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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林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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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随手翻找一圈,不光蔬菜所剩无几,调料也快见底。顾驰在微信上说过一声就开始清理台面,给待会要用的电磁炉腾位置。
冰箱里冻的火锅丸子覆了一层白霜,搁在锅边解冻,仅剩的两颗娃娃菜也已经洗净放在一边。
不消几分钟,锅咕嘟咕嘟地开始冒气,顾驰就盯着蒸腾的水汽发呆。
敲门声适时响起,他眨眨眼,收回纷飞的思绪。顾骁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已经没空闲的手来敲门,只能用脚尖一下一下踢着。
顾驰接过一半便做出判断,“吃不完。”
他哥已经愉快地换好拖鞋提着东西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冲着刚买的生菜,“明天也待在家里,看着再做点别的什么吃。”
于是他就点点头,“也行吧。”
重新窝回沙发把火调小,夹着火锅底料放进去,香味随着水汽溢了满屋。
顾骁端着其余配菜走过来,搬了个板凳坐在桌边,顺手打开电视,颇有些阖家欢乐的味道。
他们从小学同班到高中,学校里实在没什么新鲜事可聊,彼此都习惯偶尔无话可说的沉默。
“一模之后学校会搞个填理想学校的活动,你准备怎么写?”顾骁被烫得撤回一粒牛肉丸,边吹气边问道。
顾驰夹走第一块煮熟的虾滑,依旧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你写什么我写什么,都说了我们成绩差不多。”
“你就不能认真想想么?”顾骁有些头疼。
顾驰放下碗筷,疑惑地看向他哥,“都快十八年了,我什么时候考虑过这种事?”
“倒也是。”顾骁撇撇嘴,继续夹菜。
顾驰的目光没有移开,他就把碗举高一些,挡住对方的视线。
半晌后,他弟轻笑一声,忽地发问,“你在别扭什么?”
他放下碗,决定装傻,“啊?”
顾驰勾起嘴角,“你现在就和九年前的体育课上,我要和别的小朋友一组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靠!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也提!”顾骁呛了一下,逃也似的去厨房接水。
顾驰靠在沙发上没动,“不是吗?”
厨房里传来不满的声音,“怎么跟哥哥说话的!”
然而顾驰并不买账,“你比我大了有没有一分钟?”
“这是什么话?分明有三分钟四十八秒。”顾骁洗了把脸,把水往弟弟脸上弹。
顾驰甘拜下风。
那天他们边吃边聊,直到凌晨才收拾完残局,顾驰招呼了声晚安回房,倒是难得没有失眠。
两天的考试眨眼而过,一模除了更正规、更难,似乎和别的考试也没那么大的差别。
晚自习的铃刚打过,小王老师就踩着她的小高跟踏进班里。刚从理化两科老师手中抢来晚自习,此刻她志得意满,意气风发。
小王老师是和老王相对的,他们课上的催眠程度也难较高下,“这个完型选什么?Volunteer, I need a volunteer……”
半天没有volunteer,小王老师心有不悦,一转头就抓到一个幸运儿,“韩?what are you doing?”
顾驰前桌的男生站起来,故作严肃道,“I am learning English。”
“我倒要看看你learn的是不是English”小王老师哒哒哒地走下台来,一把翻出放在英语卷子下的化学试卷,“同学们,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在我的课上做其他课的作业,不要睡觉——张?老师没在说你吗?”
一时间有两个张姓同学都绷直身体,小王老师又摆摆手,让韩知行同学坐下,把刚说过的警告重复一遍。
有时候顾驰会很佩服她,永远保持高亢的嗓音和充沛的精神,对日复一日的工作还能有此热情,实在是很值得评一个优秀教师奖。
晚自习课间只有五分钟,靠门的同学扬声喊了一句,“顾骁!有人找。”
他哥几步就走到门口,顾驰半转过身朝着那边看去,等在门口的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
戴了副银框眼镜,沾上一点不太合适的书卷气。不过实在想不起来对方在五班还是六班,好像是叫林彻,只记得高二时常来找顾骁打球。
没两分钟顾骁就重新回到座位上,他就仰过头去问:“怎么了?”
