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是珍珠 ...
-
【奇怪的心情、奇怪的想法,但我竟也并不讨厌。】
从温泉池里出来,牧辞城和锦熙踏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回了东道主备好的客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风雪正裹挟着寒意肆虐,雪粒子砸在玻璃上簌簌作响,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被温泉泡得手脚发软、头脑发昏,锦熙沾着沙发就陷了进去,昏昏欲睡地睨着对面捧着厚厚资料的人,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出来度假了还要办公。
“想睡就睡。”
伏案的人忽然出声,声线低沉,目光却没从文件上挪开分毫。
锦熙撇撇嘴,语气里带着点没睡醒的软糯不满:“那你呢?”
牧辞城这才抬眼,金色的眸子落在他脸上,静了两秒,缓缓抬起手,指尖微微勾了勾。
“过来。”
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裹着化不开的宠溺。
锦熙的耳朵尖倏地就酥了,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挪过去。
牧辞城伸手一揽,就将他横抱在腿上,手臂圈着他的腰,一同往后靠在绵软的沙发背上。清冽的槐树安抚信息素,像是带着暖意的风,一点点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睡吧。”
像哄小孩一样。
锦熙本想推拒两下,可当脸颊贴上那片温热坚实的胸膛,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干了,软成一滩任由牧辞城摆布的水。
被温泉浸润得舒展的毛孔,此刻又沉溺在清浅的信息素里。锦熙索性也不扭捏了,往他怀里蹭了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缓缓闭上了眼睛。牧辞城看资料时动作极轻,几乎没什么声响,唯有胸腔里有力的心跳,伴着窗外的风雪声,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其实幼稚的人是牧辞城吧,不过是想找个人陪着他办公罢了……
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锦熙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抱到床上,周围不见牧辞城的身影。
再睁眼时,窗外已是沉沉暮色。锦熙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抱到了床上,身侧空荡荡的,不见牧辞城的身影。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刚走出房间,就看见玄关处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牧辞城穿着一件长款风衣,肩头落着未化的雪粒,眉眼间凝着寒气,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锦熙正要开口询问,就见牧辞城朝他迈步走来,手伸进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质地的小首饰盒。
“刚刚出去谈事,路过一家首饰店,觉得这个很适合你。”
锦熙伸手接过,指尖触到盒子微凉的表面。打开的瞬间,一对不对称的耳钉映入眼帘。
左耳是一颗圆润的香槟色珍珠,右耳是一朵玫瑰造型的金属饰件。
锦熙是有耳洞的。那是小时候妈妈离开后,他一时冲动,自己拿着针硬生生扎出来的。后来的许多年里,他一直戴着妈妈留下的旧耳饰,直到嫁给牧辞城那天,才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这一晃,竟是再也没戴过别的。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锦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指尖触到那一点小小的凸起,恍惚间,几年前扎穿耳洞时的那种尖锐刺痛,竟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你是不是在我的信息素里,闻到过潮湿的味道?”锦熙笑了笑,捻起那颗珍珠耳钉,细细地戴在左耳上,“我的信息素其实是雨露玫瑰,不过跟那些随处可见的玫瑰没什么两样,闻起来依旧廉价又普通。”
“不是雨露,是珍珠。”
牧辞城的目光落在他的耳垂上,眼神认真,一字一句。
“在我眼里。”
锦熙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抬手,指尖抚上牧辞城被风雪冻得冰凉的脸颊,弯起唇角:“好啦,我知道了。我可是独一无二的,对吧?”
