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顾》见循

4、飞鸢

　　复习的日子就像是刚拿到手的必修三，总找不到重点在哪，时间却还是按部就班地一天天过去。

　　一中从上个学期就开始补课，周六不再是一个休息日。所以大家也没什么怨言，稍有不满的就是只放一天假，下周一就要迎来一模。

　　这周他们把学校附近新开的店吃过一轮，除了之前去的那家，倒也没有什么新意。

　　两个人也回食堂尝试过一次，在双方难以形容的对视下，最终还是决定高三剩下的日子好好对待自己，多在外面吃两顿饭还不至于要破产。

　　也不知道是萧逍的投诉信真的有效，还是学校终于想起来照顾他们这些高三保护生物，总之在今天推出了错峰下课。

　　轮到他们比高一高二早放二十分钟，虽然是用取消两节课间休息换来的，不过所有人都觉得很值。

　　顾驰一向不喜欢在班里多待，下课后就早早逃出教室。今天路上里没有咋咋呼呼的学弟学妹，显得比以往更为顺心。

　　顾骁跟在后面，为了避免他弟又随便找家地方吃，主动提出意见，“要不还是去之前那家？”

　　“也行吧”还没出校门，不能摸手机让顾驰显得有些不耐烦，朝着那家店越走越快。

　　鸢记大饭桌的老板娘看起来三十出头，只负责收银，大概是整间店里最清闲的人。进来的时候她不知道在看什么综艺，正对着手机笑得猖狂。

　　顾驰走到靠里的一处拐角坐下，主要是因为他不那么喜欢热闹，而待会高一高二放学显然又是一波人潮。

　　鉴于饭店不能随便上菜，顾骁便挑着之前没吃过的点。

　　后厨的动作不算快，他只好放下手机打量店内的装潢，只能说到处都有点随性的意思。

　　门前挂着精致的玻璃风铃，收银台边上却堆满各式各样新奇的摆件，倒是很符合老板娘的人物形象。

　　不过味道是真的挺不错，菜可以选现成的也能单点，加上新店干净整洁，收费也不算贵，光高三的人就把店内占去大半。

　　“抱歉，今天我们改时间——”

　　有些耳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顾驰回头，看见江际涯熟练地把校服一甩，又戴上鸭舌帽和口罩。

　　当然，刘海也重新别到耳后。

　　“急什么，又不会扣你钱。”老板娘把围裙递给她，眼睛没从屏幕上移开一秒。

　　“12号！”后厨那边叫了一声，江际涯从门口往里走，恰巧撞上顾驰回头。

　　小姑娘怔住一瞬，随后冲他眨眨眼，又比了个嘘的手势，越过他们去端餐盘。

　　高一高二的学生逐渐填满店内最后的空座，江际涯本想凑到他们这边说话，但中途像是突然看见什么，瞬间在顾驰身边坐下。

　　“让我待一会。”她低声说道，看起来有些紧张，

　　顾驰起身，示意她往里坐，回头的时候看向店门，新来的应当是高二的学生。

　　“同学？”他轻声问了一句，不过也没再继续追问的意思。

　　江际涯点点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这样不干活没关系么”顾驰盯着已经把围裙摘下、完美融入这一桌的江际涯说道。

　　“当然没有，因为店长阿姨人超——好的。”江际涯把随身带的小册子拿出来，开始复习高中必背古诗文。

　　“叫姐姐！”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收银台传来，一时间吸引到好几桌的客人抬头。

　　江际涯拉低帽檐，双手合十，“抱歉抱歉，美女姐姐您能别这么大声么。”

　　门前那一桌的人吃完走人，新来的同学就坐在那，江际涯鬼鬼祟祟地偷瞄一眼，松下一口气。

　　倒是刚吃完的那桌正好是同班同学，萧逍看见他们，走过来打了个招呼。江际涯朝门口望去，又低下头装作鸵鸟。

　　等人走出店门，身旁的姑娘就已经恢复精神，“天，她长得可真好看，我能不能追她呀？”

