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崎小姐不能说的秘密》夜簪星

7、我没有

　　那夜的小插曲，很快就被日常的琐碎所淹没。

　　佐佐木书铺的闭店工作进入尾声。每天都有不同的负责人前来核对书目、办理交接。
　　等所有手续全部完成时，佐佐木店长依旧卧病在床。医生说，他至少要三个月，才能恢复到自行起坐的程度。
　　他甚至没能亲眼看到，这间陪伴他大半辈子的书店落下帷幕，是个老倒霉蛋了。

　　随着第一份工作的正式结束，一缘也从原本的清闲，变成了如今的格外清闲。她还没想好接下来的具体安排，但有件更重要的事，眼下正待她去解决。

　　黑崎一缘年纪不大，但是三者面谈的与会经验相当丰富。
　　可无论是游子、夏梨，还是一护那小子，他们家没有一个人，成绩差到让她在老师面前抬不起头。

　　直到今天。

　　鸣人缩着脖子跟在她身后，不敢抬头。可也不敢离得太远，怕自己真的被讨厌，然后被丢下。

　　“我看过你们的教材。”
　　一缘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
　　“我之前说过，成绩的好坏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上限，但是——”

　　她伸手按在鸣人头顶，动作不重，却牢牢将他定在那里。

　　“——现在还远远不到拼天赋的程度。”
　　她一字一句地加重语气，像是在他脑袋上一下一下敲下警告。
　　“漩涡鸣人，明年我要是再被那个没师德的家伙说你成绩差、没家教，我要你们两个都好看。”

　　……
　　这还是一缘自母亲离世、将自己规训成一个情绪稳定、事事完美的优等生后，第一次任由情绪如此外露。
　　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在生鸣人的气。那股突如其来的愤怒，更像是触发了她对家人本能的保护反应。

　　过去，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失控。

　　或许是因为骤然离开熟悉的世界，那层长期自我约束的外壳出现了裂缝；也或许，只是因为游子和夏梨成绩更好，空座町的老师也更懂得尊重学生。
　　若她们也因为同样的理由被人明嘲暗讽，她敢肯定，去找麻烦的人绝不会只有一护一个。

　　鸣人能感觉到，按在他头顶的那只手始终没有移开。但他对自己确实没什么自信，因此既不敢摇头拒绝，也无法点头答应。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半分钟。
　　他察觉到头顶的力道仍在一点点加重，最终只得硬着头皮点头答应：“我知道了，一缘姐姐。”

　　“很好。”
　　一缘终于松开手，神情柔和下来，甚至露出了一个令鸣人误以为“得救了”的笑。
　　“那从明天起，你放学后就直接到我家来吧。”

　　鸣人：“是……”

　　木叶忍校的课业并不算繁重。
　　鸣人成绩之所以那么差，完全是因为他自己放任自流。
　　上课睡觉，下课捣蛋，知识这两个字恐怕从未真正进入过他的脑子。

　　所幸，一切都还不算晚。

　　两年内的文化课，对一缘来说补起来相当容易。
　　鸣人虽称不上聪明，但基础教育的目的就在于基础。这意味着只要智力上没有明显缺陷，课本上的知识，终究是能消化的。
　　而鸣人也并非全无长处。
　　体能类的课程他就做得很好，尤其在跑跳、对抗上都颇有天分。只不过，一到讲究技巧的项目就不太行了。不论格斗还是手里剑投掷，都还有待磨炼。

　　这些都好解决。
　　真正让一缘头疼的，是忍术实操。

　　难就难在，她自己虽然理论扎实，却既无法提炼查克拉，也无法使用任何忍术。结印手势倒是记得快，比鬼道唱词好背多了。

　　两人并排摊坐在回廊上，一人捧着一个热腾腾的红薯饼，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秋日的萧瑟，恰如二人此刻的心情。
　　忍术，好难啊。

　　鸣人嘴里的红薯饼还没咽下去，嚼嚼嚼地开口：“班上好几个人变身术都成功了……可为什么我变成的石头，还是不像石头啊？”

