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烟花》桃暮梓

28、千夜

　　按照千夜所说，我一路寻找着有树洞的树，也总算安全找到了那令我感到无比亲切的帐篷。我一回来，夕照、阿澈便扑了上来，满脸委屈地告诉我他们有多担心。我非常抱歉地笑笑，接过夕照递过来的面包狼吞虎咽，等填饱了肚子以后便把这一路的奇遇告诉了大家，这四只听得津津有味，而且毫不质疑这荒唐故事的真实性。不过在青阳国这样的地方，发生再荒唐一百倍的事，也是可以接受的。
　　休息了一个上午之后，趁着艳阳高照，我们又牵着马上路了。路途中，我们四人骑着马走走停停度过了几个日夜，在一个阴雨连绵的黄昏，远山墨色的影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我想到那有可能就是清泠山，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我突然想起了被我忽略了很久的一件事，于是转头看向正驾着马欢快地吹着口哨的阿澈问道：“牛逼澈，上次你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你脖子后面有块枫叶形状的红色印记，那是怎么回事？”
　　“哎？小Yuka你要问这个的话……”阿澈托腮作沉思状，思忖片刻后回答道，“我小时候听长老说，这东西是我们家族的‘荣誉勋章’，据传先祖的脖子后面就有一个这样的印记，这样代代相传下来，只要是对国家有贡献的人，长老都会用魔法在他的脖子后面烙下这片枫叶。”阿澈笑着竖起了手指，“不痛的喔。”
　　“好啦，不痛最好。”我拍了拍他的头，继续问道，“那你们家族哪些人有这个印记？”
　　“小Yuka你总是问这么刁钻的问题……”阿澈很心累地扶了扶额头，“比如我父亲、我祖父、我曾祖父、我曾曾祖父……”
　　我不满地撇撇嘴，“怎么都是男的？”
　　“他们家是四圣光风之使专业户，”坐在阿澈身后的夕照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代代出人才啊，据说伯父他年轻时候也跟阿澈这小子一样，一拿剑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当然都是男的啦！”阿澈兴高采烈地插话道，“不然怎么跟七夏家族的美眉们联……唔……”
　　阿澈话说到一半就被夕照捂住了嘴。
　　“不要说多余的话啦！”
　　“哪里多余啊？这是事实嘛，你早晚有一天要嫁给大爷我的……你干嘛踹那么用力啊！”
　　看着夕照红得跟柿子一样的小脸，我“扑哧”笑出了声，对于“七夏家族”这一陌生词汇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等小两口打情骂俏完毕，我又重新提出了奇怪的问题：
　　“那牛逼澈，你们家族有没有跟我长得特别像的人？”
　　“啊——哈？”阿澈怪叫一声，“你不会想说你觉得自己长得很像我老妈吧？还是说你对我奶奶很感兴趣？噗哈哈哈……”
　　我一拍自己的额头，三条黑线隐隐浮出：“真是鸡血四射……”
　　原本漫长崎岖的道路在我们尖利的笑声以及米兰卡和羽空事不关己的微笑中变得短暂而平稳。不知不觉我们已翻越过了几个丘陵，高耸碧绿的清泠山出现在我们的眼前，由于是雨天，山的更前方已朦胧不可见。再把视线往下移，离清泠山约莫五公里处有一个小村庄，在霏霏霪雨中显得飘渺虚幻。那一定就是边境村了。
　　我们下了马，打算去村子里看一看。令我们感到奇怪的是，现在天色已经十分昏暗，家家户户却都没有亮起灯，黑色的烟囱里也没有温暖的炊烟飘出。一个不好的猜想在我的心中浮现。
　　村子里横着黑白两色的砖头房，我们走在房子与房子间的过道中，污泥沾染了鞋子，整个世界安静得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房子白色的外墙斑斑驳驳，有水泥脱落。我们继续向里面拐，在拐角处看到一座房子的墙壁时，最坏的预感得到了应验——
