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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布局 ...

  •   自从女儿出生,霍去病又入宫后,刘彻有时候都错觉自己过上了儿女双全的好日子。不足的是女儿因为卫子夫有身时受过惊吓,因此身体不大好,时常有些小病,而这“儿子”总是粘在卫青屁股后面,多数时候就没个好脸色给他。而尤其可气的是,平日里千依百顺,他指哪儿就打哪儿的卫青,居然屡次偏袒那混小子——还敢当着他的面!
      反了他们了!
      刘彻正看着春佗送上的一份奏报,独坐着生闷气,门口传来通报声:“皇后驾到。”陈阿娇旋即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大嚷:“这宫里都要反了天了,陛下你倒逍遥的很啊!”
      刘彻莫名的瞪着她:“疯疯癫癫,谁知道你说什么?”
      “我疯癫?”陈阿娇愈加愤怒,从背后扯出一人,“你倒是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刘彻认得跪在地下的女子是椒房殿的长御成卿,她头上围着一圈白布,额角处还隐隐渗出殷红的血色,显然是受了伤。
      “这是怎么了?”
      “这都是陛下的宠姬,那位卫夫人的外甥干的好事!今日他敢用弹弓打我的长御,明日是不是就要欺到我头上来了?”
      哟,倒霉不止他一个嘛!
      刘彻差点没笑出来,咳嗽一声:“春佗,去把霍去病带来。”
      “诺。”
      霍去病大摇大摆走进殿内,他分明看见了陈阿娇,却全当不知,只对刘彻行礼:“去病拜见陛下。”
      刘彻招手叫他走近,取下他身上的弹弓:“这就是你打伤长御的凶器?”
      霍去病瞪着刘彻,气鼓鼓的道:“她该打!”
      陈阿娇大怒:“放肆!你曾冲撞隆虑侯,现在又见小君而不拜,还指责长御,如此狂妄,到底是谁给你撑腰?”
      霍去病根本懒得理她,只管去抢刘彻手上的弹弓。刘彻深知霍去病虽然嚣张,却不会无理取闹随意伤人,笑道:“皇后稍安,去病,你说长御该打,却是为何?”
      “她骂从母是贱婢,还说我是野种。”
      刘彻顿时沉下脸:“可有此事!”
      成卿大惊,拜伏在地,颤声道:“回陛下……婢子……婢子……”
      陈阿娇抢先否认:“小儿胡说,陛下也信?”
      刘彻冷笑:“这小儿虽然年幼,却从不胡说。”他取出刚刚那份奏疏:“这里还有旁证,霍去病进宫两个月,共计打死打伤野鸡十七只、凫十一只、爵九只、鹤六只、兔十二只、犬八只、鹿四只,另曾多次意图射宫中所养的豹、豕、熊等猛兽。还弄坏玉杯六个、火齐屏风两架、紫琉璃帐两顶、玉晶盘四个,其中有一个是捞鱼的时候失手丢沧池里了,拆毁宫灯一盏——没漏什么吧?”
      霍去病无谓的摇头:“不记得了。”
      刘彻一笑:“他虽然到处闯祸,却从不随意找人的麻烦,若不是成卿惹了他,他何必要和你过不去?”
      陈阿娇冷冷一哼:“我怎么知道?也许是有人暗中指使他和我作对呢?”
      “皇后怀疑是谁?尽可以说出来,朕叫人去查就是了。”
      陈阿娇冷笑:“陛下真能查得出来?”
      刘彻笑道:“奇怪,你既然不信朕,那跑来跟朕嚷什么?”
