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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雪落了,光秃秃的树枝上挤满了要停下的雪花。隋国的冬天很冷,顾璟是这么觉得的。
      可是顾世赢却一点也不怕冷,穿的非常单薄就满院子跑,一会儿和堆雪人,一会儿又和下人们打雪仗,完全还是一个没有退去玩性的少年。

      顾璟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府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以前他自己独居在这里的时候也没感觉冬天有什么特别的,现在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久久没有人回应,他继续问道:“你说呢。”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转头问:“聂行远?”

      身旁空无一人,前方传来聂行远的声音:“来打我呀!”

      不知什么时候聂行远也下场了。

      突然一个雪球打到了顾璟的胸前。

      顾世赢此刻正站在顾璟身前,聂行远本来要打的是顾世赢,没想到打到了站着不动的顾璟,他连连欠身:“侯爷,小的不是无意的!”

      本来顾璟还不在意,听到聂行远的解释后,他上前走了两步,蹲下团了一个雪球。

      聂行远:“不对!我不是故意的!”

      顾璟起身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你完了!”

      顾世赢看了哈哈大笑。

      顾璟追着聂行远打,顾世赢在一边喊加油。
      终于玩累了,顾璟烤着火炉,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外面的残雪,铺满了整个地面,上面还有他们的脚印和打斗的痕迹。

      聂行远:“侯爷,还从来没见您这么疯过。”

      “是吗?”

      “二公子回来以后,您也跟着变了。”

      “难得你也有这么正经讲话的时候。”

      聂行远不服气:“我一直很正经。”

      本来顾璟还沉溺在今日玩耍的喜悦当中,可当聂行远说完话以后,他又陷入了悲伤中。
      因为他明白这份快乐是他偷来的。

      “去让大家都喝一碗姜汤,别着了风寒。”

      “是。”

      聂行远走了几步,顾璟突然叫住了他。

      “阿远。”

      聂行远自觉停住脚步,转身看着那个坐在火炉旁边的人。

      微微弯着腰,脸上的表情虽然看不见,但也能猜的出来,橘红色的夕阳照射在他的身上,很孤独,很凄凉。

      那孤独之人终于开口了:“你说你当年是跟燕国商队走丢了,所以才来到这里的,是吗?”
      “是,所幸被侯爷所救。”

      “父亲还好吗?”

      聂行远被问懵了。

      “燕国那里的冬天是不是没有这么冷?我在那里也没有几个亲人,所以想问你点什么,但仔细一想又没有什么可问的。”

      聂行远依旧没有说话。

      顾璟始终没有看聂行远。

      “父亲把你安排到我身边到底想知道什么?是不信任我吗?”

      聂行远面色凝重:“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一点经商的东西都不懂,怎么会是商队里的人。而且你的功夫也不差,不像是保护商队的人,更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人。你又是从燕国来的,你的七步杀,我也曾学过,是萧家的独门秘术。”

      “原来如此,原来你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只是一直默默看我演戏。”

      “那你从我这里又知道了什么呢?想要传递什么消息。”

      “萧大人派我来这里看你有没有生出二心,有没有被隋国招揽。”

      “那我到底有没有生出二心呢?”

      此刻顾璟扭头看向聂行远,眼神尖锐。

      “不知道。”

      聂行远他确实不知道,因为他也没有看出顾璟行为异常的地方。

      “你这样回答不怕我杀了你?”

      “要杀早就杀了,何必到今日。但如果你杀了我,不怕你父亲真的疑心你?”

      “变聪明了。”顾璟轻笑,“可我也真的很谢谢你。”

      “什么?”

      聂行远甚至觉得自己幻听了,他是被派来监视顾璟的,顾璟竟然还谢谢他。

      “因为我真的很孤独,谢谢你陪伴我的这几年。”

      聂行远貌似懂了。

      顾璟他之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所背负的,所经历的,都无处诉说,他甚至不能与这里的人深交,因为一旦深交他就会有感情,可他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甚至是这个国家的敌人。

      但是他就不一样了,他是燕国人,他知道顾璟所经历的一切,起码有一个不用欺骗的人来到了自己身边。

      “侯爷,您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

      “生气您的父亲不信任你,生气您信任的人其实一直都在监视你。”

      “我与父亲多年未见,他疑心我是应该的,至于你,你也只是听从安排罢了。”

      聂行远攥紧拳头,他竟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顾璟的身份和经历的一切,那个时候他也只是觉得他虽然凄惨但很坚强,可现在顾璟说的这番话他竟然开始可怜他,同情他,他好像做不到再继续监视下去了,这么坎坷的人,这么坚强的人,这么好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不会把悲惨怪罪在别人的头上,也不会把怒火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虽然他一点也不无辜,但没有被顾璟怪罪,感觉怪怪的,是愧疚,但更多的是折服。

      顾璟继续道:“去吧,喝完姜汤早些歇息吧。”
      聂行远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走了。

      在这场较量中聂行远知道,他输了。

      他竟然妄想从这个早在还是个孩子时就来到异国他乡的人身上找到一丝对他的父亲对他的国家不忠的痕迹。简直是太不自量力了,他找不到,如今,他也做不到了。因为他毕竟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提线木偶,他也是有感情的。

      那一夜起,有些东西就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翌日,聂行远照常守在了顾璟的门前。

      顾璟在开门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他赢了。
      他赢得了聂行远的信任。

      如果聂行远打算继续效忠他的父亲,他应该会连夜跑路,今日还能出现在门前就说明他已经重新做了选择。

      “吃过早饭了?”