牧辞城看着他,喉结轻轻滚动,应了一声:“嗯。”
灵都庄园深处,矗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顶端尖峭,两侧圆拱,飞檐翘角。
牧辞城说,这里就是举办辞新会的地方。
此刻,锦熙和牧辞城正并肩站在建筑前。两人身着配套的深色大衣,内里是剪裁合体的同色系西装,每一处细节都透着叶冬云的巧思。锦熙还记得试穿时,镜中倒映出的身影有多惊艳。
出发前,牧辞城亲手为他别上一枚胸针。那是一簇栩栩如生的槐花,洁白素雅。而牧辞城自己的胸前,却别着一朵娇艳的玫瑰。
并肩入场的瞬间,周遭的贵族纷纷侧目,目光里夹杂着探究、艳羡,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锦熙自然地挽住牧辞城的手臂,脊背挺直,步履从容。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不过是短短一段时日,他竟已能坦然地站在这样的场合,做他身边最般配的那个人。
内殿更是富丽堂皇,穹顶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芒倾泻而下,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在场的贵族们个个衣着华贵,珠光宝气,奢靡的风气扑面而来,竟让锦熙觉得有些刺眼。
好在牧辞城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但凡他驻足的地方,旁人都只敢远远观望,没人敢贸然上前打扰。
好不容易有位贵族上前寒暄,牧辞城从侍从端着的托盘里取过一杯酒,从容应对。
他们说的话里太多术语,锦熙听不懂也不想听,他拿过一个纸杯蛋糕,观察着奶油上面的装饰是不是真金白银,并没有轻易下口。
看腻了,锦熙抬起头,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不远处,幸银和白嘉容也到了。两人目光交汇,相视一笑,随即幸银便错开了视线,没有要过来寒暄的意思。
这里是辞新会,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从未公开支持过omega协会,此刻,假装陌生,才是对彼此最稳妥的保护。
那位贵族没聊多久便告辞了。牧辞城牵着锦熙的手,缓步走向甜品区,由着他挑拣喜欢的点心。
就在这时,一位侍从快步走来,恭敬地躬身行礼:“牧城主,岑城主有请。”
牧辞城淡淡颔首:“知道了。”
跟着侍从踏上旋转楼梯,牧辞城凑近锦熙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岑倡,西城城主。他和牧正鸿是同辈。”
墒国四城城主,本是身份相当。可这位西城城主是长辈,无形中,便隐隐压了牧辞城一头。
二楼的雅间宽敞雅致,既隔绝了一楼的喧嚣,又能凭栏俯瞰灵都的夜景。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迎了上来,面容斯文,唇边噙着笑意,身边还跟着一位容貌艳丽的女子。
“牧小将军,好久不见。”男人笑着开口,语气热络,“没想到这次见面你已经成了新的城主。早就听说今年你要携新婚夫人参会,我们可是期待已久。我让人备了一桌西城特色菜,牧小将军可要好好尝尝。”
他笑得客气,眼底却没什么温度,连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几分刻薄。
“岑哥客气了。”牧辞城伸手,与他握了握,语气疏离有礼。
“请坐请坐。”岑倡笑着摆摆手,引着两人入座。
牧辞城的大手在锦熙腰间轻轻扶了一下,另一只手贴心地为他拉开椅子。
岑倡几乎与牧辞城同时落座,目光落在锦熙身上,笑意盈盈:“这位想必就是牧夫人了吧?果然是天姿绝色,牧城主真是好福气。你别拘谨,牧城都叫我一声大哥,你跟着他叫就好。”
锦熙本就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话,只能扯着嘴角笑了笑,点了点头:“岑大哥。”
坐在岑倡身边的女人立刻殷勤地起身,为锦熙斟了一杯热茶。锦熙看着她与岑倡亲昵的姿态,又想起听闻西城城主早已成婚多年,便默认她是岑倡的夫人,笑着道谢:“谢谢大嫂。”
女人顿了一下,没说什么,还是笑盈盈地看着他,可她旁边的岑倡却面色微沉。
锦熙瞬间感到尴尬,意识到自己肯定是叫错了。
“关于之前割地的条款,岑哥是不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关键时刻,牧辞城淡声开口,一句话便打破了凝滞的沉默,不动声色地将锦熙从窘迫里解救出来。
接下来的这顿饭,几乎成了两位城主的主场。两人你来我往,谈论的都是两城之间的政务、资源,句句切中要害。
锦熙虽然听不懂,却并不觉得无聊。他很少见牧辞城这般认真谈论公事的模样,平日里的他总是惜字如金,此刻却条理清晰,言辞精简,每一句话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alpha的声线低沉悦耳,语速不快,薄唇随着话语开合,因为讲得太多,唇瓣竟泛起几分干涩。不知道现在这样亲起来的触感会有什么不一样?
锦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欲盖弥彰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人家在这里认真谈事,而自己却在这心猿意马,真是龌蹉。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牧辞城呷了一口茶,锦熙的视线又不受控制地飘到他的唇上去。
现在又变回湿润的状态了……
“耳朵怎么这么红?”