　　他最近很努力。
　　似乎是因为这段时间补课的成效显著，自从成绩不再垫底、能从学习中获得成就感后，学习的态度与意愿都明显提高了。

　　一缘没忍住，笑出了声。

　　鸣人变成的石头，大体上确实像个石头。只是常常带着他的一些个人特征，于是常见的结果就是，金毛石头、蓝眼睛石头，或者一块带着简笔画五官、长在他脖子上的头雕。

　　“我觉得你的问题，大概在查克拉的流向与转换上没做到完全统一，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瑕疵。不过变身术的标准模式，我也没亲眼见过。”

　　说着，一缘的视线落在院子里那个给鸣人练习手里剑投掷的稻草人身上，忽然有些出神。
　　她这才意识到，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到卡卡西了。
　　听鸣人说，他也有一阵没去忍校，给高年级上课了。

　　在这个明明用电，有冰箱、电视、洗衣机的木叶。信息的传递却还停留在串门、写信、使用动物运送的原始阶段。

　　要是有手机就好了。

　　那样，她就能发条消息问他：旗木上忍，最近在忙什么？能帮个小忙吗？

　　哎。
　　一缘再次叹了口气。

　　鸣人又拿起一块红薯饼塞进嘴里，随后扭头看了她一眼，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吃完这个红薯饼，就去练习。

　　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终于在霜降的这天，佐佐木店长出院了。
　　正值周末，一缘便带着鸣人一起去了医院。

　　虽然这段时间一直是她在照顾鸣人，但与鸣人相处更久的、对他更熟悉的，始终是佐佐木店长。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若不是一缘在后头看着、及时在鸣人忘乎所以时伸手拦住，他恐怕真能以每小时三十公里的速度，推着轮椅把佐佐木店长再送回医院去。

　　三人很快抵达目的地。
　　出乎意料的是，佐佐木店长的家，居然就在书店后那条小街上。

　　一缘率先推门而入。
　　原以为三个月无人居住，今日必然得大干一场。没想到屋内窗明几净，几乎像是刚被打扫过。

　　一缘愣了愣。

　　“放心吧。”佐佐木店长笑着拍了拍她的背，“照顾我这种独居老人，是木叶常规的D级任务。隔三岔五就会有刚从忍校毕业的孩子过来帮忙。”

　　“那就好。”
　　至此，一缘才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医生已批准出院、起坐无碍，但佐佐木店长仍在恢复期。许多事并不是做不到，只是做起来麻烦。为此，一缘还费了不少口舌，试图劝他去自己那里继续休养。
　　只可惜佐佐木店长不是鸣人，并不听话，坚持要回自己家，也拒绝他们前来照看。

　　她也只能帮忙把医院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放好，又陪着说了会儿话。在他露出倦意后，一把拎起仍不肯离开的鸣人，起身告辞。

　　“佐佐木老头一个人住，不会很孤独吗？”
　　鸣人被一缘提在手里，不满地蹬着腿。
　　他就不喜欢一个人。自从每天放学都要去一缘姐姐那里补课后，他便几乎没再回过自己家。

　　一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笑着反问：“你看到玄关那张照片了吗？”

　　鸣人点了点头。

　　“那你看清楚了吗？”

　　鸣人想了想，又认真地点点头：“上面有年轻一点的佐佐木老头，一个阿姨，还有两个哥哥。”
　　他说到这儿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全家福！”

　　“是啊。”一缘轻声答道。

　　那是他的全家福。
　　尽管鸣人不会注意到更多的细节，但一缘却看得清楚，照片后那熟悉的背景，正是佐佐木店长家客厅的模样。

　　他怎么会舍得离开那里呢。

　　找人这件事，一缘还是挺擅长的。

　　以她这大半年的观察，普通人与忍者之间确实存在着难以跨越的信息壁垒。
　　无论是她来到这里的理由，自己变成草莓味巧克力的原因，还是鸣人肚子上那奇怪的花纹，以她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就算将所有零碎的线索整合，也依旧无法得出任何像样的结论。

