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雾》淮尘阁

2、暗网

　　越野车的引擎声在砂石路上嘶吼，卷起的尘土被边境的风扯成一缕缕灰烟，呛得人鼻腔发疼。

　　沈骁一脚踩下刹车，车身猛地顿住，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扯下战术手套，随手扔在副驾，指尖的薄茧因为用力而泛白，眼底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雾霭锁边境，焚雾者，诛。”沈骁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碾出来的，带着淬了冰的寒意，“这帮杂碎，是在公然叫板。”

　　陆寻坐在后座，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张从医院传回来的纸条照片。纸条是普通的牛皮纸，字迹是打印体，边缘却被刻意撕得参差不齐，像是怕留下任何笔迹痕迹。他抬眼看向窗外，远处的群山隐在灰蒙的雾霭里，像蛰伏的巨兽，透着说不出的压抑。

　　“不是叫板，是警告。”陆寻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他们知道我们盯上了雾霭，也知道我们给这次行动定的代号是焚雾。”

　　沈骁猛地转头看他，眉峰拧成了川字：“消息泄露了？”

　　专案组是临时组建的，成员都是省厅和缉毒支队精挑细选的人，行动代号更是只有核心成员知道。如果消息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陆寻摇了摇头，手指点在照片上的“诛”字上：“你看这个字的字体，还有纸张的材质。前两起案子的死者家里，都搜出过类似的纸条，只是当时我们以为是死者的随手涂鸦，没当回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们不是刚知道我们的行动，是从一开始，就把我们的一举一动都算进去了。”

　　沈骁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却没点燃。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灌进车窗的呜咽声。

　　“回支队。”沈骁声音冷硬，“提审那个男人，还有那个少年。另外，查跨境冷链公司的所有物流记录，我要知道每一批香薰的流向。”

　　陆寻应了一声，低头继续翻看手机里的资料。那个被救出来的少年叫阿远，十六岁，是边境小镇的本地人，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他跟着奶奶过活。被抓去送货，是因为欠了那帮人的高利贷。

　　而那个被沈骁制服的男人，名叫麻子，有多次盗窃前科，是个惯犯。但陆寻总觉得，麻子身上的疑点太多——他干净的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还有手腕上那道新鲜的勒痕，都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喽啰该有的。

　　越野车一路疾驰，冲进缉毒支队的大院时，天已经擦黑了。

　　审讯室里的灯光惨白刺眼，麻子被铐在审讯椅上，低着头，头发乱糟糟地遮住脸，看不出表情。沈骁坐在他对面，手里把玩着一支笔，笔杆敲击桌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姓名，年龄，职业。”沈骁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麻子没吭声，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发抖。

　　陆寻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麻子的手腕上。那道勒痕很深，边缘泛红，不像是普通的绳索造成的，更像是……某种特制的镣铐。

　　“你不说也没关系。”陆寻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我们在那个仓库的洞口里，搜到了一批货，还有你的手机。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我们已经恢复了一部分。”

　　麻子的身体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陆寻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你女儿今年三岁，对吧？在市妇幼保健院住院，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做手术。手术费很高，你凑不齐，所以才会替他们做事。”

　　麻子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他们拿你女儿的命威胁你，对不对？”陆寻的声音放柔了些，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替他们贩毒，害死的都是和你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那些孩子的父母，也和你一样，会痛，会绝望。”

　　“别说了……”麻子终于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他的情绪彻底崩溃了，瘫在审讯椅上，哭得像个孩子：“他们说，如果我不做，就把我女儿从医院里带走……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

　　沈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朝陆寻递了个眼神，陆寻会意，起身走出了审讯室。

　　走廊里的灯光昏黄，陆寻靠在墙上，摸出手机给医院的朋友打了个电话。确认阿远的身体状况稳定，又拜托对方多留意一下麻子女儿的情况。

　　挂了电话，沈骁也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纸。

　　“麻子招了。”沈骁的声音低沉，“雾霭的货源，不在境内。是从金三角那边，通过跨境冷链的冷藏车运进来的。冷藏车的货柜里，藏着特制的夹层，专门用来放香薰瓶。”

　　他把纸递给陆寻，上面是麻子交代的冷链公司的运输路线图，还有一个暗网的网址。

　　“上线的联系方式，都在这个暗网网址里。”沈骁补充道，“麻子说，每次交易，都是通过暗网联系，对方很谨慎，从来不会露面。”

　　陆寻看着那张纸，指尖的温度一点点凉下去。暗网，金三角，跨境冷链……这张网，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还要密。

　　“还有一件事。”沈骁的声音顿了顿，眼神凝重，“麻子说，边境小镇上，还有不少像阿远这样的孩子，被他们控制着送货。那些孩子，都欠着他们的高利贷。”

　　陆寻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锐光。

　　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灌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两人并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谁都没有说话。

　　边境的雾霭，还在弥漫。而他们要焚的，不仅仅是这要命的毒品，更是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就在这时，陆寻的手机又响了。是技术科的同事打来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促：“陆老师，不好了！我们追踪那个暗网网址的时候，发现对方设置了反追踪程序，而且……而且这个网址，和三年前那起未破的跨境贩毒案，用的是同一个服务器！”

　　陆寻的瞳孔骤然缩紧。

　　三年前的跨境贩毒案，牺牲了三名缉毒警察，其中一个，是他的师兄。

　　那起案子，至今仍是悬案。

　　窗外的风更大了，吹得窗户哐当作响。夜色浓稠如墨，压得人喘不过气。

　　陆寻攥紧了手里的纸，指节泛白。他转头看向沈骁，眼底的光，亮得惊人。

　　“沈队，”陆寻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这场仗，我们必须赢。”

　　沈骁看着他，缓缓点头。月光落在两人的脸上，映出眼底的锋芒。

　　焚雾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