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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影·迷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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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城市换上另一副面孔。林晚站在公寓的落地镜前,指尖轻颤地抚过那件黑色真丝吊带裙。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却奇异地安抚着她躁动不安的神经。衣柜里那些曾经令她困惑的性感衣物,此刻仿佛找到了真正的主人。
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目光逐渐发生变化。白日里那份温婉怯懦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冽而笃定的神采。瞳孔深处仿佛点燃了两簇幽暗的火焰,连嘴角微扬的弧度都带上了几分漫不经心的锋芒。她熟练地勾勒眼线,刷上浓密的睫毛膏,最后涂上一层名为"复古酒红"的口红。完成这一切后,镜中人已彻底化身名为“玫瑰”的存在。
拿起床头柜上那副青铜面具,冰凉的金属贴上面颊的瞬间,一阵细微的电流感窜过四肢百骸。“迷镜会所”,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没有犹豫,她将面具放入小巧的手拿包,踩着七厘米的黑色细跟高跟鞋,步入了霓虹闪烁的夜。
“迷镜”隐匿于城市最繁华地段的一条背街深处。厚重的金属大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门旁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名身着黑色西装、耳挂通讯器的壮硕保安一丝不苟地守候。林晚走近时,保安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即微微颔首,无声地拉开了大门。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水、雪茄烟叶和暗涌欲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会所内部的光线刻意营造得幽暗而暧昧。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的光斑,墙壁镶嵌着无数面角度各异的镜子,人影在其中破碎、重叠、扭曲,仿佛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幻境。低音炮撼动着地板,爵士乐慵懒的声线缠绕其间,男女交谈的低语和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构成了一曲奢靡的背景音。
林晚径直走向吧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沉稳而富有节奏感。调酒师给了她一杯“午夜巴黎”,轻抿一口,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她看似随意地扫视四周,目光却像精准的雷达,迅速捕捉着环境信息与潜在风险。几位常客试图上前搭讪,她仅用三言两语或一个疏离的微笑便巧妙化解,既不失礼,又明确划清了界限。
不远处,一双眼睛早早锁定了林晚。赵公子,这个以其家族背景和挥霍无度闻名的纨绔子弟,早已对“玫瑰”垂涎已久。他端着酒杯,在一群跟班的簇拥下晃了过来,满身酒气,眼神浑浊而充满占有欲。
“玫瑰小姐,今晚一定得赏脸陪我多喝几杯!”赵公子将一杯特意调制的“深水炸弹”重重推到林晚面前,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剧烈摇晃,“赏个脸,干了它!”
林晚眼皮都未抬一下,指尖轻轻转动着自己的酒杯,脸上写满厌恶:“赵公子,我喝酒,有自己的节奏。”
赵公子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挂不住,借着酒意,手不规矩地搭上了林晚的腰际,身体也凑近过来,压低声音:“别给脸不要脸!前几日,我是给你面子,在这'迷镜',还没我赵某人请不动的酒!”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不少目光聚焦于此,带着看好戏的兴奋与些许担忧。音乐似乎也识趣地调低了音量。
林晚眼神骤然一凛,如同寒冰。她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巧妙地将重心后移,一个轻巧的旋身,如同跳华尔兹般脱离了赵公子的掌控。同时,她顺势端起那杯“深水炸弹”,手腕一扬,整杯酒精准地泼洒在赵公子擦得锃亮的皮鞋旁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赵公子,”她的声音清晰、冷冽,如同碎冰撞击杯壁,瞬间压过了场内的低语,“‘迷镜’有‘迷镜’的规矩。强人所难,坏了规矩,恐怕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场面瞬间剑拔弩张。赵公子脸色因愤怒和酒精涨得通红,他身后的跟班们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发难。保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欲上前,却被赵公子的人有意无意地挡住。林晚表面上镇定自若,但紧握酒杯的指尖微微泛白,透露出她内心的紧绷。她深知赵公子的为人,知道事情恐怕难以轻易收场。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和却不失力量的声音介入进来,如同暖流滑过冰面:
