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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不动声色的逆转 ...

  •   刘彻皱了皱眉头,春佗见皇帝面色不悦,忙高声道:“宣隆虑侯——”
      “不必了,”刘彻打断他,“这事的经过朕知道,不用他再哭诉,况且太主和皇后在,不至于说不清楚吧?”
      馆陶见刘彻神色轻松,卫青亦是镇定无比,忽然醒悟这次可能又撞进了小皇帝的罗网,不觉心里一凉。她定了定神,尽力稳住声音:“回陛下,此事原委妾已禀明陛下——”
      “朕知道,不过诸位大臣不见得都知道,那就劳烦太主再说一遍吧。”
      馆陶吃不准皇帝的意思,先看了看母亲,希望从她那里得到援助。但窦太后倚在玉几上,眼帘低垂,神情漠然,好像睡着了一般。馆陶无奈,飞快的在心里过了一遍言辞,这才小心翼翼的道:“诺,三日前妾子融去东市。途中有女童误入隧道,险些被陈融的车舆撞着,当时有人拦住车舆,救下女童。这本是好事,但那人随后与陈融的骑奴口角了几句,随行之人竟泼了骑奴一头滚热的肉羹。这骑奴虽然卑贱,且有错在先,但到底出自公主家,便是中尉拿人,也需知会一声,若说此人不知妾子融的身份,却也罢了,可陈融已经报过身份。如此举动未免太不把椒房、帝姊放在眼中了。相比之下,陈融受欺,倒在其次了。”
      她三言两语将事情说完,简单扼要,不提陈家,却口口声声“皇后帝姊”,自然是提醒众人此举是对皇家的冒犯。刘彻听的心中不停冷笑,暗想这姑母果然厉害,赋诗断章,取其所求。面上却和善的很:“太主果然说的明白——对了,有件事朕上次忘了问,那女童多大年纪?”
      馆陶心里咯噔一下,她尽力模糊事情经过,就是怕陈融目无法纪东市扰民的实情被捅破,可刘彻忽然提出这个细节,足以证明他已经了解了内情,如此,皇帝的询问确有可能是陷阱。况且此问看似随意,实则掐中了她的死穴,馆陶虽然心知,却不敢敷衍或欺瞒皇帝,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回陛下,按陈融所说,当是——当是未使女。”
      在场没有笨人,一听“未使女”三字,顿时了然:东市熙攘,带着孩子的父母们都十分小心,一个未使女能有多大机会“误入”隧道?多半是陈融东市驱车,惊扰行人,才险些轧着女童。
      刘彻笑道:“卫青,太主的话你都听见了,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卫青朗声道:“拦住隆虑侯车舆确是臣所为,当时情况紧急,臣也是救人心切,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女童丧命,不得已冒犯隆虑侯。至于太主所说骑奴受辱一事,臣是亲眼看见的。泼羹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臣并不认识,此事本与臣无关,不知太主何以归咎于臣?”
      陈阿娇重重拍案,大声质问:“不认识?你去东市时是不是带了一个孩子?”
      “回皇后,那是臣的外甥。”
      “你承认就好!有人亲眼看见那男子泼羹与那孩子有过交谈,还私下授受了什么物件,分明就是受了指使,你竟敢说与你无关?”
      她扶着玉几,身体微微前倾,脸色青白,黢黑的瞳仁中怒火熊熊,几乎烧成了暗红色,卫青看着她可怕的脸色,丝毫不惧,甚至还露出些许笑意:“皇后,臣当时不在跟前,不知详情。但臣敢担保,指使一事断不可能。”
      “你凭什么——”
      卫青干脆打断皇后的质问:“臣的外甥只有三岁,如何能指使他人?”
      “哈哈哈哈……”
      刘彻大笑,群臣也相顾莞尔。刘彻不等妻子发作,抢着问道:“三岁小儿……皇后,不知你陈家的骑奴贵庚几何?”
      陈阿娇脸上刷的罩上一层血色,怒道:“陛下这是何意?”
      刘彻笑道:“黄口孺子能授人财物,指使行凶?朕三岁时都没这么聪明,难道皇后能做出来?”
      陈阿娇虽在气头上,但也明白绝不能说有人比皇帝更加早慧,咬紧了一口银牙,一语不发。馆陶见女儿语塞,连忙出声:“陛下,妾还有下情禀奏。”
      “讲。”
      连个“请”字都不说,馆陶明白皇帝有些不悦了,她斜睨卫青一眼,下了决心:今日必要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头上,否则反受其害。横竖东市令那里她已经关照过了,卫青纵使在刘彻面前说过什么,没有证人,也不过是一面之词,于是大声道:“陛下所说固然有理,但当时东市令已经发觉,卫青若不是心里有鬼,大可去市楼辨个曲直,何必公然谎称妾子融身亡,引得东市大乱,趁机逃跑?”
