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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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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突然出现的四阿哥,似乎变得与以往有些不同。他没有再对我冷言恶行,始终棱角分明的脸庞甚至多了些许柔和,是因为他是我目前唯一能见上的年轻男人,还是因为,他真的与之前不一样了?
从几日前他与我对弈后,直到现在,他每日都会来这儿与我下盘棋,然后离去。可惜,我为了我的离院透气之旅挖空心思努力拼杀,最后的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心里有个很自卑的想法:他想与下棋,是因为,我的棋艺让他很有成就么?
无奈地摇摇头,抬眼看向此刻正举杯品茗、划盖去茶的他。唉,将自己的两枚白子放在了棋盘的右下角。他眼尾一扫,讪笑道:“这么快就认输了?”
“再走下去,我也是输。”我捧起身旁的茶,轻啜了一口,眉头一皱。唔,不好喝!
“嗯?”他无声问道。
“这茶,不好喝。”我放下手中的茶,又道:“还是铁观音好,入口的清新,醇厚的余味。就是贵了点。”
“京城里的茶铺里的铁观音可多得是,这茶,可是皇阿玛最常喝的御品普洱。”他不屑道。
“那京里茶铺卖的铁观音,可都不及泉州的好。”我反唇相击。
“如何好?”他放下手中茶杯,问得无趣。
“当然好,否则,不会一斤新茶卖到几十两银子了。”铁观音可是我爱极的心头好,容不得他在我面前贬低的。
“几十两?六文钱才买一斤米,这一斤铁观音就卖这么高?”他听完,皱眉道。
“你若喝过那纯正的上好铁观音,那可真叫一个绝字了得的!”我裂嘴笑道。
“看来,你喝过那几十两的铁观音了?”他看向我挑眉问道。
“呃,没有。”我愣住,吞了吞口水,道:“只喝过一般的,只是那一般的茶,于我这小道士,也是算贵的。”要知道,我是名道士,自然不会有什么很多的银子,再者,还是名女道士,一般平民百姓做法事,都不会请女道士的,最多就是师父或师兄被请去作法时,我在一旁帮衬着,然后对方给我个红包而已。所以,在宫里假冒景贵人领到的那些例银,可是我这辈子拿在手里最多的银子呢。可惜,被那两个不知何相的仵作给讹了。
“想出去?”他缓缓问道。
“嗯。”我随口应了声。“唔?”等回过神来明白他说什么时,我抬头充满希望地看着他。
“罢了,带你去另个院子走走。”他起身,对我道。
“另个院子?也好,换个地方也行。”心花怒放地跟在他后面,这才发现,他真的很高,或者说我在他面前很矮,因为我的个头儿只到他的肩膀与脖颈处。
原来,原来我一直找不到的院子的出口,竟然是在耳房门的旁边。他在耳房门上的一个隐蔽地方动了动,耳房门的另一侧墙体慢慢地向里移动,出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暗道。他兀自进入,没有等我。我看了那黑漆漆的暗道,不知是要跟还是不跟的时候,暗道里传来一个调侃的声音:“要是想害你,你还能活到现在?”
呃,也是。只要他没想害我,跟着这主儿,至少以后有他撑腰。没再细想,手摸着暗道的墙壁,一步一个台阶地沿着暗道往下走。暗道每隔一段距离就有长明灯,所以依稀还是可以看到前面高大的身影故意放慢的脚步。
大概往下走了有几十个台阶,便是一间空旷小室,室内摆放着一尊无量如来佛,只见他在如来佛头后的某处一按,刚才台阶的左墙,又出现了一条暗道,暗道是向上而建的,他领我从下而上走去。这时的台阶似乎比刚才的多,且较平,不像刚才的陡峭,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豁然光明。
这是另一个比我住的宅子更大的院子,不仅有主屋,还有左右两旁的厢房。左厢房内的人似乎听到有动静,开门见个究竟。竟然,是天天给我送饭的哑伯。他见是四阿哥和我,眼露吃惊,但也仅是一刹那,然后拍袖行请安礼。
“起吧。静月,在午憩?”一旁的四阿哥道。哑伯点头。
“嗯,我看看就走。”四阿哥抬腿便走。他似乎发觉我没跟上,转身看着我道:“你,不想见见静月?”
