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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离我远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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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有泡是不是。”
我咬牙切齿地把这句话丢出去,像是在丢什么烫手的东西。
温执被我骂了一句,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更明显了一点。他站直身体,背靠着窗台,整个人被天光勾出一圈浅淡的轮廓,看上去有点不真实。
“可能吧。”他慢条斯理地说,“不然怎么会天天往你这个小刺猬身边凑。”
“谁是刺猬。”我下意识反驳,又觉得自己这反应太像被戳中,心里更烦,“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又没让你来。”
“嗯,你没让。”他点点头,很配合地顺着我的话说,“是我自己要来的。”
他这副“我自愿的,你管不着”的样子,比直接顶嘴还让我无从下口。我瞪着他,一时竟想不出什么更恶毒的话,只能把气撒在画纸上,刷刷几笔,把原本小心翼翼铺的调子糊成一片。
炭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有点刺耳,画室里一时只剩下这个声音,还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一会儿,温执突然开口:“你昨天的物理卷子,最后一道大题空着。”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
“关你什么事。”我硬着头皮说。
“你同桌跟我说的。”他说,“他说你看到最后一题直接把卷子扣桌上睡觉。”
“那是他看错了。”我冷冷道,“我那叫闭目养神。”
“哦,”他拖长了尾音,“闭目养神到卷子被收走?”
我懒得理他,把画板往怀里一抱,像是要把自己也裹进去。柑橘烈酒的信息素在画室里蔓延开来,带着一点被压抑的焦躁,和松节油的味道混在一起,有点冲鼻。
温执皱了皱眉,下意识往我这边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我刚才说“离我远点”,脚步顿了一下,停在一个不尴不尬的距离。
“你信息素又乱了。”他低声说,“抑制剂呢?”
“没带。”我头也不抬,“扔了。”
“沈妄。”他的声音突然沉了一点,“你别闹。”
“我又没闹你。”我抬眼看他,嘴角勾起一点笑,却没什么温度,“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失控。”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像是在确认我是不是在说气话。我迎着他的视线,故意把信息素放得更开了一点,柑橘的清甜被烈酒的辛辣压得死死的,像一杯被人粗暴摇晃过的酒,晃得人头晕。
门口传来几声脚步声,又很快消失了。大概是别的班的学生路过,被我这股味道吓得不敢进来。
温执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放弃了跟我讲什么“克制”“安全距离”的大道理。他往前迈了一步,整个人瞬间被我的信息素吞没。
“你——”我下意识想后退,椅子腿又在地板上刮出一声难听的响。
他却突然伸手,按住了我的椅背。
“别动。”他低声说,“再退你就撞墙了。”
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把椅子挪到了墙角,再退一点,真的就要和墙来个亲密接触。
“你放开。”我咬牙。
“不放。”他说,“你再往后躲,我就坐你腿上。”
我被他这句话噎住,耳尖有点发烫:“你要点脸行不行。”
“你要脸吗?”他反问,“把抑制剂扔了的人是你。”
他说完,像是怕我真的炸毛,语气又软了一点:“我又不是没闻过,你紧张什么。”
“谁紧张了。”我嘴硬,“你少自作多情。”
他没再说话,只是抬手,很自然地把我乱成一团的刘海拨到一边。他的动作太熟稔,熟稔到像是做过无数次,让我一时间忘了反抗。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收回了手,指节上沾了一点炭灰。
“你头发上都是。”他看着自己的手指,“画画就画画,别把自己画成小花猫。”
“要你管。”我别过脸,“你不是说很闲吗?闲就去把你那堆情书回了,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情书?”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偷看我抽屉?”
“谁偷看了。”我被戳中心思,声音一下高了,“那天你抽屉没关,我路过看到的,又不是故意——”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猛地闭嘴。
温执笑得更开心了一点:“所以你吃醋?”
“你有病吧。”我瞪他,“我吃你什么醋,你以为你是谁?”
“我以为我是你同桌。”他一本正经地说,“还是你每天骂得最多的人。”
“那你还挺荣幸。”我冷笑,“全星阑高中独一份。”
“那当然。”他一点也不谦虚,“我可是你亲自认证的‘脑子有泡’。”
我被他这厚脸皮的样子逗笑了一瞬,又很快把那点笑意压下去。
“你到底来干嘛的?”我问,“别跟我说你真的只是闲得慌。”
“确实是闲得慌。”他说,“不过主要是——”
他说着,伸手点了点我画板上的空白处。
“给你当模特。”
我愣了一下:“……什么?”
“你不是画废了吗?”他说,“那重新画一张。”
“我不画你。”我想也不想地拒绝,“你脸太大,占地方。”
“那我站远点。”他很配合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样脸就小了。”
“你——”我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只能别过头,“爱站哪儿站哪儿。”
他像是看出我不会轻易松口,也不逼我,只是走到窗边,背对着我站定。天光从他身后打过来,把他的轮廓勾得很干净,白衬衫被光一照,几乎有些透明。
“你不是要参加那个什么‘年度风采一艺人’评选吗?”他突然开口,“作品准备得怎么样了?”
“你消息还挺灵通。”我冷笑,“谁跟你说的?”
