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涩》晞箐

3、你有病吧

　　我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久到天边最后一点光都被夜色吞没，画室的玻璃上映出我自己的影子——一脸纠结，像被谁按在原地反复揉搓。

　　“脑子有泡是不是。”我又低声骂了一句，这次骂的是我自己。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我掏出来看，是温执发来的消息。

　　【温执】：🌙 回家了吗？
　　【温执】：抑制剂记得打，别又跟上次一样晕在楼梯口。

　　我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几秒，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停，最后只回了两个字。

　　【沈妄】：关你。

　　发出去之后又觉得这两个字太生硬，像故意在跟他对着干。我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沈妄】：没晕。

　　那边几乎是秒回。

　　【温执】：那就好。
　　【温执】：明天早上七点，学校门口那家早餐店，我请你吃早饭。

　　我看着“请你吃早饭”这几个字，脑子里突然闪过昨天食堂里他擦着手问我“是不是又没吃早餐，手发抖”的样子，心里莫名一紧。

　　【沈妄】：不去。

　　【温执】：那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沈妄】：你敢来试试。

　　【温执】：那你七点到早餐店。

　　他这副笃定的语气让我有点想摔手机。我想了想，飞快地打字。

　　【沈妄】：你要是敢来，我就把你情书全贴公告栏上。

　　【温执】：那你得先拿到。

　　【沈妄】：我上次已经看到你抽屉里有——

　　我打到一半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又说漏嘴了，赶紧删掉，重新发了一句。

　　【沈妄】：你少得意。

　　【温执】：明天见。

　　后面还跟了一个笑脸。

　　我盯着那个笑脸看了两秒，把手机锁屏丢进包里，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却还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胃——确实有点空。

　　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的灯还亮着。我妈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电视剧，听到开门声，她抬头看了我一眼。

　　“今天怎么这么晚？”她问，“又在画室？”

　　“嗯。”我换鞋，“老师留堂。”

　　“饭在厨房，自己热。”她说，“还有，明天早上记得吃早餐，你最近脸色不太好。”

　　“知道了。”我敷衍了一句。

　　我妈“啧”了一声：“你这态度，跟谁学的？”

　　我没吭声，转身进了厨房。

　　微波炉嗡嗡转着，我靠在冰箱边，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放下午画室里的场景——温执靠在窗边，白衬衫被天光勾出一圈轮廓；他伸手按住我的椅背，说“别动”；他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就亲你”；他认真地看着我，说“我喜欢你”。

　　微波炉“叮”的一声把我拉回现实。

　　我端着碗，坐在餐桌前，却一点胃口都没有。饭是我妈做的红烧肉，平时我很爱吃，但现在看着那一大块一大块的肉，只觉得有点腻。

　　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吃不下肉？”

　　“没胃口。”我说。

　　“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她在我对面坐下，“那个什么评选，别太紧张，拿不拿奖无所谓，你开心就好。”

　　“我又没紧张。”我下意识反驳。

　　“那你脸红什么？”她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去摸自己的脸：“有吗？”

　　“刚刚有。”她慢条斯理地说，“现在退下去了。”

　　我：“……”

　　“是不是谈恋爱了？”她突然凑近一点，“跟你那个同桌，叫什么来着，温——”

　　“妈！”我猛地抬头，“你别乱说。”

　　“我就问问。”她摊手，“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我没有。”我把碗往桌上一放，“我吃完了。”

　　“你就吃了两口。”她皱眉，“你最近到底怎么——”

　　“我去写作业了。”我站起来，几乎是逃一样地进了房间。

　　关上门的一瞬间，我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谈恋爱？

　　我脑子里闪过温执的脸，又闪过他那句“我喜欢你”，心跳莫名其妙地开始加速。

　　“不可能。”我小声嘀咕，“绝对不可能。”