“不想。”我答得太快,反而有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思。
他闻言嘴角一笑,道:“随你。”然后撇下我,独自进屋内。既是来了,那就见见吧,看看我这前世的模样,到底如何,竟能让几位阿哥都心动不已。便随着四阿哥进了屋子。
屋子内的陈设与我住的暗宅差别不大,四阿哥一进屋就坐在了花厅的主位上,一位丫环打扮的女子将茶轻轻置于他的案旁,另一盏茶则置于另一旁的案上,转身离去时,与我对看了一眼。四阿哥见我站在屋内,无所适从,他的下巴便往卧房方向努了努,我才轻手轻脚地往卧房慢吞吞移去。
这,就是静月?天啊,这张脸,根本就是我在现代的翻版!此刻的她,躺在床上,闭目羞云微喘眠,白晳的肌肤,黑瀑的发丝衬得五官更加深刻,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双美目定是巧笑倩兮,波光溢彩的。
奇怪,如果,我前世的模样跟现代的我长得一样,那么,静月前世的模样会跟现在的她长得一样么?如果会,那应就是我现在这副身体上的脸了吧!右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脸,嗯,应该是的。如果以后静月有机会见到我,试探一下便知了。
背后的身影罩住了我眼前的光线,转头看向来人,他的头朝门外点了点。我领会,便随着他出了静月的屋子。而那在屋里始终熟睡的人儿,却不曾知晓,把她无故送来这大清朝的始作俑者已经来看过她了。如果她知道她来这儿是因为我的原故,她会,感激我,还是,恨我呢?
热,真热!六月的北京城怎是一个闷字了得的!这院子太小,通风不好,所以更觉得像在蒸笼里的包子似的,只差头上没冒热乎乎的白烟了!想念那夏日在景泰阁阁楼的凉爽,想及这院子除了那某人才来,哑伯每次也只是将食盒放至门口处,我便把所有多余的衣物褪去,只留一件袖子被我剪掉的薄旗装,衣领也被我减去一大圈,最后干脆连旗装里面的长裤也给省了,鞋子亦被我扔得好远,只是屋内的地板我可是很勤劳地一天擦个三四次。
真是,凉快啊!
“你。。。。。。如此衣衫不整,真是。。。。。。”站在花厅的案边,边摇扇子边看着案上的棋盘残局,便听到门口的他气极败坏的喝斥声。
“这儿除了我,就你一个活人,而且我们又有过肌肤之亲,我脱光的你都瞧过了,何况现在又多了一块布。”撇撇嘴,不想与眼前迂腐的古人辩论风化问题,语气多了些讽刺。
他眼一眯,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觉着他一直盯着我没有移开眼睛。“是瞧过了,可不是在光天化日。你脱光的样子我瞧过了,却还不曾见过只穿一块布的你。”难得冰冷的四阿哥也会与我侃聊。
“噗!”不禁失笑,道:“你现在想见,我还不愿意呢。”我边说边收拾起棋盘上的棋子,分别装入黑棋罐和白棋罐。
他仍像往常一样自然而然地坐在主位上,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罐,故作神秘道:“试试?”我拿起小瓷罐,上面的花纹美得让我眩目。小瓷罐呈圆腹大口形状,瓶口正好一个与其恰到好处的瓷瓶盖,整个瓷瓶为蓝底,上面画有不同的颜色和花案,有牡丹花开的粉红,有喜鹊鸣叫的黄澄,有叶片衬映的绿油,色彩斑斓、鲜艳夺目,还有上面许多金丝铜线的华丽。
“这瓶子,真漂亮。”我爱不释手地将瓷瓶在手中不停地翻转把玩着。
“里面东西,你会更喜欢。”他的眼睛在笑,分明的黑白中透着闪烁着的光彩。
“里面?”我好奇地打开瓶盖,一股清香自瓶内飘出。将瓶内的东西倒了些许在手心上,砂绿色的茶叶,叶肥而饱满,紧实又厚重。“是,是上好的铁观音。”我欢声笑道。
“嗯。”他微笑点头,似乎也被我的欣喜所感染。好茶应有好茶具,可惜这儿并没有专用茶具,只得拿出两个普通的茶碗,一个用来泡茶叶,一个充当茶杯了。
急不可耐地烧水,然后将茶叶取些许放入茶碗中,待热水烧开,马上冲入茶碗,然后将第一泡茶水倒去,再次注入热水至茶碗,待一会儿功夫,将第二泡茶水倒在另一个茶碗中。低头看向茶碗中的茶色,金黄透绿,清彻明亮,置于人中处细闻,一股独有的清香扑鼻而来。轻啜一口,入口丝甜醇香,含舌浓郁滑润,回甘持久余韵。真是,极品!
