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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孟婆小妙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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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阴间的天幕被染成一片沉郁的灰蓝,中心大街上鬼影幢幢,往来穿梭的魂灵们拖着或轻或重的步伐。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喧闹中拉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尹途怒气冲冲地走在前面,黑色西装的衣摆有节奏地摆动,鞋跟敲在积满灰尘的路面上,才出浅浅的凹痕,这街道,怕是几个月没有清扫了。
白若安没精打采地跟在后面,活像只闯了祸被主人训斥的小猫,脑袋耷拉着,肩膀垮得快要架不住白西装的垫肩。每当尹途脚步加快,两人距离过大,他便小跑两步跟上来,确保,能把尹途拖爹带娘的责骂,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抵消对方不会枯竭的愤怒。
“白若安,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眼瞅着,我就要大功告成了,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什么迷魂汤啊,让你五迷三道的,拉着我就跑!你的破事,以后我再也不管了,你有什么怨气,也跟我说,我不想听!” 尹途火力全开,发起连击,根本不给白若安插话地机会。
“途姐,我知道错了……可是,肖叙远说的的确很有道理!他已经够倒霉的了,我总不能落井下石,逼他逼得太紧,让他心服口服地跟我走,就当是,在他生命尽头,给他一点体面和仁慈吧!这样,我心里也能好受些……今天要是成了,我恐怕,我这一生都会被噩梦纠缠,不得安宁……”
“怎么着,还得敲锣打鼓感谢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整个地府,就你最善良,是吧!显着你了,是吧!”尹途停下脚步,转过身,葱段般的食指狠狠戳着白若白的额头,在对方的眉心戳出一颗鲜红的美人痣。
“我知道……大家都在背后说我没用,情商低,死脑筋、不懂变通,不会说漂亮话,还总不合时宜地滥发善心,可是、可是,这就是我啊……”白若安越说声音越轻,他不是没尝试过改变,也曾勉强自己去迎合领导、附和同事,硬着头皮参加那些所谓增进友谊的聚会,别人的觥筹交错,却是他的度日如年。他也想学着做个铁石心肠的鬼,不再为那些可怜巴巴的底层幽魂说情,结果却换来整夜整夜的失眠。也许,在这庞大的系统图谱里,他注定是那块形状不对的拼图。
“行了行了,没必要把所有词都用上,也不知道你是夸自己还是在内涵我!” 尹途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软了下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办法总比困难多。督查院的办事效率我还不清楚?积压的卷宗三间档案室都堆不下,更别说例行审计了,他们这会儿才开始审前年的年度计划呢,我们有的是时间从长计议!”
“途姐,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白若安暗淡的眼睛里总算透出点光亮。
“少来这套虚的,不早了,赶紧回家吧!”
春日的晚风慢慢褪去寒凉,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暖意。白若安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尹途的话给了他一线希望,他像孩子一样,顺着街道一蹦一跳地往前走。经过美食小巷的时候,远远便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晕开一片片惨绿,不知道是哪个领导奇特的审美。孟婆正坐在路边的小马扎上,对着一碗红油汪汪的麻辣烫大快朵颐。红亮的汤汁翻滚着,浮着密密麻麻的辣椒和花椒,一根土豆粉眨眼间就被她吸进嘴里,嘴角留下一抹红油。
“孟婆婆好!真没想到,您好这一口!” 白若安凑过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孟婆从碗里抬起头,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废话!老婆子我守着奈何桥几千年,日日煮那寡淡无味的清汤,重复同样的工作,再不吃点鲜辣痛快的吃食解解闷,早便憋闷得魂飞魄散了!”
“您那汤,倒也不能用寡淡无味形容……”
“注意言辞!这个点才下班?事情搞定了?”
“还没呢……” 白若安苦着脸,在孟婆对面的小凳子上坐下,把白天发生的状况一五一十倒了个干净。
“强扭的瓜不甜,硬勾的魂难安呐。” 孟婆听完,慢悠悠喝了口红汤,顺手拿起桌上的廉价纸巾擦了擦嘴角,舒服地打了个饱嗝,“傻小子,要我说,你得换个思路,不能一死胡同里打转,古话怎么说来着,条条大路通地府!”
“莫非,您有什么锦囊妙计?” 白若安精神起来,现在的孟婆在他眼里,就是一根金黄色的稻草,能压死他最后一口气,也能拯救他于水深火热。
孟婆放下碗,身子微微前倾,看似浑浊的双眼透着股老成的精明,她刻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攻心为上啊!让他怕你,不如让他念着你。你先故意对他好,但是什么也不说,让他觉得亏欠你,等他放下戒备,再假装想跟他做朋友,一如既往关心他、呵护他、嘘寒问暖,步步为赢,让他不知不觉地离不开你。间,便把你视作推心置腹的真朋友。人嘛,皆是感情动物,最易被情分牵绊。人这种生物,和咱们不一样,他们最容易感情用事。我打赌,不出半年,他就会对你掏心掏肺,到时候,你就可以卖惨、装可怜了,不经意间提一提什么仁义礼智信啊这些传统美德,再给他上上价值,他一冲动,保准心甘情愿、欢欢喜喜地跟你走!”
“这…… 能行吧,我看他心挺硬的,不像是能被感动的样子。” 白若安将信将疑,燃起的希望之火灭了大半。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还有别的招数?” 孟婆摆弄眼前的空碗,凝固的汤底让她又忍不住淹了咽口水。
“也是!走一步算一步,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老板,结账!” 孟婆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掸了掸衣服,对着还在发愣的白若安丢下一句,“今天这碗麻辣烫,你请!” 说完,不等他回话,便背着手,悠悠哉哉地踱着步子,消失在巷口的绿光里。
白若安机械地摸出几张纸币放在桌角,用空碗压住,失神地望向孟婆消失的巷口,喃喃自语:“您还没说…… 具体该如何对他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