      陈阿娇语塞,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红的变了几变,怒道:“好,陛下是铁了心不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了!前日霍去病使人烫伤隆虑侯的家奴,陛下便存心偏袒——”
      刘彻打断她:“朕是存心偏袒,否则陈融别说益封,连车马都要一并没入。”
      话说到这个地步,陈阿娇也明白讨不了好去,她狠狠剜了霍去病一眼,也不向刘彻辞行,带着成卿离开。
      刘彻自然知道这事又把皇后和夫人之间的仇恨加深了一层,但成卿既然敢当着霍去病的面辱骂卫子夫,就是撕破脸皮,那就谁也别给谁好脸色,反正他不在乎得罪这从姊。眼下最重要的,是面前这个小霸王。
      刘彻举着霍去病的弹弓细细端详,做工虽然不甚精致,胜在极为坚固,力道也不小。又见他腰间挂着一个锦囊,一把扯下打开,果不其然,里面装着十几枚弹子。这弹子呈灰黑色,是用泥土搓成,阴干后再过火,制法简单,却十分坚硬。刘彻掂了几下分量,问霍去病:“这是你舅舅做的?”
      霍去病不答:“还我。”
      “还你?”刘彻一敲他的脑袋,“你今日闯下大祸了知不知道?泼陈氏家奴和打皇后长御可不是一回事,朕不能不给你点惩戒。这凶器,没入宫中!”
      “你不讲道理!”
      “我这是教你做人的道理,换别人我还不教呢!你耍脾气,连累的可是你从母。”
      霍去病辩不过刘彻,干脆一溜烟跑了。刘彻料定他去找卫青,笑着摇头,将弹弓交给春佗:“收起来——算了,还是扔了吧,省的被他翻出来,又生事。”
      “诺。”
      “定这些,别让她再生事。”
      “诺。”
      霍去病的“凶器”被没收了之后,刘彻着实过了几天耳根清净的日子。
      可没消停多久,一天他在承明殿翻阅文章时,忽然一声巨响,把他和卫青吓了一跳,两人匆匆出去一看,只见一只博山炉倒在地上,此物乃黄金铸造,原本是刘彻一时兴起命尚方制作,真正完成却耗费不少心血,因此他也颇为珍惜。可现在那金质的炉身已变了形,生生凹进去一块。而“凶手”正得意洋洋的站在“尸体”面前,晃着手里的一把木剑。
      刘彻二话不说,一把将霍去病夹在腋下,夺下他手里的木剑。剑身上还有些毛刺,显然刚做好不久。
      站在他身后的卫青低下头,已经不敢去看刘彻的脸色了。
      承明殿中静寂半晌,突然响起一声暴雷般的怒吼:“你养的好外甥!”

      鸡飞狗走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展眼又是新的一年。朝廷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调动,其中一条引起了卫青的注意——
      王恢任大行令。
      卫青还记得,曹时曾向刘彻推荐过这位王恢。而从他的履历来看,此人从文帝在位时便为边吏,多年下来,对匈奴的情况极为熟悉,对边关的马匹贸易也十分清楚,并执支持的态度。此时升为九卿,是否意味着刘彻的对匈政策将有变?
      “你猜的很对,”刘彻干脆的给了卫青肯定的回答,“自从平阳侯推荐过他之后,我便留意了这个王恢,此人有些想法很有意思,你也可以见一见——来人,宣大行令觐见。”
      王恢大约五十出头的年纪,虽已升任九卿,身上仍带着多年刀笔吏积累下的一种精熟、圆滑而又坚忍的气质:“臣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上次你对朕说那些关市的豪强巨商,朕很感兴趣,再详细说说。”
      “诺。自七国之乱后,先帝恢复与匈奴和亲,通关市,因此终先帝之世,匈奴虽时时有小的劫掠,但未曾大举进犯。陛下即位以来,以和亲约束匈奴,厚遇关市,因此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商贩往来,不绝于道。臣在雁门任职多年,深知雁门关市之盛,无过于马邑。”
      “马邑?”
      “是,高皇帝时马邑曾为代国国都,因韩信背汉,遂被废弃。如今马邑户不到三千,口不过一万,但行商众多,都是和匈奴做生意的。他们将中国的丝绸、食盐和百工器械等物输入匈奴,同时购入大量的匈奴马匹。平阳侯家的匈奴良马,多数都是从马邑贩来的。”
      “每年的马匹数量有多少?”
