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愿望》随楹

12、12

　　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拂过窗帘，窗帘轻轻荡漾，周宁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刚刚结束的通话记录——23分47秒。

　　她其实很想下楼。
　　很想现在就见到他。

　　可顾许声在电话那头轻声说：“阿愿，太晚了，你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整天我都陪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柔。
　　周宁愿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乖顺地应了声“好”。

　　挂了电话后，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是祁珍的消息。
　　凌晨0:00整。
　　小珍珠：阿愿，生日快乐！十八岁啦！
　　小珍珠：对不起呀，我不能来亭城陪你了。爸妈说高考前不准出远门，我求了好久都没用……
　　小珍珠：说实话，我有点嫉妒顾许声。他怎么每次都能说服父母让他出门啊？是不是因为人家次次年级第一，还有望拿理科市状元？

　　还配了几个生气又委屈的表情包，这可把周宁愿逗笑了。
　　说到这里，周宁愿也疑惑，为什么顾许声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呢？

　　小珍珠：我给你转账啦，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够再跟我说！
　　周宁愿点开转账页面——8888元。
　　她愣了愣，随即摇头轻笑，点了退还。

　　阿愿：小珍珠，你的心意我就收到啦～钱就不用了，等高考结束，我们北恒见！
　　小珍珠：你怎么又退回来了！[生气]
　　阿愿：真的不用啦，你能记得我生日，我就很开心了。
　　小珍珠：那好吧……阿愿，你要开开心心的哦。等高考结束，我一定去北恒找你！
　　阿愿：嗯，约定好了。

　　和祁珍又聊了会儿天，互道晚安后，周宁愿才放下手机。
　　她侧身望着窗外稀疏的星光，忽然觉得，这个十八岁的开端，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第二天清晨，周宁愿被手机震动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眯着眼看向屏幕是一条转账通知。
　　陈苓向您转账500.00元
　　附言：生日快乐。
　　周宁愿瞬间清醒了。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悬着，迟迟没有点下“接收”。
　　五百块钱，对于别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零花钱从未超过三十块的她来说，这简直是一笔巨款。

　　尤其这笔钱是陈苓给的，从小到大，陈苓从来没有给她过过生日。
　　这是陈苓第一次，在她生日这天，对她说“生日快乐”。

　　周宁愿鼻子一酸，点了接收，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回复。
　　阿愿：谢谢妈妈。
　　发送成功后，她把手机按在胸口，感受着心跳一下又一下的震动。

　　她不怪陈苓。
　　真的不怪。

　　搬来亭城的这一年多里，周宁愿看着陈苓一点点变回“陈苓”，而不是“周安行的妻子”或“周宁愿的母亲”。

　　那个曾经为了爱情和家里断绝关系、大学毕业后就步入婚姻、被周安行以“我养你”的名义切断经济来源的女人，在离开北恒后，终于开始重新呼吸。

　　周宁愿的外婆当年偷偷塞给她的那张卡——里面存着几万块钱，让她在急事时用——成了母女俩在亭城安身立命的起点。
　　陈苓虽然工作经验少，但至少学历摆在那里，学习能力也强。

　　她争取到了一个实习生的岗位，从最基础的文员做起，白天上班，晚上自学行业知识，三个月后顺利转正，半年后成了部门里进步最快的员工。

　　那家企业的总部好巧不巧就在北恒。
　　陈苓表现优异，上司暗示她，等时机成熟，可以申请调回总部。
　　“等高考结束，我们就回北恒。”有天晚饭时，陈苓忽然说。
　　周宁愿抬起头，看见母亲眼里的光那是她很久很久没见过的，属于陈苓自己的光。

　　来到亭城的这一年里，陈苓也逐渐明白了。
　　不是没有周安行的日子就过不下去。
　　而是没有周安行的日子，她们过得更好。

　　起床后，周宁愿打开衣柜，手指划过一排衣服，最后停在一件浅粉色斑点连衣裙上。
　　这是她用上学期期末考的奖学金买的，一直没舍得穿。
　　她换上裙子，外面搭了件薄纱浅白色外套，穿上花边白袜和洗得干干净净的板鞋。
　　站在镜子前，她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扎了两个低双马尾，曾经短得像男生的头发，如今已经能扎起来了。