　　随着对木叶了解的加深，一缘也从鸣人口中得知，想成为忍者，并非一定要精通查克拉。但在他所知的范围内，唯一的正规途径，只有忍校毕业，通过考试，成为下忍。

　　一缘既不想重读小学，也不可能直闯火影楼，当着三代火影的面说一句“我要当忍者”。
　　那和冲进首相官邸，当面对总理大臣宣布“我想成为国家公务员”没有区别。

　　而她唯一能接触的那条隐性路径，已经整整二十多天，没有在木叶出现了。

　　难怪，她总觉得好像很久没见过卡卡西了。
　　虽然他们之间本来也没什么联络的手段，更没有明确的见面方式。可偏偏总能在完全变成陌生人之前，于某个意料之外的节点，重新碰面。
　　再说上一句，好久不见。

　　一缘找人的方式，是借助自己的斩魄刀。
　　早在友哈巴赫出现之前，她便能在不经始解的情况下，调动其中最基础的力量。

　　风能够感知情绪，也能带回远方的消息。
　　她就这样每日抽空，让风替她找人。

　　如此又过了十日，直至岁末将临，卡卡西才终于回到了木叶村。

　　一缘望着院中稻草人上覆着的薄雪，以及上面贴着的那张简笔画表情。上次她就觉得，鸣人的这幅大作隐隐有几分卡卡西的神韵。如今被昨夜的小雪一遮，更像了。
　　大概是卡卡西在忍校的传言，已经到了能止小儿夜啼的程度，才会让鸣人下意识地画成这个样子。

　　她轻轻笑了一下，又不免有些怅然。

　　大概也能猜到，这次卡卡西的长期外派任务，多半与那夜他的擅自行动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一缘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歉意，连带着鸣人扎他的那份一起。

　　正月的第一天，卡卡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日第一个登门拜访的人，会是黑崎一缘。
　　让他意外的，并不只是有人会在这天上门，而是来的人居然是她。

　　双重叠加的震惊，堪称超级加倍。
　　让他那张难得未戴面罩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滑稽的茫然。

　　“黑崎一缘……？”
　　他几乎是本能地确认了一下。

　　“新年快乐。”
　　一缘笑着，将手里提着的节礼递了出去。
　　“这回，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卡卡西。”

　　说实话，以她现在这副坐吃山空的无业状态，本不该准备如此昂贵的礼物。但想到今日自己是来求人办事的，心里那点舍不得，也就多少能平衡一些。

　　“……新年快乐。”
　　卡卡西站在玄关，既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让人进屋。

　　他显然还没从刚起床的混沌状态里完全清醒，意识半悬着，对眼前的景象无从下手。

　　“抱歉。”
　　还是一缘率先反应过来，主动将手中的节礼放到玄关旁的矮柜上。
　　“我没想到你还在休息……要不，我先回去？”

　　话虽这么说，但她压根没打算离开。
　　这位旗木先生的行踪实在太难捉摸，万一她前脚离开，后脚他又去出长期任务，那可就麻烦了。

　　况且，以木叶这种工作制度来看，也不像是会给员工放年假的良心企业。

　　两人就这么无声对峙着。
　　谁也没有开口，谁也不肯让步。

　　一缘站在门外，思绪被冷风吹得有些发散。视线也在不经意间落到了卡卡西的脸上。

　　之前吃饭时，一缘也见过他摘下面罩后的样子，可那终究只是看过。像现在这样安静地端详一个人，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于是直到今天，她才注意到，卡卡西的下巴上，有一颗细小的黑痣。

　　不显眼，却刚好落在能让人移不开视线的位置。也恰恰因为这颗小痣，让那张本就清冷俊秀的脸，凭白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风情。

　　最后，依旧还是卡卡西先败下阵来。

　　他算是明白了，黑崎一缘这个人，表面上温和有礼，可真要做起事来，却是那种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的类型。

　　若他记得没错，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领教她的这项本事了。

　　夏天那回，他因为任务结束想要悄悄离开，反而被她一把拽住了胳膊。明明他那时就已经意识到，对方口中那句整晚赛跑，绝不是玩笑。

　　怎么就忘记了……

　　他无奈的挠了挠头，终于侧过身，让人进屋。

　　“谢谢！”
　　一缘笑得心满意足，大步迈进屋内。

　　门板在身后被她啪地合上，将新年的冷风隔绝在屋外。

　　室内温暖。
　　榻榻米上的矮桌干净得近乎刻板，两人面对面坐下。
　　一缘摘下围巾，折好放到坐垫旁。
　　矮桌虽没换成冬日常见的被炉，但在卡卡西家，这倒也合情合理。