　　顾驰语塞一瞬，“你这花心的女人。”

　　江际涯伸出食指轻轻晃动，十六岁女高中生的笑容有些过于耀眼，“我只是想给所有帅哥美女一个家。”

　　顾驰不为所动，随意道，“那你刚怎么不说？”

　　江际涯鬼鬼祟祟地偷瞄一眼，有些不确定道，“我怎么看她和我们班同学一起吃饭呢。”

　　顾驰只道，“你不也和我们一起吃饭么，有问题么。”

　　小江同学卡住，没接上话。

　　顾骁低下头轻笑一声，见江际涯不满地看向他，只好顺着刚才的话题聊下去，“你不认识她？”

　　“啊？我应该认识吗？”江际涯抬头，一脸茫然。

　　顾骁仔细想想，理由好像确实不够充分，只能说到，“偶尔会上光荣榜。”

　　“我这学期刚转来啊”江际涯趴在桌子上有点丧气，“错失了认识美女姐姐的机会。”

　　顾驰心想怪不得那天会抱着一摞书，没听说高二也要换楼。

　　“她学习这么好吗？那个光荣榜不是只有年级前十才能上吗？”江际涯又好奇的打探道。

　　顾骁笑笑，说那确实。

　　萧逍学委也是一届奇人，其他人当班干部或许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但她就只有一点，成绩足够优秀。和张择同学的数学课代表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她之所以不在一班，只是因为尖子班需要住校统一管理，而她不愿意。

　　所以就这么一直在二班待到高三，上光荣榜也不是件稀奇的事。

　　江际涯已经从《琵琶行》过到《蜀道难》，说再过完两篇就奖励自己聊五分钟天。

　　她刚放下书，顾驰就说道，“你那同学走了，休息时间结束。”

　　江际涯瞪他一眼，又把册子端起来，老板娘听到后指挥到，“帮我从冰柜里拿瓶可乐，然后就下班吃饭吧。”

　　顾骁靠的近，帮小江同学完成了最后的工作，心想这老板娘人确实好，工作没做多少，倒还负责伙食。

　　“怎么在高二转学？”顾骁思索片刻，重新找到一个话题。大多数家庭为了孩子高考，不会在这个时间改变学习环境。

　　“家里有事呗”江际涯一副懒得多说的样子，又翻过两页册子，闭上眼开始默背。

　　背完后她舒一口气，举起手道：“我先声明啊，我不是害怕，就是碰见同学怎么也会有点不好意思吧。”

　　青春期的女孩子都会更在乎自尊，而兼职总是不那么体面的。

　　“怎么？见我们就不会不好意思？”顾骁义正言辞地说道。

　　江际涯撇撇嘴，小声嘟囔，“你们又不常见，同学天天见面，被撞见多尴尬啊。”

　　“有什么好尴尬的，自己赚钱多厉害。”顾驰自然地说，不过他连头都没抬，正专心地看着漫画。

　　顾骁在桌下踢他一脚，用眼神示意别这么说。

　　“嘁，说得好听。”江际涯摆摆手，又道，“我只是懒得和别人解释，看在你们长得好看的份上，多说上两句也无所谓吧。”

　　“那是，我们哥俩今年也断了收入，同情自己还来不及呢。”顾驰手都懒得动，在桌下踢踢他哥的腿，“帮我拿瓶水。”

　　顾骁指节在桌上轻叩两下，义正言辞道，“你也知道我们家没钱了？还买水？明天就来这一起打工！”

　　老板娘像是精准提取到关键词，抬头警惕道，“不招人了哈。”

　　顾骁讪笑两声，抬手去拿了三瓶可乐结账，把其中一瓶推到小江同学面前，“我弟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别理。”

　　“没事”江际涯摆摆手，其实也没放在心上。倒是看见顾驰把可乐放过三遍气再喝后大为不解，“你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喝糖水？”

