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明火》执墨问山河

5、成长痕迹

　　“嗯，说完了。”洛楠澄应了一声，走向顾泽野。

　　顾泽野率先转身下楼，“走吧。”

　　洛楠澄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魏子渝，对方冲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她转回头，小跑两步追上顾泽野，和他并排下楼，“你怎么知道我在天台？”

　　“你同桌说的，看见你往这边走了。”顾泽野目不斜视，语调听起来像是开玩笑，“怎么，年级第二又要向你宣战了？”

　　“没，就是他听说我下周生日，送了份礼物。”

　　“哦。”顾泽野短促地应了一声，“礼物呢？”

　　洛楠澄从口袋掏出那个深灰色的小盒子，“这儿，我还没拆。”

　　顾泽野扫了一眼，继续往下走，“有些人吧，平时看着挺正经，竞争意识也挺激烈，这突然一下......”

　　洛楠澄把盒子塞回口袋，侧头看他，“小野，你怎么了？”

　　“没怎么。”顾泽野扬起一个笑，露出两颗标志性的小虎牙，眼神却没有真正对上她的视线，“就觉得他挺会挑时候。”

　　这句话语气更怪了，洛楠澄停下脚步，“怎么感觉你别别扭扭的...魏子渝就是送了份生日礼物，说了句‘A大见’，没说啥别的。”

　　顾泽野也停了下来，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洛楠澄看不懂的烦躁，“我没别扭。走吧赶紧回家吃饭，你不会跟年级第二聊完天饭都不想跟我吃了吧？”

　　他说完，不等洛楠澄反应转身继续往下走，这回步子迈得很大。

　　洛楠澄愣在原地，看着顾泽野迅速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她小跑着追上他，与他并肩，忍不住开口，“喂。”

　　“我不叫喂。”顾泽野目视前方。

　　洛楠澄推他一下，“行行行，你不叫喂你叫楚雨荨。干嘛这样？有话直说行不行？”

　　傍晚的风吹动顾泽野额前的碎发，他低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满不在乎道，“我什么样子了？行了行了，洛大学霸，咱们俩赶紧回家了，饿死了。”

　　看着他这副硬是装作没事的样子，洛楠澄心道算了，再追问下去这只别扭的家伙得把自己拧成麻花了。

　　刚推开顾泽野家院子的栅栏门，就听见客厅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突突突”的枪声，还有激动的叫骂声。

　　“我靠！小杂种！居然卖你爹！”

　　“上啊你他妈怂个鸡毛啊！......Nice！哈哈哈小爷五杀！”

　　屋外的两人对视一眼，洛楠澄率先推开屋门。

　　“儿子？”顾泽野挑眉。

　　果然，凌煦嘉以一个极其嚣张的姿势陷在一楼客厅的沙发里，手里攥着顾泽野的游戏手柄，眼睛死死盯着电视屏幕。茶几上摆满了饮料和拆开的零食。

　　方姨从厨房探出头，笑道，“小嘉说等你们吃饭，结果这孩子一来就自个儿玩上了。”

　　“哎野哥澄姐！快快快！等我打完这局带你们飞！”凌煦嘉头也没回，手指在手柄上按得那叫一个劈里啪啦响。

　　顾泽野走过去，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他腿上，“谁让你把我家当游戏厅了？还有你这个什么姿势？腿，翘这么高！”

　　“啊你他妈别闹，关键时刻！”凌煦嘉惊险地躲过一发子弹，整个人手忙脚乱，直到屏幕跳出“Victory”，他才松了口气，把手柄往旁边一丢。

　　“怎么突然跑来蹭饭了？”洛楠澄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从拆开的零食袋中抓了把零食。

　　凌煦嘉整个人瘫得更彻底，脸上的兴奋消失，摆摆手，抓起可乐，喝得像借酒消愁一样，“别提了，被我们家老佛爷扫地出门了。”

　　“嗯？”顾泽野幸灾乐祸，“你又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考试又考拉跨了？”凌煦嘉妈妈对他学习盯得很紧，凌煦嘉本人对此苦不堪言。

　　“那算啥，这次严重多了。”凌煦嘉坐直了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跟我妈说我想考警校的事了。”

