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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改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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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雨欲来的最后时刻,我去墓园看望了幸子女士。
那天是雨天,天空被沉重的乌云堆积出黑压压一片,整个世界仿佛突然没有了太阳。雨水淅淅沥沥地坠落在地面上,它们曾诞生于万米高空,在漫长的旅行后迎来粉身碎骨的结局,雨水的尸体们黏着在建筑上,使得每一角屋檐都泛着黑色的朦胧感。
我打着黑伞,捧着几束花,在织田作之助、本田幸子和她的女儿本田爱的墓前都放了。
想要说什么,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值得说出来的东西。那就打个招呼吧,结果刚张开嘴就打了个寒颤。
真奇怪,我今天明明穿了件羽绒服,还撑了伞,可是身体仍然没有一丝暖意。不仅如此,胸腔刮过的冷风几乎要将我的身体冻结了。
我闭上眼睛,靠在【母亲】的墓碑上,身体冷得要命,祈求她能够给予我一个拥抱的温度。
如果中原中也站在这里,估计会一边给我披衣服一边骂我吧。
如果是乱步,可能会自顾自地把我拽走去吃关东煮。
如果是安吾,也许会陪我一起淋雨。
如果是太宰治,大抵会拿走我的伞。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出来。可是睁开眼睛,身边只有一排排矮小的坟墓在注视着我。
一座一座墓碑黑压压的耸立着,就如同头顶黑压压的乌云。
它们是一起的,只有我格格不入。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也许其中也有一个属于我的位置。
不,其中确实应该有一个我的位置。
这个认知就如同作家脑中的灵光一闪,激动得我猛然跳起来,并在空荡荡的墓园里面找了三圈,终于找到一把铁铲。
我测量了一番母亲墓碑旁边的空余,便用力一铲下去,铁铲在被雨水泡软的泥地里撅出一个坑。
大概只用了十多分钟,我便挖出一个足够我住下来的房间。再回头看一眼黑漆漆的城市,马路似乎永远不会有车辆经过,海边的新岸也没有任何声响,一切都停止在雨水的静谧里。
我想了想,抱着自己也不清楚的情绪,将自己回溯成穿着白裙子的时间,登时便冻得我打了个颤。
似乎有人劝过我不要这般频繁地使用异能,是谁呢?
我好冷,于是不再想了,艰难地爬进自己的坟墓中,用异能将这片土地掩盖。
这片土地包容了我。雨水在城市里汇集,成为潺潺流水、江河、海洋,最后填满这块陆地,淹没了这座城市。
我全身都被冰凉的液体包裹,意识在柔软中逐渐消散。
我的灵魂从躯壳中脱出,向上飘阿飘,我看见这座被海水充盈的世界,看见世界外面的薄膜。我不太明白这层薄膜是什么,于是好奇地钻了出去。
没有什么感觉,连水波抚摸肌肤的触感都没有,我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
世界之外是什么?
是一个房间。
大小和首领室差不多,只是没有红色地毯也没有落地窗,只有层层仪器与看守,看守的衣服和仪器的外壳将这个房间染成浓重的黑色,最里侧有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在那里闲聊,
以及,最中央的罐子容器里还有一个人,一个女孩。
女孩。我为这个下意识想到的词语感到疑惑,那身形分明是一名成年女人。
可能是因为她神态如安眠的婴儿,安静地立在一颗被灌满了清澈溶液的透明容器中,就像依偎在母亲的子宫里。白色的裙摆因着液体微微飘起,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
我辨认了好久才意识到,
这个女人是我。
与自己面对面这件事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奇怪。我飘荡着向前,隔着玻璃罐子伸手描摹着我脸部的轮廓,隐约还能链接到身体的反应。
指尖冰凉的触感、五官被液体浸泡的不适、神经诡异的安宁,还有胸腔已经空蚀了整具躯体的破洞,纵然在满罐子液体里泡着,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冷风。
我应该忘记了什么,可是记忆似乎也从这个破洞里面溜走了,脑海里只闪过些零零碎碎的画面。
