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隆虑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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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虑公主见刘彻点了自己的名，长跪一揖，说道：“依妾看来，隆虑家奴东市奔马是事实，侍中救人心切，些许冒犯也不算什么。至于那个孩子，妾虽然没见过，可听卫侍中所说，也不过三岁而已，能懂得什么？况且长安附近多有游侠，难说究竟是何人所为，既然如此，又何必与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不妨各退一步。真的计较起来，传出去倒叫人笑话，说椒房外戚、公主家奴贵于中尉、内史了。”
她口口声声“椒房外戚，公主家奴”，显然是把错都揽到了陈融身上，自己却站在皇帝一边做好人。馆陶大怒，几乎忍不住当场发作，陈阿娇与母亲一般心思，且动作更快，隆虑公主尚未坐回，她已重重拍案，长跪而起，大声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椒房贵戚’、‘公主家奴’？难道此事都是妾弟弟的错？妾的弟弟是大长公主之子，裂土封侯，那卫青是什么东西？卫夫人的弟弟？天子侍中？哼！说得好听！不过是侯家妾女，公主骑奴，竟敢无尊卑上下之分，当街击伤隆虑侯，侵辱外戚，陛下竟不治他不敬之罪？未免也太不公了！”
此言一出，阔大的前殿内立时一片死寂，殿内几百号人仿佛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最轻微的呼吸声都不闻，只有陈阿娇愤怒的质问声还隐隐的绕梁不绝。表面的平静下却是暗潮重重，众人各怀心思，一一不同。两位太后自是不悦，但窦太后不过暗暗埋怨阿娇殿前失仪，丢了皇室的脸面，王太后却动了真怒，无非面上强压着而已。馆陶已从震怒转为了震惊，瞪着女儿说不出话来。平阳公主是卫子夫和卫青的旧主，见陈阿娇在这等场合竟敢出如此妄言，不由大怒，扭转了脸，冲南宫公主重重皱眉。南宫公主不好说话，唯有温婉微笑，安抚长姊。隆虑公主虽被皇后指名质问，但她早就和刘彻通了气，料定陈阿娇此番讨不了好去，因此并不作声，淡然垂下眼睫，将眼中那抹冷笑的神色掩住。
群臣席上也未好到哪里去。中二千石以下慑于皇后的怒火，十有八九冷汗涔涔，两股栗栗。许昌庄青翟等一干老臣无不暗中皱眉，这位皇后的娇蛮跋扈他们早有耳闻，今日总算是亲眼见到了，俱都暗想后宫之主竟如此不通人情骄横跋扈，恐怕迟早要吃苦头。诸臣之中，唯有中大夫庄助的反应最为特别，陈阿娇声音方落，他立刻低头，塞了一箸子烧羊肉进嘴里，将冲到口边的笑声堵了回去，随即悄悄偏过脑袋，注视着刘彻，看天子究竟如何发落。
刘彻的颜色倒也和缓，仿佛根本不在意陈阿娇对卫氏姊弟的侮慢之词。他笑了一笑，慢慢说道：“好啊，皇后既然要追究，那就别只追究一方。朕是皇帝，自然要公平合理。那这样吧，朕看御史大夫和大理都在殿上，不妨就叫他们当场议论议论，东市驱车，惊扰平民，是什么罪名？还有，皇后可知，你这位好弟弟未进东市之前，走的是什么路？”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陈融将额头重重叩在地上，颤声高呼：“臣该死！臣确有急事，因此一时不留心，误入驰道，请陛下恕罪！”
刘彻嘴角噙笑，拖长了声音，一字一句的道：“隆虑侯到底是一时不留心，还是觉得自己是朕的姊夫，皇后的弟弟，大长公主的儿子，因此根本就没把朕和把朝廷的君臣法度放在心上？”
语气轻柔，言外之意却重于千斤，殿上不论宗室还是群臣，呼吸均不由为之停滞。陈融再也不敢分辨，唯有连连顿首，每一下都碰地有声。未央宫前殿铺设的陶砖坚硬无比，只几下，他的前额便浮现一片青紫。
馆陶素来喜爱幼子，见他如此狼狈，心如刀绞。绝驰道之事可大可小，按律这是犯上，人要被中尉署羁押，车马也全部充公，但只需两位太后说句“有诏”，那陈融就无任何过错，满天云雾立刻便可消散。但不知为何，窦太后只管凝神倾听着殿中动静，却不为外孙求情，王太后历来唯太皇太后马首是瞻，更不会在她面前妄自出言。馆陶见陈融额头上已经浮现杯口大的一块青紫，再也忍耐不住，匆匆离席，跪在幼子身边，向刘彻哀求：“陛下，千错万错，总是妾教子不严，请陛下饶了妾的儿子吧。”
刘彻对陈融的苦求视若不见，但见姑母行此大礼，倒亲自离席扶起了她，笑道：“太主说哪里话，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以后只要家和，便是大家的福气——隆虑侯，请起吧。”
陈融如蒙大赦，起身退到一旁，弯腰侍立，几重领口全都粘在了身上。刘彻扫了眼他惨白的脸色，道：“朕也知道你有急事，不过再急也不该如此行事，你与朕是亲戚，说话行事总该顾着朕的脸面。”
陈融对刘彻说了些什么大部分都未听清，只是不断低头称是。刘彻见将他整治的差不多了，微微一笑：“不管怎么说，你是吃了苦头的，卫青是朕身边的人，朕也该有所表示。况且隆虑公主明大义、知礼仪，甚合朕心，当赏。”他顿了一下，朗声道：“传诏，益封隆虑侯陈融五千户。”
陈融尚未从惊惧中回过神来，便又接下这么一份天大的恩典，不觉懵懵然如坠五里云中，浑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伊人何人。隆虑公主见丈夫愣在原地，立刻离席越前，款款下拜：“妾谢陛下天恩！”
陈融被妻子清和的声音提醒，猛的回神，忙跟着下拜，喜不自胜的高呼：“臣谢陛下天恩。”
“罢了！”刘彻一挥长袖，回到御座上坐好，“舞乐呢？奏乐，朕与众卿同乐。”
悠扬典雅的乐声重新响起，贵戚群臣们也纷纷推杯换盏，殿内顿时笑语喧扬，刚刚那一场惊雷骤雨仿佛只是一个噩梦，从来不曾存在。
刘彻亲自斟了一卮酒，双手奉于祖母。窦太后接过玉卮，缓缓啜饮，无光的眸子被摇曳的烛火映照的格外幽深。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隆虑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