      “卫青?”
      “回陛下,臣绝无冒犯隆虑侯之意。只是,当时隆虑侯确实已经——”卫青说到此处,顿了一下,殿中上至太后下至侍者,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这一瞬间的静默凝滞在他身上,其中蕴含的压力何止千斤,他却恍若不觉,缓了口气,才轻声道:“闭过气去了。”
      殿中上下屏息凝神,如临大敌,就是等着卫青如何石破天惊,不料竟等来这么一句轻飘不足四两的辩解,尽皆哭笑不得。
      卫青继续平静的辩解:“臣当时心中一慌,便喊了出来。不想这话也冒犯了皇后和太主,尚祈恕罪。”
      他这纯是狡辩,可真要反驳却也不易。馆陶顿时变了脸色,怒道:“陛下驾前,你竟还敢狡辩——”
      “算了,”刘彻打断姑母,“晕不晕昏不昏的,只有当事人最清楚,我看,还是请隆虑侯出来说明吧,啊?”
      他如此一说,众人才发现陈融不知何时已回到坐席上,他听见皇帝点了自己的名,急趋至殿中,跪在卫青身边:“臣在。”
      “那你就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陈融低下头,目光慌乱的四下游移,隔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回陛下,这里面怕是有些误会。臣是和卫侍中起了些小小的冲突,但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个孩子,臣的确未曾留心……不知……臣母心痛臣当众受辱,所以……所以误会了……”
      他竟然当众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馆陶和陈阿娇先前的质问顿时都成了无理取闹,甚至是诬陷卫青。这一下情势逆转,馆陶气得颜色雪白,若不是正在未央宫前殿,她立刻便要发作儿子。陈融明知母亲和姊姊定会大怒,却也无法,只能深深埋下头,当一切都不存在。
      馆陶见儿子那副噤若寒蝉的样子,显然是在忌惮什么,忽然心里一动,扭头看向御座右边,隆虑公主刘惠正坐在那里,她正襟危坐,端着一杯酒慢慢啜饮,眉眼低垂,看也不看跪着的丈夫。
      果然!
      馆陶见隆虑如此气定神闲又置身事外的模样,料定必然是她挟制儿子,私下里为弟弟和其新宠解围,心中大恨,暗骂陈融:没用的东西,坏我的事!
      但也只能如此罢了,馆陶明白,就算自己把陈融骂脱一层皮,这宝贝也绝不敢对隆虑公主说一个不字。
      无他,外戚恩泽四字,并非人人都能承受的起。
      陈融本是堂邑侯陈午和馆陶长公主的次子,既无才略,品行也一般,按说他这辈子想要封侯,大约只能等陈阿娇鸿运当头做了太后的那天,以皇太后弟封。但景帝中元五年,王皇后和馆陶公主说定亲上加亲,将陈融和刘惠再结一门儿女亲事。景帝见妻子与姊姊如此和睦,加上这一对从兄妹的年纪、门户都相对,倒也乐见其成。隆虑侯周通中元年因罪失侯,于是景帝大方的转了手,以“公主子”的名义封外甥为隆虑侯,封户四千三百。景帝中六年,时年十四的隆虑公主下嫁陈融。景帝见小女儿的夫家封户数只够南宫侯那一万六千户的零头,和两万户的平阳侯相比,更是连零头都挂不上了,唯恐她因此不乐,或是生活上有所不便,因此慈心一动,益封陈融六千户。
      于是陈融一步登天,不仅得了个公主妻子,还超过他那继承堂邑侯爵位的父亲,光荣的跨入了大汉万户侯的行列。
      只是,这万户侯是靠裙带得来的,始终不如汉初那些凭功劳挣来的万户侯们硬气,因此陈融面对隆虑时自然就矮了一截。加上他天生好色,免不了背着妻子搞七捻三,隆虑却懒得寻那嫉妒气受,只要丈夫不在她的公主家内乱来,她一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无为而治的高明手段整治的陈融越发气短,妻子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概不敢有丝毫怨言。如今她若想卖皇帝一个人情,陈融焉敢不答应?
      馆陶越想越是气闷,正在思忖怎么回应,刘彻已经笑道:“今天这事可真是撞上了,一个是朕的姊夫,一个是卫夫人的弟弟——这样吧,大长公主、皇后、陈融和卫青都说过话了,朕就问个还没说话的人。隆虑公主,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不动声色的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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