　　镜子里的小姑娘眉眼清秀，皮肤白皙，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
　　周宁愿看了很久，轻轻说了句：“生日快乐。”
　　陈苓已经去上班了，餐桌上放着保温盒，旁边贴着便签：
　　记得吃早饭。
　　——妈妈

　　周宁愿打开保温盒，里面是还温热的皮蛋瘦肉粥和煎蛋。
　　她捧着粥碗，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原来被爱着的感觉，是这样的。

　　刚下楼，周宁愿就看见了站在树荫下的顾许声。
　　他穿着那件胸口印着英文的深灰色V领短袖，露出清晰的锁骨。烟灰色的修身牛仔裤包裹着笔直的腿，脚上一双干干净净的白色板鞋。
　　清晨的风有些热，吹得他额前略长的黑发轻轻扫过眉梢，他身姿挺拔，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了层柔和的金边。
　　听见脚步声，顾许声抬起头。
　　然后他愣住了。

　　周宁愿穿着浅粉色的小裙子，两个低马尾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荡。她没有化妆，只涂了防晒，脸颊透着自然的粉，嘴唇是淡淡的樱色。
　　阳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纯粹，明媚，美好得让人挪不开眼。
　　“许声？”周宁愿走到他面前，歪着头叫他。
　　顾许声这才回过神，耳根悄悄红了：“……阿愿。”
　　“等很久了吗？”
　　“没有，刚到。”顾许声把手里的礼盒递给她，“祁珍托我带给你的。”
　　周宁愿惊讶地接过来：“她昨天没说呀……”
　　“她说想给你个惊喜。”顾许声笑了笑，“不过拿着礼物逛街不方便吧？要不要先放回去？”
　　“嗯！”

　　周宁愿又跑回家放了礼物，再下楼时，发现顾许声的脸还有点红。
　　她眨了眨眼，没戳破，只是笑着问：“那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呀？”
　　顾许声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跳又漏了一拍。
　　“别急哦。”他故作神秘地说。

　　顾许声带周宁愿去了电玩城。
　　周宁愿从没来过这种地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顾许声换了满满一篮游戏币，把她想玩的项目都玩了个遍。

　　他们一起玩跳舞机，周宁愿手脚不协调，踩错拍子时自己先笑得直不起腰；他们玩投篮比赛，顾许声让着她，最后还是她输了，气鼓鼓地说“下次我一定会赢”。
　　他们还开了赛车，周宁愿总是撞墙，顾许声就耐心地教她怎么操控方向；他们抓娃娃，顾许声抓了一次就抓到了一只粉色兔子，周宁愿激动得跳起来，抱着兔子不肯撒手。

　　从电玩城出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顾许声带她去吃了亭城有名的老字号面馆，然后开始了他们的“亭城一日游”。
　　他们去了城东的文创街区，在那些精致的小店里逛了很久。
　　周宁愿看中了一对陶瓷小猫摆件，顾许声悄悄买下来，打算晚点再给她。
　　他们去了岭江的公园，租了辆双人自行车，沿着江边骑行。风吹起周宁愿的头发和裙摆，她张开手臂，笑得像个孩子。

　　他们去了老街的书店，在角落的座位上看了一下午的书。周宁愿看言情小说看得入迷，顾许声就静静地看着她，觉得这一刻的美好，值得他珍藏一辈子。

　　傍晚时分，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粉色。周宁愿给陈苓发了条消息：
　　阿愿：妈妈，我晚点回去，大概八九点。
　　陈苓很快回复：
　　妈妈：跟谁在一起？
　　周宁愿顿了顿，如实回答：
　　阿愿：顾许声。他今天来亭城给我过生日。
　　那边沉默了几分钟，才发来新消息：
　　妈妈：注意安全，九点前到家。
　　阿愿：好。

　　周宁愿看着手机屏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陈苓没有反对，甚至没有多问，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接受了她和顾许声之间的友谊。
　　“笑什么呢？”顾许声凑过来问。
　　“没什么，”周宁愿收起手机，“妈妈说让我九点前回去。”
　　“那我们现在去最后一个地方。”

　　顾许声带她去的是一家甜品餐厅。
　　门店装修得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屋，粉白色的外墙，橱窗里摆着精致的蛋糕模型，门口还挂着风铃，风吹过时叮当作响。
　　周宁愿光是看门面就知道价格不菲，她下意识拉住顾许声的手：“许声，要不我们换家店吧？”
　　“怎么了？”
　　“这里很贵吧？”周宁愿小声说，“你今天已经花了很多钱了，我们……”
　　顾许声看穿了她的顾虑，反手握紧她的手，温声说：“没事的，我已经订好了包间。”
　　“可是……”
　　“阿愿，”顾许声打断她，眼神温柔而坚定，“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我想给你最好的。”