“有别的学校的人来找事,让我过去充个场子,要不晚上你先走?”对于这种顺手的小事,顾骁随口就答应下来。
毕竟这种事不算少见,但大多数情况都是走个过场,很少有人会真的动起手来。
“不是说家里没钱了么,反正也是充场子,我也跟着去呗。”签字笔在顾驰手中转过两圈,在试卷上写下个C。
虽说省钱这种话放在自家弟弟身上有些稀奇,不过顾骁也没太在意,点点头就道,“行。”
打铃放学,顾骁推着车跟在队尾,总共跟着的有十几个男生,大多是五班六班的。
林彻走在最前面,身旁跟着一个矮他半头的男孩,正把手搭在他肩上。
顾驰比他哥还落后几步,校门处人影攒动,哄闹声伴着不时响起的喇叭传入耳中,比前两年热闹不少。
周围站满来接学生的家长,他们一行人在里面穿梭,队伍不得已被拉得越来越长。
顾驰朝里侧靠了两步,避开倚在路灯上的那个男人。灰色连帽衫拉到头顶,大晚上的还带着墨镜口罩,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等顾驰走出十几米,那人才若有所思地拉下墨镜,原地思索片刻后,抬脚跟了上来。
拐了三圈才到附近小区的篮球场上,已经有一伙人在那等着,比他们只多不少。老旧的路灯隔十几秒便闪一下,也不知是不是接触不良。
夜里十一点多,四下一片静谧,偶尔有路过的人看见他们也是快步绕过。林彻抬手稍微拦了下身旁的人,独自上前交涉。
顾驰并不关心前面到底在讨论什么,来的人里大多也是这个想法,所以谁也没想到刚还在说着话的两拨人忽然就动起手来。
场面一下就变得混乱不堪,靠前的几个已经冲了上去,顾骁没看清他们到底打起来没有,只听见乱哄哄的叫骂声。
“要不走吧。”顾驰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顾骁想想,还是摇了摇头。年少时总是在乎所谓兄弟情义,一时热血上涌,就觉得此刻不能临阵脱逃。
“那你往后站点。”顾驰把他往后拖,小时候爸妈随便把他们往辅导班里塞。顾骁素描二胡乱学的不少,顾驰倒是报过截拳道,但也只是零零散散上的课,连吓唬外行的水平都没有。
不过也总比没有好。
“嘭——”前方传来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两拨人的骂声愈演愈烈,顾驰被人推搡着往前,看到不远处一地的玻璃渣子。
叫嚷声越来越大,旁边居民楼有人开窗大喊,“吵什么!再吵报警了!”
周围只安静一瞬,紧接着就有人抬头骂了回去,顾驰忽然被人拽近,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入混战,转眼身上已经挨了几下。
冲动总是一点即燃且不计后果,高中生打架也没有什么章法,基本就是哪疼打哪,既快捷又有效。
林彻还在努力维持场面,但也只是杯水车薪,真动起手来的时候带头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顾驰护着脸,尽量往边缘靠。这种情况下学过什么都没有区别,既施展不开,也不可能像小说电影里那样天神下凡,护着自己别被打得太惨都有些吃力。
“小打小闹就算了,动刀不太好吧?”声音近在咫尺,顾驰偏头去看,身旁的男人扣着对面谁的手腕,又用力拧了一下。
水果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距他不到半米。
短暂的沉寂后爆发出更激烈的争吵,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又引得附近居民开窗加入骂战。
直到警笛声逐渐靠近,周遭才忽地作鸟兽散。顾驰本想拽着他哥也赶紧离开,毕竟这个时候没人想去派出所做笔录。
但他哥站在林彻面前一脸凝重,凑近才看到对方衣服上洇出的血迹,“刀捅的吗?要赶紧去医院,我帮你们打车。”
林彻摆摆手,脸色有些苍白,“不是不是,你们先走,今天不好意思啊。”
顾驰倒是知道他哥的性格,只能催促到,“那也别站在这。”
留下的除了他们,就剩下一开始揽着林彻的那个男生,脸上一片愠怒,压着火气道,“两栋楼后有个亭子,警车转一圈应该就走了,先去那边。”
四个人慢慢移到亭子边上,没成想里面已经坐着一个人,对方朝他们吹了声口哨,“嗨。”
林彻倒是还记得他,点头说,“谢了,不然今晚可能要出事。”
顾骁扶着林彻在长椅上坐下,居高临下地打量那个男人,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另一旁顾驰皱眉盯着那个男人,恰好对方抬眼,与他来了个漫长的对视。顾驰先偏过头,咳嗽两声。
他说为什么看着眼熟,原来是几天前街上遇见的那个醉汉。
前提是对方真醉了的话。
他听见那人懒洋洋地说道,“没事儿,还个人情。”
林彻确信今天是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疑惑的目光在他们几人之间徘徊。
但他也没多过多追问,只是再次道歉,“真没想到今天会打起来,不好意思啊,改天请你们吃饭。”
顾骁摆摆手,但仍是一脸担忧地盯着对方的伤,再三询问道,“真不用去医院?”