“这位小姐说得极是。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礼记·曲礼》有云,'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但前提是'赐'而非'逼'。饮酒之乐,在于尽兴而非尽杯,赵公子以为然否?”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深灰色休闲西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子缓步走来。他气质儒雅,步履从容,手中端着一杯未喝完的单一麦芽威士忌。他并未直接与赵公子冲突,而是巧妙地引经据典,谈论起古代的饮酒礼仪,从周朝的酒宴礼制说到唐代文人雅士的流觞曲水,言语间既给了赵公子台阶,又不着痕迹地化解了冲突的焦点。
“他妈的,哪里来的管闲事之人!”赵公子的跟班见状,出声骂道。
“这话说的可不是太礼貌哦!”金丝边眼镜男子并未恼怒,只是微笑着淡淡说道。
赵公子从上到下打量着男子,从男子的言谈和气质来看,应该也是一位有背景之人。周围已经开始聚集人群,保安也围了过来,此时将事闹大似乎不算明智。他嚣张气焰收敛了几分,脸上青白交错,悻悻地瞪了林晚一眼,在跟班的拉扯下,骂骂咧咧地退回了卡座。
林晚看向解围的男子,心中莫名一动。对方也正看向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而深邃,带着一丝探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林晚可以肯定,自己从未在“迷镜”见过此人,但那种似曾相识的微妙感,却挥之不去。
“多谢。”林晚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些许。
“举手之劳。”男子微笑,笑容干净而令人舒适,“在下陈暮。看不惯有些人仗势欺人罢了。小姐方才应对得体,令人佩服。”
“玫瑰。”林晚报上化名。两人目光再次交汇,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被轻轻拨动。一种奇异的共鸣感,在两人心间悄然滋生,仿佛隔着一层迷雾,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模糊的影子。
陈暮其实早已注意到这位被称为“玫瑰”的女子。几次在‘迷镜’的偶遇,她身上那种冷艳与疏离、脆弱与坚韧交织的矛盾气质,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瞬间迷茫,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今晚目睹她面对赵公子不卑不亢的态度,更让他欣赏。
两人很自然地移到相对安静的角落卡座。交谈中,陈暮发现“玫瑰”对古典文学、艺术史乃至一些冷门考古发现都有着不俗的见解,言谈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而林晚也察觉到,这位陈暮并非普通的寻欢客,他学识渊博,思维敏锐,气质沉稳内敛,与这喧嚣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陈先生似乎对古蜀文明颇有研究?”林晚晃动着酒杯,状似无意地问起他刚才提及的青铜器纹饰。
陈暮微微一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讶:“略知一二。没想到玫瑰小姐也对这冷门的领域感兴趣。”
“只是觉得那些符号背后,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林晚轻轻摩挲着手拿包里的青铜面具,感受着那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就像有些人,表面是一副模样,内里或许藏着另一个灵魂。”
陈暮心中一震,这话仿佛直接敲击在他内心的疑团上。他沉吟片刻,决定试探一下:“说起来,我前阵子在三星堆附近,偶得一副青铜面具,纹路诡谲,甚是奇特。不知玫瑰小姐可曾见过类似之物?”
林晚的指尖猛地收紧,杯中酒液微微晃动。她强行保持镇定:“哦?是什么样的面具?”
“似人非人,似兽非兽,触手生温,仿佛......有生命一般。”陈暮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林晚的心跳加速起来,这描述与她得到的那副面具何其相似!内心吃惊:“他也有一副?难道那不是巧合?那个卖面具的老者,到底是什么人?”
她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调:“听起来很特别。或许……是哪位艺术家的现代作品吧。”陈暮看出她的回避,也不点破,转而谈起另一个话题:“这‘迷镜’的名字也很有意思。镜能照人,亦能藏影。不知玫瑰小姐是否有时也觉得,镜中的自己,陌生得令人心惊?”
这话如利箭般射中林晚的心事。她每晚化妆时,看着镜中那个日渐陌生的自己,何尝没有过这种恐惧?
“陈先生这话,颇有深意。”她抿了一口酒,掩饰内心的波动。
两人相谈甚欢,谁也没有注意到,会所二楼的一处阴影中,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赵公子狠狠掐灭手中的雪茄,对身旁的跟班低声吩咐:“去查查那个戴眼镜的是什么来头。敢坏老子的好事,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公子,那人看起来不简单,要不要先……”
“废物!”赵公子一巴掌扇在跟班头上,“在老子地盘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去,找几个人,等会儿他们散了,给那小子点颜色看看。他妈的,刚那小子装的挺像那么回事,把老子唬住了。”
“那......玫瑰小姐呢?”