　　周宁愿鼻子一酸，说不出话了。
　　顾许声牵着她走进店里。内部的装饰比外面更梦幻暖色调的灯光，随处可见的可爱玩偶，墙上画着星空和云朵，连桌椅都是花朵形状的。

　　店里坐的大多是女生，空气中飘着甜甜的牛奶香。
　　服务员领着他们上了二楼。
　　顾许声订的是双人包间，推开门的那瞬间，周宁愿惊呆了。

　　包间完全是童话公主房的风格。
　　粉白色的壁纸，沙发和椅子上堆满了各种可爱的玩偶，地板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天花板挂着星星形状的灯。
　　角落还有一面拍照墙，装饰着花环和彩灯。
　　“喜欢吗？”顾许声问。
　　周宁愿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喜欢！”
　　顾许声让她坐下，然后按了餐铃。没过多久，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把一道道精致的甜品摆在桌上。
　　水蜜桃水果蛋糕，上面插着“18”的数字蜡烛。
　　芒果布丁，装在透明的小杯子里，上面撒着金箔。
　　草莓舒芙蕾，蓬松柔软，散发着热气。
　　抹茶千层，每一层都薄如蝉翼。

　　还有两杯特调饮品，一杯粉色的“少女心事”，一杯蓝色的“愿之所愿”。
　　周宁愿看着满桌的甜品，又看向顾许声，声音有些哽咽：“这些都是你安排好的吗？”
　　“嗯，”顾许声点头，“我昨晚就到亭城了，做了点攻略。”

　　他总是这样。
　　记得她所有喜欢的东西，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无条件地相信她、保护她、爱她。
　　好像他生来就是为了爱她一样。

　　顾许声点燃蛋糕上的蜡烛，然后关掉了包间的灯。小小的火光在黑暗中跳跃，映亮他的脸庞。他那样好看，眉眼温柔，看着她时，眼睛里盛满了星光。
　　他轻声唱起了生日歌。
　　声音温柔，一字一句，都敲在周宁愿心上。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
　　愿望太多了。

　　希望妈妈能一直开心，希望祁珍高考顺利，希望自己能考上好大学，希望能和顾许声永远在一起……
　　最后，所有的愿望都汇聚成一个。
　　她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包间的灯重新亮起。顾许声笑着问：“许了什么愿？”
　　“太多了，说不完，”周宁愿狡黠地眨眨眼，“而且说出来就不灵了。”
　　“好，那就不说。”顾许声纵容地看着她。
　　顾许声想和她说。
　　有再多的愿望都没关系，什么愿望他都许她，依她，陪她慢慢实现。

　　这一晚，他们拍了很多照片。顾许声不太爱拍照，但在周宁愿的撒娇下，还是配合地拍了不少合影。
　　在拍照墙前，在堆满玩偶的沙发上，在摆满甜品的桌前。
　　周宁愿把每一张都存好，设成了手机相册的加密收藏。

　　吃不完的甜品，周宁愿全都打包了。
　　顾许声说她是个小仓鼠，她就理直气壮地说：“不能浪费！”

　　九点前，顾许声送她到家楼下。
　　夜晚的风有些凉，周宁愿抱着打包的甜品盒，看着站在面前的顾许声，忽然很舍不得。
　　“你明天几点的车？”她问。
　　“早上八点。”
　　“这么早……”
　　“嗯，学校安排了高三补课，得回去上课。”顾许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阿愿，等高考结束，我来找你。”

　　周宁愿抬头看他。

　　“到时候，我想告诉你一些特别重要的话。”顾许声的声音很轻，却很认真，“如果你听了之后，实在接受不了……也别讨厌我，好吗？”
　　周宁愿愣了愣，然后用力摇头：“我才不会讨厌你。”
　　“永远都不会讨厌你。”

