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欲》疯勒鸦

2、地点：米米西斯

　　02

　　云丹银抱着星脑缩在沙发上，开始沉心静气地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

　　如何与伴侣培养感情，提升亲密度？

　　树塔上的人类生命周期漫长，伴侣匹配更是难上加难。

　　长时间无法匹配到合适伴侣的人类，要么简单凑合，要么就只能寄希望于新人口的诞生——

　　无论是树塔再次孕育，还是现有的人类伴侣经过漫长申请和严格审批后自然孕育。

　　这两条路都很艰难，首要关卡就是匹配度，其次是属地意识的同意。

　　属地又名树地，是树塔的另一种孩子，都具有独立意识。

　　每个属地（树地）对待自己地盘上生物的情感与繁衍问题态度各异。
　　有的宽容，有的严苛，有的甚至……相当古怪。

　　不过他现在可是有伴侣的人了！

　　丹银在星脑上搜索浏览了半天关于提升亲密度的问题，得到诸如“耐心陪伴”，“投其所好”，“创造共同回忆”等一堆笼统建议后，云丹银关掉光屏，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二楼客房紧闭的房门。

　　心头那点因乌欲冷淡而生的小疙瘩，想到被朋友的羡慕后彻底熨平，甚至滋长出一点隐秘的得意和愈加强烈的期待。

　　……来日方长。
　　他可以等，也可以主动创造机会。

　　毕竟，他的伴侣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是一张白纸呢。

　　他有大把的时间，在这张白纸上，画上属于自己的颜色。

　　他跳下沙发，趿拉着毛茸茸的拖鞋，“哒哒哒”地跑向厨房。

　　记得小爸今天回来时，好像带了一盒从青美属地带回来的特色莓果。
　　据说清甜微酸，口感极佳，在年轻人群体里很受欢迎。

　　他在厨房里一阵翻找才翻找出那盒晶莹剔透，宛如红宝石的莓果，并仔细清洗干净，盛在一只精致的小瓷碗里。

　　云丹银对着玄关处仪容镜练习了半天，努力挤出一个他认为最灿烂，最友善，最可爱的笑容。

　　他的长相是可爱甜美类型的，一出去基本都会有人加他星脑。

　　魅力还是很好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对着镜子里脸颊微红，眼神亮得有些过分的少年小声打气，又像是在说服自己，“送点好吃的，总不会还被冷脸相对吧？可是我亲自送呢。”

　　他小爸大爸，还有可恶的云丹凌都没有过的待遇。

　　与此同时，二楼客房。
　　房间采光极好，布置得舒适宜人。

　　乌欲没有开灯，静静站在窗前，微微歪着头，望向远处天际线上那颗缓缓下沉的太阳。
　　澄澈的天空被染上了瑰丽的橙红与金粉，几只拖着长长尾翎的异色飞禽掠过。

　　……很漂亮。
　　如果能抓回格列耶尔斯就好了。

　　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天色开始过渡成昏黑，他才像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向床头柜。

　　他的行李少得可怜，只有一个不知名柔韧藤条手工编织成的小包，朴素得甚至有些粗糙，与房间里精致温馨的摆设格格不入。

　　乌欲走过去，打开藤包，从里面捧出一颗……蛋。

　　蛋大约有成年男性的拳头大小，外壳并非光滑的触感，而是覆盖着一层细密柔软的白色绒毛。

　　乌欲将蛋捧在掌心，指尖极轻地拂过那些绒毛，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蛋静静躺在他手心，除了那微弱的光晕，毫无其他反应。

　　他并不清楚这颗蛋存在的意义，只是本能地要带上它。

　　“笃笃——”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了起来，不轻不重，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乌欲没有立刻回应。
　　他走到门边，并没有开门，而是看向门旁嵌着的显示屏。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门外的情况——
　　云丹银端着一只小碗站在那里，碗里堆着红艳艳的莓果。
　　少年脸上挂着灿烂，有点傻气的笑容，眼神亮晶晶的。

　　乌欲沉默地看着屏幕，眼底掠过一丝更深的困惑。

　　几秒钟后，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门锁，而是干脆利落地按亮了门旁控制面板上红色的【请勿打扰】指示灯。

　　“嗒”的一声轻响，红色光晕稳定地亮起，将门外的一切期待和热情隔绝在外。

　　门外的云丹银，看着那盏突然亮起的红灯，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僵住，端着莓果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

　　门板阻隔了视线，但阻隔不了云丹银心里瞬间翻涌上来的浓烈的不服气和委屈。

　　他幽怨地盯着那圈红色的光晕，仿佛能透过厚重的实木，看到里面那个清冷的身影。

　　“怎么这么不近人情，算了，他还没有情感认知，不会当人呢……”他气鼓鼓地小声嘀咕，声音闷闷的，像是在自我安慰。

　　但他也没有立刻离开，就那么端着碗，在门口罚站似的站了好一会儿。

　　走廊壁灯将他有些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

　　云丹银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弯腰，轻轻将那碗精心挑选，清洗得干干净净的莓果，放在了乌欲房间的门口。

