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梦》娈煜

8、橘子味的糖

　　声音里带着点气急败坏。林芷歆回头，看见慕舒海背着书包追过来，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校服领口湿了一大片。
　　慕言澈像是没听见，径直拉开便利店的门，侧身让林芷歆先进去。冷风从空调口吹出来，带着冰镇饮料的甜香，林芷歆缩了缩脖子，转身时正好看见慕舒海停在门口，一脸控诉地瞪着这边。
　　“你跑那么快干嘛？”慕舒海喘着气，书包往柜台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我喊你好几声了！”
　　慕言澈没理他，径自走到冰柜前拿了两瓶橘子汽水，又从货架上抽了包纸巾，这才转头看他：“有事？”
　　“没事就不能叫你了？”慕舒海撇撇嘴，目光落在林芷歆身上，见她手里攥着瓶汽水，眼神软了些，“那个……林芷歆，你也在啊。”
　　林芷歆点了点头，没说话。上次酸梅汤泼在衣服上的事，她其实早就不气了，只是对着他总有点别扭，像被猫爪挠过的毛线团，理不清头绪。
　　慕言澈把汽水拧开递给她，又把另一瓶塞到慕舒海手里：“付钱。”
　　“凭什么又是我？”慕舒海嘟囔着掏钱包，眼睛却偷偷往林芷歆那边瞟，见她小口喝着汽水，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想什么心事，“我说，你们俩走那么快，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林芷歆差点被汽水呛到，连忙摆了摆手：“没有！”
　　“那可不一定。”慕舒海挑眉，视线在她和林芷晴之间转了圈——刚才林芷晴说在路边等他，结果他跑过去时，人早就没影了，只远远看见她往另一个方向走，说是去买笔记本。
　　慕舒海捏着橘子汽水瓶的手指紧了紧，冰凉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洗得发白的校服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他看着林芷歆小口抿着汽水的侧脸，忽然想起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林芷晴的情景——也是这样一个蝉鸣聒噪的夏日，空气里飘着香樟和冰镇西瓜混在一起的甜腻味。
　　那天他刚打完球回家，一进门就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个小姑娘。白裙子，扎着低马尾，怀里抱着本厚厚的童话书，睫毛长而密，垂着眼帘翻书时，像只安静敛翅的蝶。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她脚边，连带着她捏着书页的指尖都泛着层柔光。
　　“妈，这是谁家的小丫头？”慕舒海把篮球往地上一扔，汗湿的刘海贴在额头上，几步冲到沙发前。他认得林芷歆，那个总爱跟在言澈屁股后面、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小姑娘，可眼前这个……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真人。
　　姜玲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擦碗布：“这是你干妈家的芷晴，歆歆的双胞胎姐姐，刚从乡下接回来。”
　　“双胞胎？”慕舒海眼睛瞪得溜圆，凑到小姑娘面前蹲下来，“你跟歆歆长得一模一样啊！”
　　林芷晴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啪嗒”掉在地毯上。她抬头看他，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却没说话，只是抿着唇把书捡起来，重新抱在怀里。
　　“你怎么不说话？”慕舒海得寸进尺地往她跟前凑了凑，“你会像歆歆那样爬树掏鸟窝吗？上次她还跟我炫耀，说能爬到老槐树最顶上！”
　　他正说得兴起，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风，紧接着胳膊就被人狠狠拧了一把。“慕舒海！你吓着姐姐了！”林芷歆叉着腰站在他身后，小脸上满是怒气，羊角辫因为跑得太急歪在一边，“姐姐刚回来，你不许欺负她！”
　　慕舒海疼得龇牙咧嘴，刚想反驳，就看见林芷晴轻轻拉了拉林芷歆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歆歆，没事的。”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林芷晴说话，软软糯糯的，像浸了蜜的棉花糖，跟林芷歆脆生生的嗓音完全不同。
　　也是那天他才知道，原来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能有这么大的差别——林芷歆像团火，风风火火烧得人睁不开眼；林芷晴却像汪水，安安静静的，连走路都怕踩疼了地上的蚂蚁。
　　“喂，你发什么呆？”林芷歆的声音把慕舒海的思绪拽了回来。她已经喝完了半瓶汽水，脸颊泛着淡淡的粉，像熟透的水蜜桃。
　　慕舒海猛地回神，差点把手里的汽水洒在地上：“没、没什么。”他挠了挠头，视线越过林芷歆的肩膀，瞥见慕言澈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是物理竞赛的复习资料，“那个……林芷歆，上次的事，真对不住。”
　　林芷歆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道歉。她捏着汽水瓶的手指蜷了蜷，小声道：“我早就忘了。”
　　“忘了也不行。”慕舒海从书包里掏出个帆布小袋子，往她面前一递，“这个给你，赔罪的。”
　　袋子里装着几瓶不同口味的果汁，苹果味、橙子味、葡萄味，都是小瓶装，标签上印着“无乳糖”的字样。
　　林芷歆看着那些瓶子，忽然想起刚才在实验一中门口，林芷晴拉着慕舒海说了好一会儿话，当时她还以为姐姐在教训他，原来是在教他怎么道歉。
　　“这是……”她抬头看慕舒海，眼里带着点困惑。
　　“你姐说你乳糖不耐受，不能喝牛奶做的饮料。”慕舒海挠了挠头，耳朵有点红，“她说你喜欢橘子味的，但我怕你喝腻了，就每种口味都买了点。”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都是常温的，芷晴说冰的喝多了对胃不好。”
　　林芷歆捏着帆布袋的绳结，指腹摩挲着粗糙的布料，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她想起小时候，每次她跟慕舒海抢零食抢得面红耳赤，林芷晴总会把自己的那份悄悄塞给她；她化学考砸了躲在房间哭，姐姐一边骂她不努力，一边熬夜给她整理错题；就连这次慕舒海惹她生气，姐姐都记得替她想着不能喝带乳糖的饮料。
　　“谢谢。”她把帆布袋往书包里塞，声音比刚才软了些，“其实……我也不是那么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