　　顾许声，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这个世界上，周宁愿最不会讨厌的人就是顾许声了。

　　顾许声笑了，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他伸手抱了抱她，很轻很快的一个拥抱。
　　“快上去吧，”他说，“生日快乐，阿愿。”
　　“谢谢你来陪我。”周宁愿小声说。
　　“嗯，”顾许声松开她，“快上去吧，我看着你。”
　　周宁愿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顾许声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时，陈苓已经洗漱好了，但还在厨房忙活着什么。
　　周宁愿刚进门，陈苓就端着一碗面走了出来。

　　是长寿面。
　　面条细长，汤色清亮，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几片青菜，还有几颗虾仁。热气腾腾的，散发着家常的温暖香气。

　　“吃太多甜的了吧？”陈苓把面放在餐桌上，“吃点咸的垫垫肚子。”
　　周宁愿站在原地，看着那碗面，又看着陈苓，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妈……”

　　陈苓叹了口气，走过来拉着她坐下：“哭什么，今天生日呢。”
　　周宁愿摇头，眼泪却止不住。
　　陈苓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自己在对面坐下。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开口：“宁愿，妈妈……对不起你。”
　　周宁愿抬起头，眼眶通红。

　　“我以前，不是一个好妈妈。”陈苓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把自己人生的失败，都怪在了你身上。怪你不是男孩，怪你让我失去了丈夫的爱，怪你让我在这个家里抬不起头……”
　　“可是这一年多，我慢慢想明白了。”陈苓看着女儿，眼神里有愧疚，也有释然，“错的不是你，是我，是周安行，是那个家的所有人。”
　　“我们把你当成不幸的源头，却忘了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周宁愿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二十来岁生你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陈苓苦笑着说，“我不知道怎么当妈妈，周围的人都在告诉我：‘你生了个女儿，所以你失败了，你不配得到爱’。”
　　“他们逼疯了我，扭曲了我的想法，让我觉得，只有生出男孩，我的人生才有价值。”
　　“所以我不会爱自己，也不会爱你。”

　　坏的从来不是母亲，是这个容错率太低的世界。
　　他们用‘贤妻良母’的模具去套每一个女人，套不进去的，就敲碎她的骨头。”

　　陈苓的手在餐桌下轻轻攥紧，声音有些发颤：“他们让我相信，只有生出男孩，我才算个完整的女人，才配得到丈夫的爱。所以我怨你，怨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我甚至想过，如果你不存在就好了。”
　　周宁愿的眼泪大颗大颗划过眼角落了下来。
　　“可你是我的女儿啊。”陈苓的眼圈也红了，“你是我的阿愿，从小就很乖，很懂事。你第一次会说话叫的是‘妈妈’，第一次走路是朝我跑来的，发烧的时候会往我怀里钻……我却对你做了那么多错事。”

　　她伸出手，很轻地摸了摸周宁愿的头发：“对不起，阿愿。妈妈对不起你。”

　　周宁愿再也忍不住，扑进陈苓怀里，放声大哭。

　　这一年多来所有的委屈、不安、小心翼翼，都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她哭得像个走丢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而陈苓抱着她，也终于像个真正的母亲那样，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

　　十八年前，你选择来到我身边。
　　十八年后，我想重新学着当一个好妈妈。
　　“妈不是个好妈妈，”陈苓的声音哽咽，“但妈会学的。给妈一点时间，好吗？”

　　很久之后，周宁愿才从陈苓怀里抬起头。她眼睛红肿，但脸上带着笑。
　　“面要凉了。”她说。
　　陈苓也笑了：“快吃吧，我亲手和的。”
　　那碗长寿面，是周宁愿吃过最好吃的面。

　　周宁愿拿起筷子，挑起面条。温暖的食物滑进胃里，连带着整颗心都暖了起来。

　　“顾许声，”陈苓忽然开口，语气很温和，“对你很好？”

　　周宁愿动听到顾许声的名字时，她愣住了，点点头：“嗯，妈妈他对我很好。”
　　陈苓当然知道这个男孩，她之前昏头了还拿他来和周宁愿做对比，只不过她以前从来不在意周宁愿的事情。
　　所以陈苓并不知道周宁愿和顾许声的感情有多深厚，当时的陈苓只知道嫉妒顾许声的母亲，嫉妒她的幸福，嫉妒她拥有着自己做梦也梦不到的家庭。