　　瓷碗底接触地面，发出轻微的碰击声。

　　做完这一切，他忍不住又瞄了一眼门上显示着摄像头正在工作的白光指示灯，然后才耷拉着肩膀，慢吞吞地挪回了自己位于走廊另一头的房间。

　　这一晚，云丹银睡得很香。
　　梦里乌欲那双冰雪般的眸子化成了春水，主动走过来牵他的手，而他在梦里傻笑。

　　“嘿嘿…嘿嘿嘿……”

　　第二天一早，云丹银被生物钟唤醒，顶着一头乱翘的卷毛和眼下淡淡的青影，打着哈欠下楼。

　　刚走到楼梯口，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带着某种忐忑的期待，望向昨晚放置莓果碗的门口——

　　门口空空如也。
　　碗不见了。

　　他心里蓦地一跳，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旋即，一种混合着“看吧他果然收了”的得意和“我就知道他不是真的讨厌我”的喜悦，如同小小的气泡，“噗噗”地从心底冒了出来，瞬间冲淡了昨天带来的憋闷。

　　他甚至没忍住，嘴角悄悄向上弯了弯。

　　“看什么呢？”云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伴随着餐具轻碰的悦耳声响。

　　云丹银连忙收回视线，几步窜进餐厅，在自己惯常的位置坐下，抓起一片抹了果酱的吐司，心不在焉地啃着。

　　眼神却总忍不住往楼梯方向瞟，耳朵也竖着，捕捉着楼上的任何动静。

　　“乌欲的日程安排，”云澈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平静地交代，“今天上午，树塔的学习系统会对他开放。整个学习的时长大概需要三到四小时，你绝对不要上去打扰，明白吗？”

　　云丹银胡乱点了点头，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学习……
　　听着就累了。

　　等乌欲结束学习，精神肯定很疲惫吧？自己是不是该准备点舒缓精神的东西？安神香薰？还是舒缓神经的轻音乐？或者……亲手做一份好吃的点心？

　　不行不行，他自己的厨艺堪称魔鬼……

　　云澈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突然陷入沉思，显得异常乖巧甚至有点贤惠的小儿子。

　　不过，能安静下来不捣乱，总归是好事。

　　他不再多言，用完早餐便起身离开了。

　　整个上午，对云丹银而言变得异常漫长，在自己房间里坐立不安，星脑上的游戏也打得索然无味。

　　他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兽，几次三番想溜到乌欲门口听听动静。

　　哪怕只是隔着门感受一下里面的学习氛围，又想起小爸严肃的叮嘱，最终还是强迫自己按捺住了冲动。

　　只是耳朵始终支棱着，专注地捕捉着隔壁那扇门后的任何细微声响……

　　……虽然什么也听不到。

　　云丹银就这么干熬着，脑子里感叹——
　　原来爱情是这么的令人苦恼。

　　时间慢得像在胶水里缓慢流淌。

　　临近正午，走廊尽头终于传来了轻微的“咔哒”声——是门锁打开的声音。

　　云丹银像装了弹簧一样，瞬间从小沙发上一跃而起，几乎是扑到了自己早已悄悄打开一条缝的门边，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向外偷看。

　　乌欲走了出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简单的白衣黑裤，脸色苍白了几分，长睫低垂着，在眼下投出一片疲惫的阴影。

　　他微微蹙着眉，一只手无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整个人透出一种精神力被大量抽取后的虚乏感，仿佛一尊精美却易碎的琉璃人偶。

　　但他的脊背依旧挺得很直，步伐虽然比昨天稍慢，却依旧稳定。
　　可是那种天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疏离感，并未因疲惫而削弱，反而更增添了几分脆弱却不容侵犯的意味。

　　“乌欲！”云丹银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拉开门，探出大半个身子叫了一声。

　　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有点突兀。

　　乌欲脚步一顿，缓缓侧过脸。
　　目光落在云丹银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不过肉眼可见地多了些倦怠。

　　云丹银被他看得莫名有点心虚，但更多的是看到他苍白脸色后涌上来的担忧。
　　他干巴巴地开口，语速有点快：“那个……上，上完课了？你还好吧？头会不会晕？是不是很难受？我，我这里有舒缓剂，喷一下会好很多……”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摸索，掏出一个设计简约的白色小喷瓶，递过去。

　　乌欲的视线掠过他手中贴着卡哇伊图画的喷瓶，又移回他写满担忧和急切的脸庞，沉默了两秒，才极其简略地吐出两个字：“不用。”

　　声音很沙哑，带着深深的倦意。

　　然后，他像是履行某种刚学到的社交方式，又冷冰冰地没什么起伏地补了两个字：“谢谢。”

　　不过乌欲明显不喜欢这种方式，可是他知道现在不在他家。

　　说完，不等云丹银再有任何反应，他便转过身，掉头走回自己的房间。

　　“砰。”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敲在云丹银心口。

　　他举着喷瓶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热度一点点褪去，只剩下被拒绝的尴尬和一种更深沉的憋闷。

　　昨天被朋友的羡慕捧起来的那点飘飘然的优越感，在此刻乌欲明确而疏离的拒绝面前，像阳光下的肥皂泡，啪地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丹银站在原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收回手，把喷瓶塞回口袋，蔫头耷脑地退回自己房间。

　　他需要再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
　　这只是因为乌欲刚结束高强度学习，身体和精神都不适，所以不想理人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

　　初生人类，还没有情感认知呢，不能要求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