      “总在数千左右。只是善马的数量不定,一则善马难得,二则匈奴有时也会限制马匹的买卖,多的时候能有数十,少的时候也许就只有十几匹甚至几匹。”
      “那马邑的豪强巨商,与匈奴的来往也颇为密切?”
      “陛下圣明。马邑的确有很多豪商与匈奴关系密切,他们贿赂匈奴贵人,有些甚至可以去到匈奴王庭,为的是买到上好的良马。这些良马回到大汉境内,价值均可翻上数十甚至百倍。”
      刘彻对商人们能赚到的利润并不在乎,他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深入匈奴王庭?这些商人不简单啊。”
      王恢笑道:“利字当头,匈奴人也并没有什么在乎的。比如马邑的豪商聂壹,就经常进入王庭。他经常贩卖首饰丝绸给那些匈奴的贵妇,借以和她们的父兄丈夫打好关系。”
      “此人的品行如何?”
      “商人奸利,但在忠孝大节上,臣看他还是很不错的。”
      “看来你对他很熟悉啊。”
      官商勾结,是为大忌。王恢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臣久为边吏,与这些豪商——还是有些关系的。”
      “你做的不错。”
      刘彻夸奖了一句,不再说话,王恢见皇帝若有所思,立刻识趣的告退。刘彻也不挽留,过了一会,他突然看向卫青,却依旧不说话。
      卫青离席,走到殿中,对刘彻深深一拜:“臣谢陛下恩典。”
      “恩典?什么恩典?”
      “臣万没有想到,当年上林苑中的话,陛下还记得。”
      刘彻笑了:“很多话,很多事,朕永远都会记得——卫青,你也要记住,你将来要走的,是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路,其艰险辛劳,也许是世人无法想象的。因此朕现在能为你做到的,一定会做到。但最终还是要靠你自己,明白吗?”
      “陛下教诲,臣谨记在心!”
      刘彻忽然有些感慨:“你知道现在我在想谁吗?”
      卫青略一思忖:“臣大胆揣测,应当是——张骞?”
      刘彻大笑:“瞒不过你啊,如果张骞真的能找到大月氏,能够说服他们联合攻击匈奴,如果——”他摇了摇头:“想的太远了,他现在到了哪儿,我都不知道。”
      “陛下——”
      刘彻迅速收起伤感,笑道:“远的不说了,说点眼下的事,你要出去,先给我把大麻烦解决了。”
      卫青疑惑,然而他立刻就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陛下是说,去病?”
      刘彻摁着额角,皱眉:“除了他还有谁?现在这未央宫里,他已经比朕还威风了,没骑到朕头上已经是教养不错了。”
      霍去病在宫中种种无法无天的行径,卫青自然知道,见刘彻真像发火的样子,也有几分心虚,试探着问:“要不,陛下还是把他送回家去?”
      这么一说刘彻更不高兴,瞪了他一眼:“馊主意!”他本想再教训几句,转念一想,怒道:“算了算了,你们舅舅外甥都是一伙的,哪次这小子闯祸带不出你来,还不全是我兜着?我不劳烦你了,只怕你出去了他还安分些!”
      “陛下圣明。”
      “不给你添麻烦了,就圣明了,是吧?”
      “臣不敢!”
      刘彻一把拉起卫青:“别在这儿假惺惺了,上林苑跑一圈去。”
      半日后,公孙敖满头大汗的冲进未央宫,找到春陀说了几句话。春陀立刻亲自前往兰林殿去见卫子夫:“卫夫人,陛下派人来报信,太中大夫在上林苑不慎落马,把腿摔断了。”
      “你说什么?”卫子夫大惊,“可要紧么?”
      “陛下已经召太医去看了,说是无甚大碍,请夫人放心。陛下说,卫大夫腿脚不便,就留在家里养伤好了,这段时间就不用再进宫了。”
      卫子夫略微放下心,她不能出宫,也不便派人去母家查看,想了想,说道:“去病和卫青最好,可否请春令送他回家一趟,看看卫青?”
      “夫人放心,老臣这就去办。”
      “多谢春令了。”
      卫子夫目送春陀离去,兀自心神不宁,喃喃自语:“怎么会跌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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