　　“你喜欢他？”
　　周宁愿没有想过陈苓会这么直白地问自己。
　　“……喜欢。”周宁愿小声承认，脸颊微微发烫。

　　陈苓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轻地叹了口气：“我年轻的时候，也以为爱情就是全部。为了你爸，我和家里断绝关系，放弃工作，什么都不要了。”
　　“妈现在想想，其实挺傻的。”
　　她看向女儿，眼神复杂，“不是说不能爱一个人，而是不能把自己的人生全部押在爱情上。你要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谁的恋人，谁的女儿。”

　　周宁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妈不是反对你们，”陈苓说，“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你们现在都还小，未来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的决定要在一起……”

　　她顿了顿，认真地说：“那就要一起成长，一起变好。不要像我和你爸那样，一个人往前跑，另一个人却停在原地。”

　　周宁愿看着母亲，忽然发现陈苓的眼睛里有种她从未见过的清醒和坚定。

　　这个为了爱情飞蛾扑火，又被现实狠狠灼伤的女人，终于在人生的废墟里重新站了起来。

　　“我知道，”周宁愿轻声说，“我和许声……我们都会好好努力的。一起考大学，然后——”

　　然后怎么样呢？

　　她忽然想起顾许声今晚在楼下说的那句话。

　　“等高考结束，我想告诉你一些特别重要的话。”

　　心跳悄悄快了几拍。

　　“先吃面吧。”陈苓笑了笑，“吃完早点休息。”

　　周宁愿乖乖吃完面，主动去洗了碗。
　　母女俩一起站在小小的厨房水池边，水声哗哗作响，窗外是亭城安静的夜晚。

　　洗碗结束之后，她把打包的甜品放进冰箱就回了房间，然后开始拆礼物。
　　她先拆了祁珍的礼盒。
　　里面是一条精致的手链，银色的链子上挂着一个小珍珠吊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旁边还有一张卡片：
　　阿愿：
　　十八岁快乐！
　　等高考结束，我们一起逛街，我给你买好多好多裙子！
　　——小珍珠

　　周宁愿把手链戴上，在灯光下看了很久，然后小心地收进首饰盒里。
　　接着，她拆开了顾许声的礼物。
　　那是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打开时，周宁愿屏住了呼吸。

　　里面是一条项链。
　　链子是细碎的银色，吊坠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一颗用树脂封存的小雏菊。
　　是她最喜欢的花，也是当年小时候顾许声为了安慰她，在众多花中，给她摘来的最好看的一朵小雏菊。
　　从此，她最喜欢的花，就是小雏菊。

　　盒子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周宁愿拿起来看：
　　阿愿，愿你永远快乐。

　　而礼物袋里还有一封信，周宁愿拆开看，是顾许声的字迹。

　　阿愿：
　　十八岁生日快乐。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来亭城的火车上。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就像我们认识的这十几年。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蹲在楼道里哭，脸上脏兮兮的，但眼睛亮得像星星。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女孩怎么这么爱哭，又怎么这么勇敢。
　　后来我知道，你的眼泪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这个世界对你太苛刻。
　　而你，一直都是独当一面，总是保护着其他人，却没有人想要保护你。
　　所以，我想，我要保护你。
　　不是因为你脆弱，而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温柔的一面。
　　小雏菊是我去年夏天就选好要送给你的礼物，项链是定制的。那时候你在备战月考，每天都很累，而小雏菊的花语，是永远的快乐。
　　我想你永远的快乐，把我的快乐也给你，愿你永远快乐。
　　把小雏菊送给你，我的快乐也在里面。
　　现在它们都属于你了。
　　阿愿，十八岁之后的路，可能还会有坎坷，但我希望你知道，无论你在哪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你不是一个人。
　　永远不会是。

　　——许声

　　周宁愿握着那封信，眼泪一颗一颗掉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她把项链戴在脖子上，小玻璃瓶贴在心口的位置，冰凉，但很快就被体温捂暖了。
　　她想起晚上许愿时，自己那长长的愿望清单。

　　其实最后，她只许了一个愿望。
　　一个有顾许声的愿望。

　　窗外，月光温柔。
　　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
　　而她的光，已经在她心里了。

　　洗漱之后，她躺在床上，闭了上眼睛，脑海里闪过今天的一幕幕。

　　电玩城里的笑声，江边的风，书店里安静的对视，甜品店里摇曳的烛光。

　　还有那个很轻很快的拥抱。

　　以及母亲那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周宁愿把脸埋进枕头里，轻轻笑了起来。

　　十八岁。

　　好像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