      “早就吃过了。”

      “你不会后悔吗?”

      “我做的选择从不会后悔。”

      “我父亲派你来的时候就没想过你会被我收买吗?”

      “不算收买吧,要不你现在给我一笔银子,坐实收买之名。”

      “我又没有真的背叛他,收买你做什么,难道还怕你传什么消息不成?”

      聂行远顿了顿:“所以你会回去吗?”

      “一定会的。”

      聂行远望着刚升起的太阳,不知怎的他就是相信顾璟一定能做到的。

      书房内,顾璟看着公文,聂行远照常在一旁削着木头。

      顾璟已经习惯了那个声音,看着他投入的样子,顾璟不想打扰,但不得不开口。

      “你去一趟情报处,看看燕国那边有什么消息。”

      “好。”

      燕国

      谢祈安:“咳咳咳……”

      季王妃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今年冬天来的格外凶猛,就连一向身体强壮的谢祈安也病倒了。

      季王妃:“这太医也看了,药也喝了,怎么还不见好?不会烧傻了吧?”

      谢兰瑛:“他身体底子好着呢,哪那么容易就烧傻了。”

      季王妃:“都连着烧了两日了,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呢。”

      谢兰瑛:“娘,您都两日没合眼了,休息去吧,我来守夜,有什么事我会叫您的。”

      “那我去休息了,有什么事情你可一定要差人来叫我。”

      “好好好。”

      外面狂风呼啸,屋内是不是会发出炭火的声音。

      一片洁白的雪地,一眼望去全是红梅。除了白色,就是红色。

      谢祈安在雪地里行走,时不时要躲开树枝。
      穿过红梅,是幼时的谢祈安站在雪地里,而他好像在一边旁观。眼前是无尽的黑暗,除了继续前进他没有别的选择。

      “谢祈安。”
      “谢祈安。”
      “谢祈安。”
      好像有人在呼唤他。

      “我在这儿。”
      “我在这儿。”

      幼时的谢祈安继续寻找声音:“你在哪?”

      “我在这儿。”

      谢祈安又继续大喊:“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快来找我。”

      他继续前行,突然一个少年出现在他眼前,折了一束梅花。

      “送给你。”

      幼时的谢祈安没有伸出双手,不管是幼时的自己还是那个长大后正在旁观这一切的自己他都没有看清这个少年的容貌。

      突然旁观的谢祈安代替了那个幼时的自己,他伸出手接过那个少年手里的梅花。

      “你是谁?”

      “我是……”

      “你是谁?”

      顾璟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没错。这就是谢世子梦里最后一句话。”

      聂行远拿着手里的信说。

      “那他现在呢,好了吗?”

      “还没有,季王府把世子说的梦话都告诉了来医治的江湖术士和大夫了,这梦话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可还是不见起色。”

      顾璟:“知道了,有什么消息立刻来禀报我。”
      “是。”

      等聂行远离开后,他像是脱力了一般,趴在了桌子上。

      谢祈安,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

      他还好吗?

      当天晚上谢祈安又做梦了。

      梦里那个少年又出现了,谢祈安的梦境里依旧白茫茫一片,少年在后院里挖着坑。

      “要是有一天我死了,就把我葬在这里。”
      谢祈安看着小小的少年一点一点刨着土坑,问:“为什么会死?”

      “不知道。”

      少年抬头冲他笑了,但还是看不清他的样子。
      蓦然,雪一点一点正在往上飘,越来越快,原来刨的土坑也变成了墓碑。

      霎时,雪停在了半空,谢祈安的整个世界都像停止了一般。

      少年又缓缓走来,他依稀看清了少年的模样。
      他双手一扑,扑了个空。

      “你要去哪?”

      “你一定要找到我。”

      “你去哪,回来,回来!”

      少年的身影随着雪消失了,谢祈安愣在原地,看着逝去的雪花,他无力挽留。

      顾璟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再次来到佛光寺。
      他站在山脚下,望着阶梯,看不到尽头。

      聂行远:“侯爷,您真的要三跪九拜上去?

      “我心中有事所求,不这样做我也不会心安。”

      “那……”

      聂行远还想再劝劝,毕竟三跪九拜上去肯定会重伤膝盖,以后能不能走路都另说。

      顾璟打断他:“你去上面等我。”

      聂行远知道他下了决心,也不再劝了。

      顾璟跪在地上,在寒风中,弯下身躯,一步一步向前走。

      道路很漫长,可他心中只有一个念想——祝愿谢祈安早日康复。

      ——
      一位江湖术士又来到了季王府,给谢祈安把脉。

      他一只眼是看不见的,另一只眼自吹自捧能看透阴阳。

      季王府上下虽然不信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这老术士把完脉道:“世子,脉道漂浮,多有梦状,若不是风寒,那就是得了怪病。”

      季王妃:“什么怪病?”

