焚雾。”

　　沈骁看着他，缓缓勾起唇角。那笑容里，带着狠厉，带着决绝，带着同生共死的默契。

　　“对。”他说，“还要，招魂。”

　　十二点的钟声，在寂静的夜里，遥遥响起。越野车的引擎声再次嘶吼起来，刺破漫天雾霭，朝着城郊的方向，疾驰而去。

　　焚雾之路，从来都不是坦途。而他们，早已无路可退。

　　越野车的远光灯刺破浓稠的夜雾，两道光柱像锋利的刀，劈开了城郊荒野的死寂。轮胎碾过碎石路，发出咯吱的声响，惊起路边荒草里的几只飞鸟，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墨色的天幕里。

　　沈骁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如磐石，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隐在雾中的废弃罐头加工厂。那厂房是几十年前的老建筑，墙体斑驳，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闭着，像一张沉默的嘴。风裹着雾涌过来，拍在车窗上，留下一片片湿冷的痕迹。

　　“还有三分钟到子时。”陆寻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寂静，他手里攥着定位仪，屏幕上跳动的红点正一点点靠近厂房，“阿远的手机信号就在里面，不过信号很弱，应该是被屏蔽了。”

　　沈骁嗯了一声，脚下稍稍松了点油门，车速慢了下来。他扫了一眼后视镜，后面跟着的三辆越野车也默契地减速，车灯依次熄灭，只留下微弱的示廓灯，像暗夜里蛰伏的狼眼。

　　“行动队分成三组。”沈骁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一组绕到厂房后侧，切断他们的退路；二组守在正门两侧的矮墙后，防止有人突围；三组跟我和陆寻从东侧的破窗摸进去。记住，抓活的，尤其是那个负责交接的人。”

　　对讲机里传来几声清晰的应答。陆寻收起定位仪，摸出腰间的手铐和警棍，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里的那股寒意却散了些。他侧头看了一眼沈骁，男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侧脸在朦胧的雾光里显得格外凌厉，眼底的戾气被一种更沉的东西压住了——那是属于缉毒警的，刻在骨子里的执着和决绝。

　　车停在离厂房百米远的灌木丛后，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跳下车，猫着腰往厂房的方向摸去。夜雾更浓了，沾在睫毛上，凉丝丝的，视线被隔得只剩下几米远。风里隐约传来说话声，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应该是毒贩在卸货。

　　东侧的窗户玻璃早就碎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窗框，上面还挂着几片蜘蛛网。沈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率先翻了进去，落地时轻得像一片羽毛。陆寻紧随其后，刚站稳脚跟，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就扑面而来，混杂着腐烂的霉味，让人胃里一阵翻搅。

　　厂房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昏黄的应急灯亮着，勉强能看清地面上堆满了废弃的罐头盒和生锈的机器零件。不远处的空地上，停着一辆冷链车，车厢门大开着，几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人正忙着把一个个包装精致的香薰瓶往麻袋里装。

　　“动作快点，这批货要赶在天亮前运走。”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本地口音，“老大说了，这批货要是出了岔子，谁也别想活着回去。”

　　“知道了，头。”另一个人应了一声，动作却慢了些，“就是这雾太大了，能见度太低，开车不安全。”

　　“少废话！”那个被称作“头”的男人低喝一声，抬脚踹了那人一脚，“安全？钱到手了才叫安全！赶紧装！”

　　陆寻和沈骁躲在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柱后，对视一眼。陆寻用口型比了个“三”，沈骁点头，握紧了手里的警棍。

　　三，二，一。

　　沈骁猛地冲出去，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奔那个领头的男人。那人反应也算快，察觉到动静，转身就想掏腰间的匕首，却被沈骁一把攥住手腕，反手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骨头错位的声音在寂静的厂房里格外刺耳。男人惨叫一声，瘫倒在地。

　　与此同时，陆寻也冲了出去，一脚踹翻了一个正在装货的毒贩。对讲机里传来行动队的声音，正门和后侧的埋伏同时发动，喊叫声和打斗声瞬间响彻厂房。

　　混乱中，陆寻注意到冷链车的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人，那人见势不妙，猛地发动了汽车，想要撞开厂房的铁门冲出去。陆寻瞳孔一缩，拔腿就追，嘴里大喊：“沈骁！拦住他！”