“没事,伤口浅着呢。”林彻把上衣撩起来,血痕在腹部围成一个圆,确实不深,只是看着有些吓人。
跟来的那个男生点上根烟,语气满是不屑,“啤酒瓶一摔一捅就这样,心黑的玩意儿。”
那个男人凑到身前,也要了一根点上,烟雾缭绕的,看不清表情。
“还有你,也谢了。”林彻看着顾驰认真地说,他和顾骁还算有点交情,和他弟却是真的完全不熟,话应该都没说过。
顾驰摇摇头没说什么,心底倒是有点好奇,林彻这种张嘴抱歉闭嘴道谢的人是怎么当上这群人的头儿的。不过碍于他今天莫名挨了打,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看。
“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林彻撑着椅背站起来,脸色比之前好上不少。
“不道句谢?不然那一刀恐怕要捅在你身上。”男人弹弹烟灰,笑着说。
顾骁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震惊地看向自家弟弟,一瞬间不知该说什么。顾驰却只是冷着脸说,“不是说来还人情的么?”
“倒也是”对方思索片刻,朝他们挥挥手,扯上帽兜,重新把脸埋在阴影下,“那再见。”
“还是别见了好。”顾驰小声嘟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总有有一种下意识排斥对方的感觉。
顾骁还没想起来那是谁,正在问弟弟什么时候的事情,得到答案回头看的时候,早就连影子都见不着了。
“下次再见的话,问问他叫什么吧?”顾骁若有所思到,把歪倒在地的自行车扶正,拍拍后座,“上来。”
“靠,不是说别见了吗”顾驰翻身上车,蹭到被打过的地方,“嘶——”
“别动,回家给你上药。”顾驰朝着家骑,顺路去药店买了一袋东西,挂在车把上当啷作响。
“轻一点啊。”顾驰瘫在床上,略带严肃地回头警告道。
身上挨得那几下都是实打实的,不过好在没几处狠的,只是淤青没有见血。按顾驰的说法根本就没必要处理,过个两三天也就该好了。
但架不住被他哥一票否决,最后还是去药店买了两罐云南白药喷雾一瓶药酒,其他地方他都自己处理过,就剩背上够不到。
药酒的味道有些刺鼻但并不难闻,相反,顾驰还挺喜欢这种带点草木香的味道。温热的感觉随着对方的动作蔓延,流窜到四肢百骸,抬手的风一过,又激起丝丝凉意。
力度尚可,也没有尖锐的酸痛,舒适地有些……令人发困。
回过神的时候,莫名有些燥热,不知是不是药酒已经起效。他不耐烦地催促一声,“还没好?”
“好了好了”顾骁把喷雾放到他床边,提醒到,“其余的地方记得每天按时喷。”
顾驰摆摆手道,“知道啦。”
“要不给你留个灯?”顾骁停在门口询问道。
“不用,睡吧。”药酒干得差不多了,顾驰把睡衣放下来,朝门口招呼了一声,“晚安。”
“嗯”顾骁关灯关门一气呵成,尾音从门缝溜了进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