“你试试。”将手中的茶碗递到他面前,高兴地道。
他没有立即接过我手中的茶碗,而是用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了我一会儿,才接过茶碗,学我轻啜一口,然后道:“我喝了,怎么没你说的那么好?枉费我花了二十两银子。”
“这茶,你真的花了二十两去买了?”我愕然。“二十两,可以买多少个馒头呀。够我吃很多年的了。”
“。。。。。。怎么只想到馒头?”他有些好笑道。
“之前学道时,只是馒头就着素菜,比粥来得果腹。”我抢过他手中的茶碗,又啜了一口,享受至极,又道:“真正的道士一身清贫,因为练功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用了,哪还有多少功夫去赚银子的?那些钱袋鼓鼓的都是些糊弄人的假道人。”
“如此说来,你又怎么喝得起铁观音?”他探寻的眼睛看着我问道。
“是喝不起,唯一的一罐铁观音,便是师父游历回山时,友人相赠的。”我又啜了一口,道:“那便是传说中要几十两一斤的上等茶叶。就跟你现在拿过来的差不多。日常里,我和师兄都是趁夏日时,将茉莉花瓣在午时取下,与晒干后的茶梗在锅里干炒。虽然茶味有些苦涩,但那茉莉香却浓馥郁久,另有一番味道呢。”回想着与师兄在清源山学道的点滴,似乎已是许久之前的回忆。
“我不是个银子多的皇子。”他闷闷地道。“这次只花二十两,下次,不会再花这冤枉银子了。”
“我知道。这么贵的茶叶,偶尔品品就好。我是肉体凡胎,非富贵之人,可受之不起。会折寿的。”我嘟着嘴,不满他的小气。
“如此,便好。”他点头,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
“今儿不下棋了,好好品茗。”我把茶碗举高,挑眼对他道。
“嗯。”他亦同感。
手中的茶碗已见底,我又重新冲泡了一次,然后与他同共一个茶碗,但总是我喝好几口,他才小啜一口。我只当他是不喜欢喝,不会自欺欺人地以为他是在让着我。
“小时候,吃了不少苦?”他的声音从一旁缓缓传来。
“嗯。一出生没多久便抱给了师父,没入族谱,族人兴许都不记得我了。”我悠悠道。“师父只在一年几个月间教我道术,然后便下山云游去了。在山上那十几年,都是师兄照顾我长大的。如果没有师兄,我可能已经饿死,或是被老虎吃了。”
“老虎?”他哑然道。
“有深山的地方当然会有老虎了。何况我们还是住在深山的山顶上,每到夏天夜晚,师兄就会指着天上的星官告诉我,星宿之理,虽然他讲得很多很多,可是我真的听不懂。我一直很奇怪,星星不都长一个样么,怎么分得清哪个是哪个的星官呢?”
“呵呵。”一旁传来他讪笑的声音,我吃惊地转头看向正在笑逐颜开的他。“你这道士,可没什么天份。”
“是没天份呢。师父送我回盛京时说,恐怕我这辈子与道家缘分快尽了,只要入了这世俗之地,本就六根未净的我,肯定得惹上是非,所以,他一直告诫我:不可伤天害理。”
“嗯。你师父是个有先见的,就你这胆子和本事,若真想干些坏事,怕是不难的。”他直言不讳道。
“可我只是想让静月和我的魂魄给换回来,如此简单而已。”我不满地反驳他。
“现在,还想换?”他进而询问道。
“换不了了。跟你有了云雨,我十几年功力只剩两三成,壁合珠就算找到了我的功力也不够使的了。再者,她现在又有了身孕,恐怕在这里的牵挂会越来越多,更不会随我的意愿。我只能等她死,再作法了。”我有些挫败地回道。
“既是换不回来,就算了。只是,万一你比她先死,又如何?”他问得真彻底。
“反正我也投不了胎,我死了也得魂魄跟着她,等着她死的那一天。”我答得不悦。
“嗯。万一她死那天,你的功力又不足,如何能施法?”他总是这么刨根问底,我有些招架不住。
“如果她死了,我只需牵引她的魂魄,不需要太多功力的。”我想了想,应该是这样的。
“那,如果她先死,你会如何?”他问这句话时,下巴的线条紧绷着。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她死了,我便自尽,然后我的魂魄牵着她的,我们去该去的地方。”
“只有,这个办法?”他顿了顿,又问道。
“还有一个,就是先把她的魂魄引去该去的地方,然后我自尽。”我好笑地看着他道。
“无理取闹。”他似乎有些生气了,嘴唇又是微微抿着。
那一天,我们不停地聊着,聊到最后,哑伯送了晚饭过来,他才离去。而我,却发觉,他并不像史书和众人说的,那么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