　　沈骁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冷链车的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车头已经撞在了铁门上，铁门被撞得哐当作响，眼看就要被撞开。他二话不说，捡起地上一根粗壮的钢管，朝着冷链车的轮胎砸了过去。

　　“砰！”

　　钢管狠狠砸在轮胎上，轮胎瞬间瘪了下去。冷链车猛地一歪，撞在铁门旁边的墙上，停了下来。驾驶座上的男人骂了一声，推开车门就想跑，却被及时赶到的陆寻一把按住，反手铐在了车门上。

　　打斗声渐渐平息，行动队的人押着几个被制服的毒贩走了过来，一个个都用黑布蒙着眼，嘴里堵着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沈队，陆老师，一共抓到七个，一个都没跑掉。”一个队员汇报道。

　　沈骁点了点头，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香薰瓶，瓶身是磨砂的，上面印着一朵白色的曼陀罗花，看起来精致又诡异。他拧开瓶盖，一股淡淡的清香飘了出来，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闻久了让人头晕目眩。

　　“这就是雾霭？”陆寻凑过来，皱着眉闻了闻。

　　“应该是。”沈骁拧紧瓶盖，把香薰瓶递给旁边的队员，“拿去化验，看看成分。”

　　他转身走向那个被他拧断手腕的领头男人，蹲下身，扯掉他嘴里的布团。男人疼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看着沈骁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说，你们的上线是谁？”沈骁的声音像冰一样冷，“暗网的服务器是谁在维护？”

　　男人咬着牙，摇了摇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骁眼底的戾气又涌了上来，他伸手攥住男人的另一只手腕，男人吓得浑身发抖，嘴里大喊：“我说！我说！上线是……是‘先生’！我只知道他叫先生！服务器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先生？”陆寻皱起眉，这个代号太笼统了，根本没有任何指向性，“三年前的案子，是不是也是这个‘先生’在背后策划的？”

　　男人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加入这个组织才一年……”

　　沈骁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没说谎。他松开手，站起身，踢了踢男人的腿：“把他带回去，好好审。”

　　队员应声，把男人押了下去。陆寻走到冷链车旁边，看着驾驶座上那个被铐住的男人，忽然注意到他的手腕上也有一道勒痕，和麻子手腕上的勒痕一模一样，都是那种特制镣铐留下的痕迹。

　　“沈骁，你看这个。”陆寻指了指男人的手腕。

　　沈骁走过来，蹲下身仔细看了看，眼底闪过一丝锐光：“看来，这些人都是被同一个人控制的。这个‘先生’，不简单。”

　　就在这时，陆寻的手机响了，是医院的朋友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刚听了几句，脸色就变了。

　　“怎么了？”沈骁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问道。

　　陆寻挂了电话，指尖微微发颤：“麻子的女儿……不见了。”

　　沈骁的瞳孔骤然缩紧：“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小时前。”陆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医院的监控被人破坏了，现场留下了一张纸条，和之前的一样，上面写着——雾霭锁边境，焚雾者，诛。”

　　风从破窗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厂房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映着两人的脸，一片凝重。

　　陆寻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想起三年前，师兄也是在抓到关键人物后，家人被报复，最后连师兄自己也……

　　“陆寻。”沈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撞进沈骁的目光里。那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我们不会输。”

　　陆寻看着他，点了点头。是啊，他们不会输。为了那些被毒品毁掉的家庭，为了三年前牺牲的师兄，为了边境这片土地上的安宁，他们也不能输。

　　沈骁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看向窗外。夜雾不知何时散了些，露出了一点淡淡的月光。远处的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通知技术科，重启对暗网的追踪。”沈骁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带着一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另外，加派人手保护阿远和麻子。”

　　他顿了顿，看向陆寻，眼底闪过一丝默契的光芒。

　　“这场仗，我们奉陪到底。”

　　陆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翻涌。他看着沈骁，缓缓点头。

　　天边的鱼肚白越来越亮，阳光刺破云层，洒在边境的土地上。雾霭正在散去，而他们的焚雾之路，才刚刚走到最关键的一步。

　　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罪恶，终将被阳光照亮。而那些为了光明而战的人，也终将迎来属于他们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