　　血迹。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
　　毫无疑问，我们来晚了，边境村已经遭到了邪灵军团的袭击，也许连清泠山的弟子们也不敌邪灵军团，已经……我不敢再想下去。一阵凄厉的风声传来，我知道已经没有后悔和悲伤的时间了。
　　一眨眼的时间，我们就被在这里埋伏已久的邪灵军团包围，污泥四溅，整个世界被绝望的灰白色笼罩。我、阿澈、米兰卡、羽空举起剑备战，夕照站在我们中间，施法打开了保护结界。
　　“有五百三十只，看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羽空神色凝重地说道。
　　“有我的结界在，”夕照咬了咬苍白的嘴唇，“我们不能恋战，要尽快逃出去，去清泠山上看看，说不定还有人在那里。”
　　我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包围着我们的那层半透明结界竟渐渐淡去，最终消失了。
　　“糟了，”夕照低呼一声，“这雨会腐蚀结界！”
　　“那就开打吧，我们这里可是有两个太阳呢。”阿澈毫无畏惧之色，眼神凌厉，“夕，你躲在我的身后就好。
　　听阿澈这么一说，夕照脸上的惊慌之色也褪去，她坚定地点了点头站到了阿澈的身后，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他，彼此的信任感坚不可摧。
　　而此时，我也不是一个人在面对着危机。我的晴影还有阿澈的景，我们这里有两个太阳。两个太阳还怕驱散不了乌云么？阿澈需要保护夕照，羽空与米兰卡的剑又不能斩妖，所以只能由我来冲锋陷阵一下了。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和自信，我拔出晴影跳了出去，向邪灵们勾了勾手指，它们似乎还真懂我的挑衅，黑压压一群都向我冲了过来。我找准了空隙，立马往空地跑去，把大部队往远离剩下四人的方向带。其实我的心里也没底，毕竟是几百只，一下子解决的成功率……真的很小。
　　在我有一瞬间胆怯的时候，一股令我全身振奋的热量自手心传来。晴影周身的光芒愈发闪耀灼人，我低语道：伙伴，就靠你了。然后微微一笑，纵身一跃跳上了临近一座房子的屋顶。邪灵们倒也不是吃素的，也纷纷顺着房梁爬了上来，眼看大部队就要逼近我——
　　成败在此一举。
　　我横过晴影，用右手食指与中指抵住剑身，快速施咒，剑身被黑色的咒文包围，我再把剑竖过来，黑色的咒文纷纷脱离了剑身，化作一个空心的球在我前上方摇摇晃晃。我环顾四周，黑压压的影子向我直逼过来。我再跳起来，以剑做笔在空中写下了一行咒文，咒文球被吸引了上来，顿时金光四射，火光冲天而起，一只硕大的不死鸟出现，扑打着橙红色的羽翼，羽毛化作烈焰从空中散落，邪灵军团被逼退。我继续竖着晴影，默念咒文，一个金色的“灭”字闪现，我整个人漂浮在空中，只听见不死鸟叫了一声，然后用巨大的羽翼把自己整个包围起来，我再一眨眼，只看见四周燃起大范围的熊熊烈火，想要逃跑的邪灵们全都在火中化为了灰烬。
　　刚才我的行动就像被操控了一样，做出的事却都是我的本意。手中的晴影剑身的红光一闪一灭，施展完这一系列剑咒之后，我虚汗迭出，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去了大半。我从空中落下，再吃力地跳下屋顶，就算是耗费了大量精力，危机也终于算解决了。
　　我刚刚松了一口气，抬头便看见大家又被一团黑压压的东西包围。这算什么……后备军团？我已经没力气再打下去了……
　　我扶着膝盖重重地喘着粗气，大汗淋漓。我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提起。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阿澈清亮的声音便漏尽我的耳中：