“广播里天天播。”他说,“还有你们美术老师,在办公室跟我们班主任炫耀,说你是夺冠热门。”
“那是他瞎吹。”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可避免地被触动了一下。
“你画什么?”他问,“还是人像?”
“关你什么——”话说到一半,我突然停住。
我原本打算画的,是星阑高中的天台。那里有整片城市的天际线,还有夕阳落下时被染成橘粉色的云。我已经在草稿本上打了好几遍小稿,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直到刚刚,他的影子落在我的画板上,和那张没画完的素描叠在一起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天台上,少年背着光站在栏杆旁,风吹起他的衣角,他回头看过来,眼里有一点漫不经心的温柔。
那画面太清晰了,清晰到我甚至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雪松香。
“喂。”温执见我半天不说话,回过头看我,“你又发呆了。”
我猛地回神,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站好,别乱动。”
“怎么?”他挑眉,“你要画我?”
“闭嘴。”我拿起炭笔,在纸上轻轻落下第一笔。
他的轮廓很好画,线条干净利落,不需要我刻意修饰。我从他的肩线开始,一点点往上,勾出他的侧脸、下颌角、鼻梁,再到那双浅棕色的眼睛。
画到眼睛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停了一下。
“你再靠近一点。”我说。
他愣了一下:“你不是让我站远点吗?”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我没好气,“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他笑了一声,还是走了过来,在我旁边停下。
“再近一点。”我又说。
他干脆直接把椅子往我这边拖了拖,和我肩并肩坐下,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到我一偏头就能碰到他的肩膀。
“这样够近了吗?”他低声问。
我能感觉到他的信息素一点点漫过来,雪松香很淡,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冷意,把我那股乱窜的柑橘烈酒压得安分了不少。
“嗯。”我压着声音,“别乱动。”
他安静下来,没再说话。画室里只剩下炭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还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我画得很认真,连他睫毛的影子都不放过。画到他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时,我突然有点恍惚——
我好像,真的很擅长画他。
“你知道吗,”温执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上周你把我笔记藏花坛里的时候,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是你。”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炭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重痕。
“……你少来。”我说,“你找了半小时。”
“因为我想看看你会不会自己拿出来。”他说,“结果你没有。”
“那你还帮我洗外套。”我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脑子真的有问题。”
“你外套上有泥。”他说,“我怕你穿着不舒服。”
“你管我舒不舒服。”
“我就想管。”他说得很自然,“你是我同桌。”
我被他这句“我就想管”堵得说不出话,心里莫名一紧。
“还有昨天,”他继续说,“你在食堂撞翻我汤的时候,我其实早就看到你手在抖。”
我握着炭笔的手微微一紧。
“你早上又没吃。”他说,“你低血糖,自己心里没数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我嘴硬,“我可能是吃了之后手抖。”
“你吃没吃我还看不出来?”他笑了一声,“你一饿就喜欢瞪人。”
“……”
我突然有点想把画板扣他头上。
“沈妄。”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压得很低,“你为什么总喜欢跟我对着干?”
“因为你欠怼。”我想也不想。
“那你为什么不躲着我?”他问,“你要是真讨厌我,看到我就该绕路走。”
我没说话。
“你那天在图书馆,”他继续说,“书砸下来的时候,你明明可以躲开,却往我这边扑。”
“我那是——”我下意识想解释,“我只是不想让书砸到你,砸坏了你那张脸,星阑高中的Omega要集体殉情了。”
“所以你是心疼她们?”他问。
“我是心疼学校要处理这么多尸体。”我冷冷道。
他笑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你画好了吗?”
“没。”我说,“你吵死了。”
“那我不说话。”他说,“你画。”
他真的安静了下来,安静到我几乎要以为他睡着了。直到我画完最后一笔,把他嘴角那点笑收住,他才又开口:
“给我看看?”
“不行。”我说,“画得太丑。”
“画我还能丑?”他有点不服,“你这是在质疑我的长相。”
“你长得也就那样。”我嘴硬,“勉强能看。”
“那你还盯着我看半天。”他毫不留情地拆穿我,“刚刚画眼睛的时候,你看了我至少三分钟。”
“你计时了?”我瞪他。
“没有。”他说,“但我能感觉到。”
“你感觉错了。”
“那你给我看看。”他说,“要是真丑,我就当没看见。”
“你当没看见有什么用。”我冷笑,“又不是我当没看见。”
他被我噎住,过了两秒,突然凑近一点,在我耳边低声说:“沈妄。”
他的气息扫过我的耳廓,带得我一阵发麻。
“你要是不给我看,”他说,“我就亲你。”
我整个人僵住:“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他故意把声音压得更低,“我就亲你。”
“你敢。”我猛地转头,额头却不小心撞上了他的下巴。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你谋杀啊。”
“你活该。”我揉着自己的额头,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至少,他刚刚那句话,被这一下撞没了气势。
他捂着下巴,眼里却带着一点笑意:“你这么紧张干嘛,我又不是没亲过你。”
“你——”我脑子嗡的一声,“你胡说什么!”