　　手机又震了一下。

　　【温执】：🌙 吃晚饭了吗？

　　我盯着这行字，突然有点烦躁。

　　【沈妄】：你是我妈吗？

　　【温执】：不是。
　　【温执】：我是你同桌。
　　【温执】：还是那个喜欢你的同桌。

　　我被他这直球打得有点措手不及，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半天，最后只回了一句。

　　【沈妄】：你很闲？

　　【温执】：嗯。
　　【温执】：闲到可以给你发消息。

　　【沈妄】：那你去学习。

　　【温执】：我作业写完了。
　　【温执】：你呢？

　　【沈妄】：要你管。

　　【温执】：那我不管。
　　【温执】：你记得吃晚饭。

　　我看着“记得吃晚饭”这几个字，心里突然有点乱。

　　我把手机丢到床上，拉开书包，拿出物理卷子。最后一道大题还是空着，我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半天，脑子里却全是温执的脸。

　　“靠。”我低声骂了一句，把卷子合上。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我被闹钟吵醒。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闪过昨晚温执发来的那句“明天早上七点，学校门口那家早餐店，我请你吃早饭”。

　　“不去。”我很坚定地对自己说。

　　六点四十，我起床洗漱。

　　六点五十，我站在衣柜前，犹豫了三秒，选了一件颜色稍微好看一点的连帽衫。

　　六点五十五，我背着包出门。

　　我妈在客厅看电视，看到我，有点惊讶：“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学校有事。”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那正好。”她说，“楼下早餐店新开了一家，你去尝尝。”

　　我脚步一顿：“……哪家？”

　　“就小区门口那家，‘晨光早餐’。”她说，“听说豆浆不错。”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家店，离学校门口不远。

　　“我不吃。”我说。

　　“你脸都白了，还不吃？”她皱眉，“你要是再这么折腾自己，迟早得低血糖住院。”

　　“知道了。”我敷衍，“我路上买点。”

　　我妈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出了小区门，我下意识朝“晨光早餐”的方向看了一眼。

　　店门口人不多，玻璃门里隐约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衬衫，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坐姿端正，正低头看着手机。

　　我脚步停了停。

　　“他怎么真来了。”我小声嘀咕。

　　犹豫了三秒，我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刚走了两步，手机震了一下。

　　【温执】：🌅我看到你了。

　　我心里一惊，猛地回头。

　　玻璃门里，温执抬起头，正朝我这边看。他的目光穿过玻璃，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嘴角带着一点笑意。

　　我：“……”

　　我飞快地回头，继续往前走，假装没看到。

　　手机又震。

　　【温执】：再走我就冲出去把你拎回来。

　　我脚步一顿。

　　【沈妄】：你敢。

　　【温执】：你试试。

　　我盯着这句话看了两秒，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玻璃门“叮”的一声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沈妄。”温执站在台阶上，冲我挥了挥手，“这边。”

　　周围有几个路过的学生，下意识往这边看。我脸有点热，快步走过去：“你有病吧，大早上站门口喊什么。”

　　“我怕你看不见我。”他笑得很自然，“进来坐？”

　　“不——”

　　“你昨天没吃晚饭。”他打断我，“早上再不吃，你今天上午的物理课就别想醒着上完。”

　　我被他说得一时语塞。

　　“走。”他伸手，很自然地接过我的书包，“我请你。”

　　“谁要你请。”我想抢回来，“你少动手动脚。”

　　“你要是不吃，我就把你书包挂校门口。”他威胁，“上面写‘沈妄，没吃早饭’。”

　　“你敢。”我瞪他。

　　“你试试。”他回视。

　　我们对视了两秒，最后还是我先败下阵来。

　　“……行。”我咬牙，“你厉害。”

　　他笑了，把书包还给我：“那走吧。”

　　店里人不多，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温执熟门熟路地点了两份豆浆、两个鸡蛋、一屉小笼包，还有我爱吃的油条。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我下意识问。

　　“你上次跟你同桌说的。”他说，“我刚好听见。”

　　“你偷听。”我皱眉。

　　“我光明正大听。”他纠正，“你们说话那么大声，我想不听都难。”

　　我“啧”了一声，没再说话。

　　豆浆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温执把那碗推到我面前：“先喝一口。”