　　“这么闲？那帮我哥看看这道数学，二十分钟过去还没做出来。”顾驰把手机要过来，递给江际涯。

　　“我看看”小江同学又从校服里抽出一支笔，翻开那本小册子的最后一页开始写步骤。只是刚写到第三行就发现有问题，只得划掉重来，仅保留第一行的方程。

　　五分钟过去还没算出结果，小江把笔一丢，重新开始背古文。

　　“做不出来？给姐看看。”收银台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还做着精致的美甲。

　　顾驰本来没打算给，但江际涯戳戳他的肩膀示意，于是手机又辗转到那边。

　　五六分钟后，一张写满步骤的纸拍到台上，“搞定，过了十来年手还没生，老娘可真是个天才。”

　　说不惊讶是假的，但那张纸在三个人中传了两圈，没人能看得明白。于是小江同学弱弱地举手求救，“看不懂。”

　　“靠，一中现在的教学水平这么垃圾吗。”老板娘撑着柜台站起身，先伸个懒腰才慢腾腾地坐到他们这桌。

　　“极坐标方程都会求吧……”老板娘新拿了张纸，把省略的步骤依次写下。五分钟后讲完最后一步，三人还是一脸茫然。

　　“还听不懂？”她眉头紧皱，姣好的面容带上些愠色，“你们数学老师是谁！尤其是你们俩高三的！”

　　“王建军。”顾骁小声道。

　　“靠，老王啊”老板娘的底气突然弱了下去，“他还带过我两年呢。”

　　“您是我们高中毕业的？”顾骁搭话。

　　“那是”老板娘一手指向自己，大气地说，“你要是能看到学校的优秀毕业生留影，往前翻十二届，上面第二行第四个，就是我本人。”

　　三人震惊的目光很好地取悦了宋飞鸢，她大手一挥，“最后一遍了啊，仔细听。”

　　最终还是小江先搞明白，又给他俩细讲一遍，老板娘已经气得翻白眼出门抽烟。

　　小江同学在老板娘走过时，小声提醒抽烟对皮肤不好，被重重揉了三圈，正对着手机可怜兮兮地把头发弄回去。

　　宋飞鸢把烟头摁灭，长舒一口气。刚好提到母校，就顺手打开了优秀毕业生的群聊。

　　里面一如既往没什么活人，只有校友间互相询问着有没有什么消息、能否帮个小忙。

　　想起毕业时的豪言壮语不免失笑，世界依旧广阔无边，她却先觉得累了。

　　午休时间结束，顾驰被拉着听了二十来分钟的数学，感觉人生都被蒙上些许阴影。

　　虽说明天有一天假期，但是为了周一的考试，各科老师对他们毫不留情。前桌的小韩同学几乎不敢相信，“我靠，除了语文各两套？”

　　在哄闹中有人接话，“语文不用写作文，所以有三套。”

　　顾驰默默地把所有卷子全装进包里，回过头敲下桌子，“那我先走？”

　　周六没晚自习，他可以坐公交车回家，不必再动用人力。

　　“嗯”顾骁应下，顺口问道，“今天自己做饭？”

　　顾驰已经收拾完起身，转头问道，“吃什么？”

　　“火锅吧，我回去的路上顺便买点菜。”顾骁抛出建议。今天轮到他值日，正在等教室清空。

　　“上次不是吃过了？”虽然这么说着，顾驰倒也没反对，朝着门外走去，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张择转过楼梯。

　　如果世界上真有高中生在拯救世界，一定是他同桌这样的，他不禁这么想到。

　　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课余时间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家长会和他们一样无人出席。

　　至于本人更是从未参加过什么集体活动，偶尔还会旷上那么几节不重要的晚自习，放学前再微喘着气赶回来。

　　也许是在当救世主，又也许只是家里比较忙，不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只关心煮火锅的电磁炉已经许久没用，上次是放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