　　顾泽野正在倒水的手顿住了，洛楠澄也停止了咀嚼，两个人一齐看向凌煦嘉。

　　其实凌煦嘉要是把电池抠了，长相真算是长辈们看了会夸“一脸正气”的那种，他鼻梁很挺，下颌线清晰流畅，组合起来是无可挑剔的周正。

　　可他偏偏总是眉飞色舞，笑起来傻不拉几没心没肺，那点凛然正气直接就没影了。

　　“从小就说让你少看点黑猫警长，你不听。”顾泽野叹气，“然后呢？”

　　“然后？”凌煦嘉夸张地掐出一把怪里怪气的高音，模仿他妈的语气。

　　“什么？警察？凌煦嘉你这死孩子脑子进水啦，风吹日晒，危险不说，能有什么大出息？咱们家这么大公司以后谁接手？你就不能选个金融、管理，以后帮帮家里？”

　　他说着说着，越说越激动，“反正中心思想就是：不行，没门，想都别想，给我老老实实继承家业。凭什么啊！这是我的人生！”

　　看着凌煦嘉写满不服气的脸，洛楠澄咽下零食，“嘉宝，你为啥这么想当警察啊，真是小时候黑猫警长看多了？”

　　凌煦嘉眼神变得亮亮的，“还能为什么？从小就觉着警察超帅啊，抓坏人，比整天对着财务报表算数字总有意思吧。”

　　“中二少年。”顾泽野嗤笑。

　　“怎么就中二了？我觉得能做些实在的事情，脚踏实地，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比赚多少钱有意思。”凌煦嘉说这话时，脸上是近乎赤诚的色彩。

　　“说得跟你已经考上了一样。”顾泽野抓起游戏手柄丢给他，“来，凌警官，先证明一下你的手速和反应能力。来一局，输了的洗碗。”

　　凌煦嘉一把接住游戏手柄，重燃斗志，“谁怕谁！这碗你洗定了！澄姐，你看着别让我儿子耍赖啊。”

　　“我才不作证，两个幼稚鬼。”洛楠澄嘴上嫌弃，眼里却泛起笑意。刚才和顾泽野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僵硬气氛，在嘉宝这么一搅和下，早就消失无踪。

　　空气中充满了熟悉的温馨与吵闹。

　　几天以后，下午放学，以凌煦嘉为首的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吵着要给他庆祝生日，一群人热热闹闹去吃火锅唱歌，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夜晚的空气有些凉，吹不散几人还未褪去的兴奋劲。凌煦嘉家虽然跟她和顾泽野在一个小区，但是却在另一头。

　　走到路口，凌煦嘉挥挥手，“小爷我撤了，祝澄姐新一年继续碾压我等凡人！”

　　“快滚吧你。”顾泽野笑骂。

　　于是喧闹褪去，只剩下洛楠澄和顾泽野并肩走在这条他们一起走过无数次的小路上，路旁的树木在夜色中投下斑驳静谧的影子。

　　“开心吗今天。”顾泽野问，双手插在兜里。

　　洛楠澄点头，“嗯，很开心。”

　　顾泽野侧头看她，也许是太过于熟悉，他似乎从来没有认真关注她的长相。但毫无疑问，洛楠澄真的挺漂亮的。

　　五官凑在一起让人觉得很舒服，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清黑的瞳仁，给她整个人增添了一股坚韧的气质。

　　两人走到小区中央那棵大榕树下，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粗壮的树干上，仔细辨认，有许多深深浅浅的刻痕，还对应着模糊的日期和名字缩写。

　　洛楠澄蹲下身，手指拂过，“好久没看了。”

　　最下面那道歪歪扭扭，旁边刻着“LNC”“GZY”，“7岁”。那是一年级的时候，顾泽野非要跟她一教高下比比谁高刻的，结果还是洛楠澄高两公分。

　　往上，是每一年的记录，直到十岁的时候，洛楠澄都明显比顾泽野高一截。

　　再往上，到十三岁，两人刻痕几乎持平，再往后，顾泽野的名字和她的差距越来越大，比她高出一大截。

　　“有时候真怀疑你打药了，不然是怎么长这么快的。”洛楠澄指着最新一道刻痕，感叹道。

　　顾泽野蹲下来，指了指十岁那条，“看，那个时候你都比我高这么多，现在被我反超了吧。”

　　洛楠澄一下笑出声，想起小时候洛楠澄跟在她屁股后面的样子，“时间可真快。”

　　夜晚，榕树高大的身影沉默地伫立，像一个包容慈爱的长者，更像是见证了他们太多成长秘密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