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栖故纸》》齐筱楼

15、第 15 章

　　可是，月如霜无法分辨。
　　一者，她说是藏剑山庄的弟子，其实连半路出家都说不上。因为师父去金陵接她的途中，藏剑山庄的精锐差不多时候几乎全部被灭。等他们赶回师门，只见到熊熊大火，浓烟滚滚。师门上下几百人，无一生还。
　　二者，后来她跟着师父过了好几年风餐露宿、东躲西藏的日子。师父回忆起旧日荣光时，从未提起过什么跛脚、络腮胡的师门弟子。
　　但是，如果他和藏剑山庄没有任何关系的话，自己送出的拜师礼又怎会出现在他手中？总不可能他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师父吧？
　　一时之间，涌起千头万绪，左思右想皆想不通，月如霜甚至没忍住伸手捏住了自己紧紧蹙起的眉心。
　　“怎么了？”见她突然变了神色，满脸悲喜莫名，倚在廊柱的南爷连忙问道。
　　有那么一瞬间，月如霜甚至想不顾一切地问他到底是谁，想问问他和藏剑山庄的关系，可话到嘴边，到底不过是一句不悲不喜的“突然想起了一些故人罢了”。
　　问了又能如何呢？问了他也未必能够如实回答。况且，若他真是藏剑山庄的弟子，他是如何逃出生天，又是如何零落至此的？更致命的一点，他是敌是友？又该如何面对？
　　兴许，兴许不过真的是自己头昏眼花了。
　　“故人？是你少林的那些师兄弟么？”南爷玩味地说道。
　　“和少林何干？”月如霜一脸莫名其妙。
　　“我看你对少林功法有独到的见解，还和无妄大和尚关系匪浅，所以以为你跟花和尚一样，也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南爷慢慢地解释道。
　　“我有自己的师门。”月如霜冷冰冰地说道。
　　“行，行，行。那你且说说出自哪个大门派，让我也开开眼界。”南爷还作势掏了掏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藏剑山庄。”月如霜抱着试探的心态报出了自己的师门。
　　可南爷却神色如常地说道：“听着倒是个用剑的门派，还很厉害的样子。”
　　“那是。”月如霜意兴阑珊地说道。
　　“既然师出名门，你怎么还会落到这个鬼地方？”南爷又问道，“你们师门不庇护自己门下的弟子么？”
　　几句话的功夫，茅房门口已经出现了黄莺儿的身影。
　　“没了。”月如霜看着黄莺儿的方向言简意赅地说道，彻底没了谈兴。
　　“什么没了？”南爷倏然起身，瞬间挨到了月如霜的身边。
　　“师门。”月如霜说罢，抿着嘴角不再吱声。
　　“偌大一个师门岂能说没就没的，你切莫要开玩笑。”南爷在一怔后说道，并伸手去抓月如霜的胳膊，将碰未碰之际，改而去捞她的袖子，一把攥紧了袖角。
　　月如霜不欲与他赘言，微微一使劲，一阵风刃袭过，割开了袖角，她冲着迎面而来的黄莺儿说道：“黄姑娘，能否向你打听一个江湖门派？”
　　“我短见薄识，未必知道。但如霜姐姐既然问了，我必定知无不答，你且说便是。”黄莺儿笑吟吟地说道。
　　“那好，你可知藏剑山庄如何了？”月如霜道。
　　面色如常的南爷不觉呼吸一窒，双手背在身后，看似写意风流，实则右手紧紧地捏紧了那半片袖角，忍得青筋暴起。
　　“藏剑山庄呀，都灭门三年多了，姐姐打听它作甚？”黄莺儿偏首说道，口吻唏嘘不已，“我听说，当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整个师门上下五百多口无一生还。那场面，想想都觉得惨烈。说起来，藏剑山庄曾经可是首屈一指的门派，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
　　“灭门”“三天三夜”“无一生还”这几个词交替在南爷的脑海中回响，震得他心神俱裂，身子一趔趄，差点儿站不稳。
　　“南爷，您这脸色怎么这么差？”黄莺儿惊呼。
　　南爷扶着廊柱，咳得撕心裂肺，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轻轻拭了拭嘴角的血迹，喘息着说道：“无妨，老毛病了，风吹太久了，有点头晕目眩……”
　　“都怪我，让爷久等了。这风也真是的，难怪人家说什么春寒料峭。我们快走吧。”黄莺儿快步向前，一把搀住了南爷。
　　南爷竟然没有把人甩开，这是第一次。
　　月如霜一言不发地跟在后头，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暮春时节分明是吹面不寒杨柳风，哪来的春寒料峭。
　　深夜，洞内之人皆坠入了香甜的梦乡，月如霜的耳畔响起了南爷那熟悉的嗓音：“花和尚曾跟我讨人，想让你去戊寅洞，你……你意下如何？”
　　“什么时候的事情？”月如霜问道。
　　“有……有几日了。”南爷含糊其辞地说道。
　　“有几日是几日？”月如霜道。
　　“这个不重要，你想去他那边么？”南爷低低地问道。
　　“我现在跟废物没什么区别，他找我作甚？”月如霜道。
　　“你这么聪明，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想你过去，要么是还惦记着那套少林棍法，要么心中存了那点同门之谊，想要拂照一二。抑或，兼而有之。花和尚这人……”南爷顿了顿，似乎有几分烦躁，伸手挠了挠脸，“花和尚这人还挺讲义气的，你若是跟他过去，日子会好过些……”
　　“他那边就没人跟我抢吃的，没人冲我下毒了么？”月如霜如此问道，还故作思忖状，“如果是那样，也不是不行……”
　　南爷好似哽了哽，挥手说道：“罢了，就当我没说过。你身上的九阴寒掌，我会想办法。”
　　他不说，月如霜都快忘记自己中过九阴寒掌这回事了。主要是自从喝了那条黄金蟒的血之后，再也没有怕冷的感觉。
　　“我的事，不用你管。”月如霜冷淡地拒绝道，“你若是有这个闲情，不妨管管黄莺儿。否则，我哪日心情不好便剁了她的爪子，我可不管什么谋算不谋算的。”
　　“你且再忍她几日。”南爷承诺道。
　　南爷此言也从侧面承认了他捡人不是大发慈悲，而是另有图谋。
　　由此及彼，南爷的一再退让并没有让月如霜高兴几分，反而心中越发觉得悲凉。试想一下，世界上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好呢？要么是有所图谋，要么是心怀愧疚。比起后者，她更希望是前者。
　　见月如霜没理会他，南爷也不生气，幽幽一叹，好似有千般愁绪萦绕在心头。
　　过了几息，他又问道：“你的功夫是不是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