啊,我应该上了港口黑手党的车,来到异能特务科。但是在支付基因检测的费用时,却被告知,港口黑手党的资金目前正在被查控,暂不能用。
这是明晃晃的针对,甚至亲自陪同我前来的森鸥外都露了点诧异的神色,毫不知情一般。我再三确定没有通融和回旋余地,又不甘心就此离开,于是查了查自己的余额。
当然是不够的,我若是攒够了钱,也不至于入伙港口黑手党了。
后来的记忆又变得破碎,我们应当磨蹭了许久,久到前来凑热闹的种田和安吾都劝我们下次再来。但是异能特务科预约相当麻烦,这次是森鸥外利用黑手党势力强行约见这次会面,若是等到下一次,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于是我没有挪地,执拗地打了个电话。
给谁的电话?电话内容又说了什么?我记不清,只知道钱汇齐了,而且来路很干净。
于是我成功进入了基因检测的准备室,而森鸥外被异能特务科以保密为由请去别处喝茶。
再之后……我便来到了这里。
这就是这个国家最顶级的检测室吗?好高级的样子。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里有点既视感。但是破碎的记忆也找不到类似的情景。
我不为难自己,百无聊赖地飘到那两个白大褂研究员后面,想看看有没有匹配成功的基因。
然而那屏幕上并没有什么匹配之类的界面,只有一些血型和各项激素之类的指标。我又向前钻了钻,就差钻到屏幕里,也没有看出任何变化。
身后,被我穿过的研究员们似乎打了个冷颤,其中一个有些心虚地开口:“情感阉割的技术还不成熟,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进行吗?”
我挨个屏幕找着自己想要的信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们聊。
相比起前者的慌张,后者声音更加清冷:“这是长官给我们的最后死线了,干不完就等着世界毁灭吧。”
死线啊,那确实是会让世界毁灭的危机感。
慌慌的研究院问:“为什么不直接使用前额叶切除手术呢?或者直接将她放在这堆镇定剂里泡着,泡到她老死掉。”
听到这里,我后知后觉他们在聊的,好像是罐子里的,我?
“啧,港口黑手党的头目可是正在外面等着呢,还有武装侦探社那些人,不知道谁泄露了口风,特地警告过我们。”我回头,看见右边声音清冷的研究院不耐烦地张口,“何必呢,明明已经配合我们了。”
“是啊,如果不是他们,我们也不能在两个星期内就抓到人。”聊起这个话题,慌张的研究员不慌张了,还带着点小花花地崇拜说道:“不愧是太宰先生啊,就这样让人乖乖自己走进陷阱里。”
陷阱?
我茫然地看着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突然打开的门。
一身黑色和服的种田山火头走进来。
“长官。”两个研究院向他行礼。种田山火头颔首,走到我的罐子前面停住,仰着头,深深地望着我(的身体),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被他的眼神恶心得一个激灵。
慌张的研究员率先打破寂静:“长官,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既然敢独自闯进来,不如我们……”
“不必管他,做好我们自己的事。”种田打断他。
他很快收敛了目光中的某些情感,问道:“还有多久?”
“现在就可以。只是技术还不成熟,我们只能辅以生理刺激、神经入侵等形式进行改造,确保她在失去厌恶、憎恨等情感后不会露出马脚,还配备了一定量的安抚剂、道德界限以及对于异能特务科的归属感暗示……”
种田山火头静静听着,突然说:“把暗示去掉。”
清冷的研究员不清冷了,迫不及待道:“可是,长官,这样强大的书页,我们应该——”
“只要有私情,就会滥用力量。”种田山火头的语气不容置喙,“归属感亦是私情的一种,这与异能特务科或是港口黑手党都没有关系。”
他又看向我的罐子,用那种愧疚的目光描摹着里面的人。
“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安定。”
我就是再脱节,也听明白他们的意思了。
所以,从来都没有什么基因检测,有的只有这个打算给我“做手术”的项目组。
怪不得要价那么高,敢成是把研究经费算我头上了。
能退钱吗?
我这样胡思乱想着,按照常理,我现在应该飞快思考逃脱的办法才对。但是那不知名的溶液让我昏昏沉沉,大脑也意外地平静——死了一样的平静。说真的,这种感觉非常难得,我有点共情太宰治的小爱好了。
而且,我现在只是偶然钻出的意识,连异能也使用不出来,怎么也想不到能够自己逃脱的办法,只能原地等待着他们给我准备的“小惊喜”。
你们准备怎么“改造”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