      季王:“您说什么病,我们都有钱可以治的。”

      季王妃:“对对。”

      老术士:“相思病。”

      季王和季王妃异口同声道:“相思病?”

      “没错。”

      季王妃:“也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什么人呀,他可是有钟意的女子了?”

      谢兰瑛:“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老术士一笑:“你们当然不会知道,此乃心病,只有他一人知道。”

      谢兰瑛:“那此病可有解法?”

      老术士道:“解法有二。其一,解铃还须系铃人,将那人带来。”

      季王妃担忧道:“可我们也不知那人是谁呀。”

      老术士又继续说:“其二,我这有一颗丹药,只要服下,便可唤醒他,可是等他醒来以后,他还会再犯病。一旦犯病,就要服食药丸,方可解相思之痛。只是价钱不菲。”

      季王:“好,我们选第二种。”

      随后,谢祈安的嘴里被塞了一颗药丸。

      顿时,他眉头微皱,那丹药一点一点在他舌头上化开,霎时间,清苦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顾璟跪在佛前,磕头请愿。
      他摇晃着竹签桶,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心愿。
      啪——

      一根竹签掉落。
      他捡起竹签,心怀忐忑,一些久远的回忆涌上心头。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事。

      ——

      那一年燕国下起了一场大雪,很冷,季王府上下都在前面的宴席上。

      那一夜梅花盛开,谢祈安独自来到了后花园。
      花园的一处墙角年久失修,有一处狗洞,谢祈安经常过来。

      他趴下去叫到:“小白,小白。”

      他把吃的放在地上,一只小手拿过去就开始吃了。

      起初天色太黑,谢祈安没有看清,后来谢祈安睁大眼睛看见了一只人的手,他急忙抓住。
      “你是谁?”

      被抓住的手开始挣脱:“你放开。”

      谢祈安不肯放:“你是谁,你出来,小白呢?”
      “你放开,我就出来。”

      谢祈安半信半疑放开了手,不一会儿狗洞里钻出一个小人。

      那小人,非常瘦小,钻狗洞钻的满头是雪。他趴在地上,抬头看了看谢祈安。

      谢祈安觉得满头是雪的这个人竟然挺可爱,脸圆嘟嘟,红扑扑的。

      谢祈安折了一束梅花,扫去了他头上的雪。
      谢祈安:“你怎么在狗洞里?”

      “小狗。”

      狗洞里突然又冒出一个脑袋,是一只小狗娃。
      谢祈安上去就抱住它:“小白。”

      谢祈安又从袖子里拿出吃的来喂给它,一旁的小孩儿看得直咽口水。

      谢祈安抬头看看他:“你也想吃?”

      “嗯。”

      谢祈安也掰了一半给他,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他问道:“你家里不给你吃饭吗?”

      “他们都不管我。”

      “那你不去买吃的吗?”

      “没有钱。”

      谢祈安从小就在王府里,一般都是下人给他买吃的,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出去买吃的需要多少钱。

      他掏了掏口袋拿出了几个银子:“这是我娘给我的,算我借你的,你以后可是要还的,不然我娘发现钱没了会骂我的。”

      “好。”

      那孩子点了点头,伸手接了过来。

      后来他又钻狗洞走了。

      只是自那以后的每一天,那就像是他们的秘密一样,每天都会在那里见面,和小白玩耍。
      后来小白老了,谢祈年哭了,因为再也见不到小白了。

      谢祈年:“小白,呜呜呜……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要哭了,小白它只是不在这里了,它在天上看着我们,每天都能看见我们。我们还会见面的。”

      “真的吗?”

      “真的。我娘和我说,人死了就是上天了,在天上每天都能看见我们,那狗肯定也是这样。”
      “嗯,一定是这样。阿年,那有一天,你也会在天上看着我吗?”

      “不会的,我会在地上陪着你,然后一起去天上,到时候我们还会和小白在一起玩。”
      “好。”

      两个小孩紧紧握住双手。

      ——
      两年后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找我吗?”

      谢祈安:“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会不在了呢。”
      “谢祈安,这是我一截头发,留给你。”

      谢祈安看着他递来的头发:“为什么给我这个?”

      “我想了想,没什么送你的,我只有这个了,以后想我了就拿它出来看看。”

      谢祈安不明白那天他为什么这么说,十四岁的少年,只是懵懂地接过来。

      自那天以后他再也没能等来钻狗洞的那个人。

      再后来他就听说,萧家的二公子已经死了。

      他再也等不来那个钻狗洞的少年了。

      那缕头发,他埋了起来,就在后院的那棵海棠树下。

      ——

      那些回忆很短,因为早已过去多年,拼拼凑凑只能想起这些了。

      谢祈年猛地睁开眼睛,季王妃他们惊喜大喊:“醒了!”

      顾璟看着捡起的木签念道:“上上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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