　　“小Yuka，我们必杀技是，打不过就跑！”
　　我大概明白了是什么状况，一看，自己果然在羽空的马上。
　　我往右侧一看，米兰卡的马上又多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瘦如干柴的老者，慈眉善目。
　　“殿下，这位村民说其他村民都上清泠山逃难去了。”羽空说道。
　　“唉……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没来得及跑，差点就被那些妖怪吃了……”老者长叹道。
　　“村民们都没事那真是太好了。”我微笑道。心里却想，那刚才看到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我们骑着马上了清泠山，天也开始放晴，暖色的夕阳驱散了乌云，世界光芒万丈。山路平坦，四处种着常绿树，流水潺潺。在这乱世之中还能保一方清静，清泠山还真是个奇处。
　　我一路看着山水，不知不觉便到达了山顶。山顶处伫立着一座华美的寺庙，一见我们到来，看守寺庙的门童便迎了上来。
　　“你们就是……”门童笑脸盈盈道。
　　我正想回答，却看见门童的脸色一变，我顺着他的视线往身后看去，只见又一团黑压压的邪灵顺着我们走过的山路袭了上来！
　　“你们怎么把妖怪引了上来？这下糟了……”门童大惊道。
　　我下意识地往米兰卡的马上看去，果不其然，那老者已经消失不见了。我最坏的猜想又应验了，这“老者”并不是什么村民，他说村民们上清泠山避难来了倒有可能是真的，但刚才在墙边看到的那滩血迹是暗红色的，被邪灵吞噬的话，死者喷溅出的血液应该是发黑的，所以一定是那邪灵看到村子里的人都跑光了，把剩下的这个可怜的老爷爷用刀之类的利器杀死，然后强占了他的□□，带着邪灵军团在村子里埋伏我们，为了以防我们顺利逃跑，还留下了这一手，用计跟着上山把邪灵引上来。
　　奇怪的是，它们为什么不自己攻上山来？
　　我刚提出这个疑问，寺庙的门竟自己打开了。铁门背后还有一扇结界门，没有了门童的把守，竟也敞开了。
　　真是一招下错满盘棋……我们把邪灵引了上来，还间接为他们打开了结界之门。而敌人的数量这么多，我们五个人恐怕难以与之抗衡。
　　就在这时，门内突然冲出了一大团白花花的东西。我定睛一看，是一群白衣人，个个手里拿着施了法术的光之剑，数量约莫有一百多个。
　　白花花军团大喝一声，以破竹之势向着山下冲去，跟邪灵军团展开了大混战。
　　我和阿澈也立即加入到混战中去，反正我也没有力气施展剑咒了，打不打横竖也是一死，不如直接一通乱砍。
　　事实证明，打群架的时候乱砍也是不错的选择，当然前提是不能砍到自己人。
　　三脚猫邪灵军团不一会儿就全军覆没。我们彻底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白花花军团竟把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恶狠狠地用剑指着我们。
　　“来者不善……”我低语道。
　　“小Yuka，我们才是来者。”阿澈同样低语道。
　　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诙谐气氛立刻就被一声怒喝打破了：“邪灵们！还不束手就擒？！”
　　“邪灵？你说我们是邪灵？”阿澈激动地跳了起来，“有这么帅的邪灵吗？”
　　“屁话少说！”站在队伍前方，一位虎背熊腰的兄弟豪气十足地挥了挥手，“兄弟们，上！”
　　“好汉饶命！”情急之下我大喊一声，跺了跺脚，不慎把兜里的红玻璃球抖了出来。我蹲下身去捡，没想到白花花军团竟也齐刷刷跪下了一片，齐声道：
　　“多有冒犯！贵客请进！”
　　这是什么情况？一群人格分裂？
　　我不明所以地抬头，一个清瘦挺拔无比熟悉的身影闯入了我的视线，只见一个白花花的人从寺庙内款款走来。
　　我惊呼一声：
　　“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