“小时候。”他慢悠悠地补充,“你发高烧,你妈让我给你喂药,你死活不喝,我就——”
“闭嘴!”我一下红了耳朵,“你再敢说一个字试试!”
“好好好,我不说。”他笑得肩膀都在抖,“你别炸毛。”
画室里的天光渐渐斜了,落在画上,把纸上的少年衬得格外清晰。我看着那幅画,突然有点心虚——我画得太认真了,认真到连他眼里那点漫不经心的温柔都画了出来。
“温执。”我突然开口。
“嗯?”他还在揉下巴。
“你刚刚说的那个评选。”我说,“我要是拿了奖——”
“你肯定能拿。”他打断我,“你不拿谁拿。”
“我是说如果。”我瞪了他一眼,“我要是拿了奖,你能不能——”
话说到一半,我又说不出口。
“能不能什么?”他很配合地追问,“能不能少收两封情书?还是能不能在你面前少笑一点?”
离我远点
“你能不能……”我咬了咬牙,“离我远点。”
他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
画室里安静了几秒,连窗外的风声都变得很轻。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盯着自己的鞋尖,“我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
“那你刚刚让我靠近一点。”他说。
“那是为了画画。”我硬着头皮,“工作需要。”
“哦。”他拖长了尾音,“原来我在你心里只是个模特。”
“不然呢?”我冷笑,“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行。”他说,“那我就当你的模特。”
他说着,站起来,重新走到窗边,背对着我。
“你不是要画天台吗?”他说,“下周周六,我在天台上等你。”
“你去天台干嘛?”我下意识问。
“给你当模特。”他回头看我,眼里带着一点认真,“你不是总觉得少点什么吗?你缺的不是景,是人。”
我心里一震。
“你别自作多情。”我嘴硬,“我可以画别人。”
“你可以。”他说,“但你不会。”
他说得太笃定,笃定到我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沈妄。”他又叫了我一声。
“干嘛。”
“你刚刚问我是不是很闲。”他说,“其实我一点也不闲。”
“那你——”
“我只是,”他打断我,“很喜欢你。”
画室里一下子安静得过分,连松节油的味道都变得有点刺鼻。
我握着炭笔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你……”我张了张嘴,脑子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我说——”他看着我,浅棕色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映着我的影子,“我喜欢你。”
他说得很平静,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也没有夸张的动作,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自然。
“你是不是发烧了?”我脱口而出,“还是信息素闻多了,脑子烧坏了?”
“我很清醒。”他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你是Alpha。”我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我也是Alpha。”
“我知道。”他说,“这跟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
“你——”我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只能胡乱找理由,“你身边那么多Omega,你随便挑一个不行吗?你非要——”
“我不喜欢他们。”他说,“我就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我冷笑,“喜欢我骂你?喜欢我把你笔记藏花坛里?喜欢我撞翻你汤?”
“这些我也挺喜欢的。”他很诚实地说,“但我最喜欢的,是你明明很关心我,却总是装得很凶。”
“我什么时候关心你了?”我下意识反驳。
“你藏我笔记的时候,”他说,“特意挑了个不太湿的花坛。”
我心里一紧。
“你——”我呼吸有点乱,“你别乱说。”
“我没有乱说。”他说,“我只是把你做过的事情说出来而已。”
他往前走了两步,在我面前停下,微微弯腰,与我平视。
“沈妄。”他叫我的名字,“你不用喜欢我。”
我愣了一下。
“但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他说,“你可以骂我,可以躲着我,可以把我当空气,但你不能让我不喜欢你。”
“你这人怎么这么——”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能憋出一句,“这么不讲道理。”
“我本来就不讲道理。”他笑了,“尤其是对你。”
画室里的天光渐渐暗了下来,栀子的甜香也淡了不少。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全星阑高中想追温执的人能从教学楼排到校门,他却站在我面前,认认真真地跟我说,他喜欢我。
“你让我想想。”我说。
“好。”他很爽快地答应,“你慢慢想。”
“我可能想很久。”我说,“你别等。”
“我可以等。”他说,“反正我很闲。”
“你刚刚不是说你不闲吗?”我抓住他话里的漏洞。
“为了你,我可以变得很闲。”他一本正经,“专门用来盯着你。”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很快把那点笑压下去。
“你先回去吧。”我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他点点头,“那我不打扰你画画。”
他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沈妄。”
“干嘛。”
“那幅画。”他说,“你要是拿奖了,记得给我看看。”
“看你自己?”我冷笑,“你照镜子不行吗?”
“镜子里没有你。”他说,“画上有。”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画上有我看他的眼神。
“滚。”我别过脸,“你再不走,我就把你画成丑八怪。”
“那我更要看了。”他笑,“丑八怪版的我,全世界独一份。”
他说完,终于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瞬间,画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呼吸声,还有柑橘烈酒与雪松信息素残留的味道。
我低头,看着画板上的少年。
他站在窗边,被天光勾出一圈浅淡的轮廓,眼里有一点漫不经心的温柔。
我突然有点想笑。
“脑子有泡是不是。”我低声重复了一遍刚才骂他的话。
骂完,我又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画上他的眼睛。
“……那我可能也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