　　“我又不是小孩。”我嘴上嫌弃，手却很诚实地端起碗喝了一口。

　　温热的豆浆滑过喉咙，胃里那点空空的感觉被抚平了不少。

　　“你昨天晚上到底吃没吃？”他突然问。

　　“吃了。”我说。

　　“吃了多少？”他追问。

　　“……半碗饭。”我小声。

　　“沈妄。”他叹气，“你是猪吗？半碗饭也叫吃了？”

　　“你才是猪。”我瞪他，“你管得也太宽了。”

　　“我就管。”他说得理所当然，“你是我同桌。”

　　又是这句话。

　　我心里一紧，低头喝豆浆，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昨天说要想想。”他突然说，“想好了吗？”

　　我差点被豆浆呛到：“你能不能别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个。”

　　“那你什么时候想好听？”他问，“在画室？在教室？在天台？”

　　“你少——”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

　　“周六。”他说，“天台。我等你。”

　　我抬眼看他：“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去？”

　　“你会。”他很笃定，“你要是不去，我就站在那儿喊你名字，喊到你下来。”

　　“你敢。”我压低声音，“你喊一个试试。”

　　“你要是不来，我就试。”他说。

　　我被他这无赖样气得想笑，又笑不出来。

　　“温执。”我突然叫他。

　　“嗯？”

　　“你为什么喜欢我？”我问，“认真的。”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

　　“因为——”他想了想，“你第一次骂我的时候。”

　　“……啊？”

　　“开学第一天，你迟到，被班主任罚站。”他说，“你站在门口，脸臭得要死，我从你身边过，你瞪了我一眼，说‘让开’。”

　　“那你还喜欢我？”我忍不住吐槽，“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那时候还没喜欢。”他笑，“只是觉得你很有意思。”

　　“后来呢？”我问。

　　“后来你帮我挡了一次篮球。”他说，“那球要是砸到我，估计我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我那是条件反射。”我说，“谁让你站那么近。”

　　“再后来，”他继续，“你在图书馆帮我挡书。”

　　“你不是说那是你自己不小心吗？”我皱眉。

　　“我是说那本书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的。”他纠正，“但你冲过来挡是事实。”

　　“那又怎样？”我问。

　　“那说明——”他看着我，“你嘴上凶得要死，其实心软得要命。”

　　我心里一震，说不出话。

　　“我喜欢这样的你。”他说，“喜欢看你骂人，喜欢看你炸毛，喜欢看你明明很关心我，却非要装得很冷淡。”

　　“你少——”我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你少自作多情。”

　　“我没有。”他说，“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

　　早餐店门口进来了几个学生，有人认出了温执，偷偷往这边看。我有点不自在，端起豆浆又喝了一口。

　　“周六。”他突然说，“天台。”

　　“我说了我不一定去。”我嘴硬。

　　“你会去。”他说，“你要是不去，我就每天在你耳边说‘我喜欢你’，说到你耳朵起茧。”

　　“你——”我瞪他，“你是不是有病。”

　　“可能吧。”他笑，“不过是因为你才有的病。”

　　我被他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只能低头啃油条。

　　吃完早饭，我们一起往学校走。路上，他把那瓶抑制剂塞到我手里。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愣了一下。

　　“昨天。”他说，“你不是扔了吗？我就给你买了一瓶新的。”

　　“谁让你买的。”我皱眉，“我又不是没钱。”

　　“我知道你有钱。”他说，“但你不会给自己买。”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你上次抑制剂用完，是我提醒你的。”他打断我，“你自己根本记不住。”

　　我被他说得一时语塞。

　　“拿着。”他把瓶子往我手里一塞，“你要是不想要，就扔了。”

　　“你——”我盯着那瓶抑制剂，心里突然有点乱。

　　“沈妄。”他突然停下脚步。

　　“干嘛？”

　　“周六。”他看着我，“记得来。”

　　我咬了咬牙：“……看心情。”

　　“好。”他笑，“那我希望你周六心情好一点。”

　　他说完，转身往教学楼走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麻。

　　“脑子有泡是不是。”我又骂了一句。

　　这次，我没有再否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