　　她选的时间是下午过半，不早不晚。既避开了午休，也不会撞上晚餐。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拜访时段。
　　唯一的错判，是她没料到像卡卡西这样的人，居然会在新年的第一天睡懒觉。

　　卡卡西显然也没什么应对这种场合的经验。
　　没有寒暄，也没有客套，只是默默抬手，用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

　　屋外天晴，昨夜的薄雪尚未融化，在阳光下反射出一层莹白的光。
　　而她面前的这杯水，冷得像是冻了十年的尸体，没有一丝热气。

　　出于礼貌，一缘还是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然后若无其事地推得比原先更远了一些。

　　她当然知道自己来的时间并没有错，可终究还是打扰了他的休息。而对方之所以会如此疲惫，归根结底，可能还是她的原因。

　　玄关那份精心挑选的节礼，现在想想，竟显得有些单薄。

　　喝冰水，也是她应得的。

　　她现在该做的，是尽快说明来意，然后离开。

　　一缘颇为郑重地跪坐在榻榻米上，与之相对的卡卡西，姿态却显得松散许多。

　　“其实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她开口，直奔主题。
　　“据我了解，木叶的忍者必须经过忍校学习，通过考试，才能成为正式下忍。但我想，应该也有特事特办的例外？只是我唯一认识的忍者只有你，所以可能要麻烦你，帮我向火影大人说明情况。”

　　卡卡西微微一愣：“你想成为忍者？”

　　“算是吧。”

　　只是忍者毕竟不是普通职业，像她这样身份不明的外来者，若无法提供充分的理由，是绝不可能被编入队伍的。

　　“我曾向火影大人说明过，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以为家人很快就能找到我，但半年过去，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一缘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实际的情况，可能与我最初的判断并不相同。”

　　“这半年我也逐渐发现，普通人与忍者之间能接触到的信息完全不是一个层级。如果我继续做个普通的村民，恐怕永远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卡卡西没有立刻答复，他也无权在此刻给出答复。
　　她的语调一如往常地平稳，连呼吸都几乎听不出起伏。若不是多年习惯于识别谎言，他几乎真的要误以为她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否迷路、是否回得去。
　　她确实有所隐瞒，那些语义模糊的字句背后，的确潜藏着她的秘密。虽不知火影大人会做出怎样的判断，但他觉得，这种隐瞒，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

　　“我说完了。”
　　她利落地结束话题，脸上也随之松开几分，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这件事本来也无法急于一时。我也知道这时候登门很唐突。只是怕你又被派去长期任务，所以才赶在今天前来。”
　　接着，她又很轻地低声补了一句：“抱歉。”

　　卡卡西尚未从先前的思绪中完全抽离，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抱歉。
　　她要求进门的态度虽然强势，可进屋后的举止却是一贯的克制、得体、有界限。表达诉求时也言简意赅，甚至因为新年，还特意准备了节礼。

　　从任何角度看，她都无可指摘，自然也无须向他道歉。

　　更何况，无论他怎么想，对她的行为是否有所不满，他都必然会将此事汇报给火影大人。

　　还是说，那句抱歉，真的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打扰了他休息？

　　那她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卡卡西重新在矮桌旁坐下，也替自己倒了杯水。

　　若不是玄关矮柜上的那瓶八海山如此显眼，他几乎要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半梦半醒时的幻觉。

　　可事实并非如此。
　　黑崎一缘临走前的那句“新年快乐”还在耳边缭绕。他开门送客时灌进屋内的那阵冷风，也仍在衣襟间游走。

　　于他而言，今日的遭遇确实罕见，但也还不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可他还是隐隐觉得，自己的生活发生了某种细微的改变。

　　他想不明白，只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好冰。”
　　卡卡西垂下眼，盯着手里的水杯，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吧。

　　那可真是——
　　太冤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