牧辞城的声音骤然响起。
锦熙猛地回神,这才发现,一桌子的人都在看着自己。那些探究的目光落在身上,让他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他慌忙摇摇头,夹起一块拔丝地瓜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含糊不清地辩解:“没、没事,可能是吃热了。”
那位女子闻言,立刻起身将身旁的窗户拉开一条缝。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灌了进来,瞬间就吹散了雅间里的暖意。
“现在好些了吗?”她柔声问道。
“嗯嗯,好多了。”锦熙胡乱点头,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拿稳,再也不敢往牧辞城那边多看一眼。
辞新会的第一天,就在这样的寒暄与尴尬里,悄然落幕。
因为应酬,牧辞城喝了不少酒。不过除了身上淡淡的酒味,他面上瞧不出半点醉态,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
马车碾过积雪的路面,发出咯吱的声响。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风雪声相伴。
锦熙靠在车窗上,忽然想起晚宴上的事,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女人……不是岑哥的老婆吗?”
牧辞城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夜景上,声音淡漠:“她是岑倡的情妇。圈子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会戳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锦熙默然。原来这种alpha带着情妇出席公开场合的事,在这个圈子里,竟是如此常见。
那岑倡的正牌夫人,知道这些事吗?她又会是什么心情?
正胡思乱想着,下巴忽然被人轻轻勾住,迫使他转过头。牧辞城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你今天叫得没错。对付他,不必留情面。”
锦熙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有些错误,只要你有足够的身份和地位,就可以被轻易掩盖。
听说岑倡和他的夫人,也已经结婚几十年了。为什么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这样?难道所有的感情,到最后都会变得一地鸡毛吗?锦华荣和妈妈是这样,牧正鸿和乔兴安也是这样……
锦熙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茫然。他想得太过入神,竟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alpha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眸色渐沉。
那他和牧辞城,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我们不会变成那样。”
像是看穿了他心底的疑虑,牧辞城忽然开口,语气无比认真。他伸手,轻轻握住锦熙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变心。”
对了,他没有嗅觉,所以其他omega的信息素他也闻不到。
可是……这样,就真的不会变心了吗?
“锦熙。”
牧辞城唤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锦熙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发现,这位素来沉稳的alpha眼底,竟隐隐泛起了水光。
“不是你说……试试的吗?”
那语气里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锦熙惊得瞪大了眼睛,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迟疑地开口:“……你醉了?”
牧辞城也愣住了,他迅速收回手,别过脸去,耳根泛红,闷闷地憋出一句:“没有。”
看着他故作冷漠的背影,锦熙忽然笑出了声,心里那点怅然若失,瞬间烟消云散。
是啊,他到底在杞人忧天些什么呢?人生苦短,与其纠结未知的将来,不如好好享受当下。
锦熙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还在生闷气的alpha的后背,弯着唇角道:“回去给你煮醒酒汤好不好?”
牧辞城的后背僵了一下,过了半晌,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之后两天的辞新会,和第一天大同小异。无非是见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谈论着那些关于政策、民生的话题。锦熙听得多了,竟也能插上两句,说得有模有样。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辞新会最后一天的晚上。晚宴结束后,锦熙在马车旁等牧辞城,却被一个陌生的omega拦住了去路。
牧辞城还有些事要处理,没能和他一起出来。
那个omega看起来年纪不大,眼眶泛红,没等锦熙站稳,就急切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您是怎么做到的……让一个alpha,愿意平视您的呢?”
锦熙看着他的样子,担忧地皱起眉,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omega也知道自己已经失态,所幸就破罐子破摔,撩起自己的袖子给他看。
华贵的衣料之下,露出的手臂上,竟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新旧交错,触目惊心。
只一眼,千言万语便都哽在了喉咙里。锦熙什么都懂了。
他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omega手中。那是omega协会的联系方式。
“去这里吧,”锦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他们会给你庇护。”
omega接过名片,指尖颤抖,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锦熙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登上了马车。
隔着车窗,他看着omega踉跄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沉甸甸的。
该怎么跟他说呢?
并不是他有多特别,只是他运气好,遇到了一个愿意尊重他的alpha。
这个世界上的omega,从来都不应该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无论有多美丽,多聪慧,若遇上的alpha不懂尊重,那一切都只是徒劳。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alpha,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欺压弱小,而是护佑他们,不让他们受到半分伤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