赵公子淫邪一笑:“至于玫瑰……老子迟早让她乖乖躺到我床上来。先去把她底细摸清楚,家人、住址,都给我查明白!”
阴影中,阴谋在发酵。而楼下相谈甚欢的两人,对此一无所知。
陈暮与林晚的交谈越发深入,从青铜文明的神秘符号,谈到现代都市人的孤独与伪装,发现彼此之间有着惊人的共鸣。这种“同病相怜”的感受迅速拉近了距离。
“有时候觉得,白天的我和晚上的我,像是两个人。”林晚不知不觉间吐露了心声,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这太过私密了。
陈暮深有同感地点头:“我明白。仿佛生命被分割成两半,每一半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却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说话间,陈暮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那是人格即将切换的前兆。“陈先生,你怎么了?”看着眼前的陈暮突然难受的模样,林晚不禁开口问道。
“很抱歉,我突然想起有些急事需要处理。今晚聊得很愉快,希望有机会再与玫瑰小姐探讨这些有趣的话题。”陈暮强忍不适,取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只有姓名和电话的素白卡片递给林晚。
林晚满脸疑惑,却也不再追问。她接过卡片,也从手包中取出自己的联系方式——一张印有‘迷镜’标志和“玫瑰”字样的定制卡片递过去:“既然陈先生有事,我不再挽留,有时间随时欢迎来玩。”
两人的手指在交换卡片时不经意相触,一股微弱的电流感同时传遍双方全身。那一刻,他们同时愣住,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与悸动在心中炸开。
陈暮知道自己不能久留,只好匆匆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迷离的光影中。林晚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与不安。
陈暮强忍着眩晕感,快步走向会所出口。就在他即将踏出大门时,三个彪形大汉挡住了去路,为首者面带狞笑:“哥们,聊完了?我们公子想请你去喝杯茶,聊聊人生。”
陈暮心中一凛,知道是赵公子派人来寻衅。此刻他意识开始模糊,白天人格即将回归,必须尽快脱身。
“抱歉,有急事,改日再叙。”陈暮试图绕过几人,却被一把推回。
“这可由不得你!”大汉伸手抓来。
就在这时,一个冷冽的女声响起:“‘迷镜’门前,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撒野了?”
众人回头,只见林晚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手中拿着手机,屏幕正开着录像模式:“从刚才开始,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录下来了。要不要我现在就报警,顺便发到网上去,让网友评评理?”
大汉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就在这时,陈暮看准时机,猛地推开面前一人,冲出了大门,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陈暮安全上车离开,林晚松了口气,转身冷冷地看着那几个打手:“回去告诉赵公子,‘迷镜'有’迷镜'的规矩,坏了规矩的人,迟早要付出代价。”
打手们悻悻离去,林晚感到一阵后怕,手心全是冷汗。她并不确定刚才哪来的勇气,仿佛身体本能地想要保护那个刚刚认识却感觉异常熟悉的男人。
陈暮跌跌撞撞地回到公寓,人格切换的痛苦几乎让他虚脱。他倒在沙发上,汗水浸透了衬衫。意识在学者与商人两种人格间激烈挣扎,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平静下来,恢复了白天的CEO人格。他坐起身,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对昨晚发生的事只有模糊的印象。他只记得自己去了一个叫’迷镜‘的地方,见过一个叫“玫瑰”的女人,其余细节一片混沌。
天已经从黑夜变为清晨,手机响起,助理发来信息:“陈总,今早的晨会还有半小时开始,资料已发您邮箱。”
陈暮深吸一口气,将夜的迷惘与神秘抛在脑后,重新变回那个冷静果断的商业精英。他起身走向浴室,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而城市的另一端,林晚也回到公寓。她褪去“玫瑰”的装扮,洗去浓妆,看着镜中那个逐渐陌生的自己,心中充满困惑与不安。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但她知道,当夜幕再次降临,“玫瑰”将会再次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