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棠》千千万万山

81、第 81 章

　　车子在两人的沉默中安静的行驶。只是安静地气氛没有维持很久，一阵电闪雷鸣之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来，天地间一片昏暗，就像黑了天一样。
　　“好大的雨。”宗棠看着窗外一片模糊不清，喃喃自语道。
　　“好大的雨。”周镇武重复了一遍，“宗棠，祝贺你，终于考上大学了。”
　　“嗯？”宗棠不解的看着他，“你刚才已经祝贺了一遍了。”
　　周镇武发自内心的笑出声，“对，但是我太高兴了，高兴到不知该说什么，所以多祝贺一遍。”宗棠莫名其妙，周镇武却越笑越开心，疲惫感都减少了几分。
　　车子在一栋二层中式建筑前停下。尽管有屋檐，周镇武还是先行下车，给宗棠撑了把伞。宗棠迟疑着下车，跟着他进门，发现这个房子外部看起来是独栋别墅，可走进来却别有洞天。房子中间有个天井，雨水从四面屋顶的屋檐汇聚过来，加上从天而降的雨，在天井的地上激起一片片水花。只是这么大的雨，地上却没有积水，水花跃动着，迅速流入地下排水系统。宗棠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院落，她忍不住伸出手，片刻手心就积了个水窝。
　　周镇武见她看得入神，也在屋檐下站定，抬头看着像白线一样的大雨。凉风拂过，宗棠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进去吧，外面凉。”周镇武拉她进了屋，“你先坐，我去换身衣服。我一直都在飞机上，几乎一停没停。”
　　宗棠在一个单人位沙发上坐下，旁边书架上有些书，她随手抽了本，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ABC谋杀案》。她以前从未涉猎过推理小说，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正看得入迷，书别人从后面抽走了。
　　“看书也不开灯，眼睛不要了？先吃饭，等会再看。”周镇武将书放到一边，他换了身休闲装，抽空洗了个澡，宗棠隐约能闻见一股清新的草木香。“你居然喜欢看推理小说？”
　　“我也需要休息，也不能每时每刻都工作吧。”周镇武笑道。两人刚坐定，早就候在一侧的服务员开始上菜。宗棠发现周镇武的右臂上有一大片淤青和擦伤，已经结痂了。不过只是看看那片伤，大概能猜出当时的情况。
　　周镇武察觉到宗棠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回国之前几天，竞争对手下的绊子，车被炸了，人没事。”
　　被炸了？宗棠吃了一惊，“你不是个投资人吗？做生意还有生命危险？”
　　“你在这个环境待久了，会以为全世界都这么和平，大家坐下来吃吃饭、喝喝茶就把事情办了。哪有这么容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人家肯定要跟你拼命。”周镇武看似不在意实则特别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颊，“两个多月前，一颗子弹擦着我的脸飞过去了，差一点，我可能就要永远留在希腊了。”
　　宗棠看向他的左脸。光滑紧实，要是不说，谁也不知道他曾面临生死抉择。
　　宗棠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低头喝了口粥。周镇武迟迟等不到她的问话，索性自己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去希腊吗？”
　　“你为什么去希腊？”宗棠重复说。
　　周镇武脸上的笑意加深，“周家在那里有座海岛酒店，十几年前因为某些原因废弃了，我想重新营业。”
　　宗棠的动作顿了一下。“是因为自杀的服务员废弃的吗？现在时间久了，当地人不记得这件事了，所以可以重新营业了？”
　　“你怎么知道？”周镇武皱眉，这件事按理说宗棠不应该知道。
　　宗棠放下勺子，“去年我和唐姨来盛德帮忙，你因为我遇到同学打网球发火，于总安慰我，说你是好意，怕我被人骗所以才发火的。她讲了希腊那座酒店的事情，那个服务员是被抛弃所以自杀的，对吗？”
　　提到去年那件事，周镇武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喝了口水，“不是。那个女孩是被谋杀的，为了陷害酒店，伪装成了自杀。”
　　宗棠瞪大了眼。
　　“当时我们在希腊的盟友陷入□□，自身难保。我们就算知道那个女孩死的蹊跷，也无力寻查真相。如今盟友重新上台，我们也才有机会翻案，为她洗脱不公正的名声。”周镇武声音略有低沉的说，“幸好她的父母还在，真相大白之后，也是还了他们一个公道。”
　　“迟来的正义，也算正义吗？”宗棠问。
　　“算。总比永远无法实现的正义强。”周镇武替宗棠夹了块鱼肉，“你要明白，这个世道不总是现结现付的，很多事情都有滞后性。现在没发生，不代表未来不会发生。现在没有惩罚，不代表未来没有惩罚。”
　　周镇武没明说，可是宗棠瞬间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无数种情绪在胸口翻涌，最终化作一股酸涩，慢慢消散。宗棠夹起那块鱼肉，她吃不出来是什么鱼，可是鲜甜软嫩，是鱼肉没错。
　　“你和庄家是亲戚，还有利益关系，所以你会帮庄嘉誉的吧？”咽下鱼肉，宗棠忍不住问。
　　周镇武诧异的神色不似作伪。“我为什么要帮？他有父母，犯错自有父母教育，管我什么事？”
　　宗棠想起之前几次周镇武看似有意的给庄嘉誉解围，也想起上辈子周镇武去自己店里吃馄饨，迟疑半天问，“如果，我说如果，庄嘉誉做了什么坏事，你会给他去赔罪吗？”
　　“不会。”周镇武干脆利落的说。他放下筷子，目光坦然的看着宗棠，“我跟庄家有些商业合作，不过已经结束了。他家对我而言，不过是认识的人而已。周家的亲戚少说也有上百号人，我可能会为了其中几位放下身段去赔罪，不过庄嘉誉不配。”
　　“你不是说要跟我聊聊欠款的事，现在聊吧。”宗棠不想继续上一个话题了，也学着周镇武，及时转移了话题。
　　“你知道你欠我多少钱吗？”周镇武问。
　　“知道，我有清单。”宗棠说了个数，“我专门开了一张卡，到时候连清单一起给你。”
　　周镇武没接话，慢条斯理的开始吃饭。今天的晚餐依然是每样菜只有一两口，服务员往来穿梭，一道道的撤盘，一道道的上菜。动作轻柔但迅速，听不到一丁点声音。
　　“你就没想过用这笔钱做个投资吗？你不是一直都想学赚钱的办法吗？”连吃了几道菜，周镇武终于开口。
　　“你的钱，我用着不安心。再说，上次见你，你……我还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宗棠犹豫着说。
　　咔。周镇武将筷子放在白瓷筷架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我授权给你，你去做投资。你不要误会，我在做评估，我也想看看，你是不是能赚钱的人，值不值得我投资。”周镇武慢慢的说。
　　宗棠觉得今晚自己的大脑有点信息过载。“你有钱花不出去了？”
　　“我看起来像那么闲的人吗？”周镇武反问。
　　“我有自己的钱，现在我没那么缺钱了。”宗棠把经纬集团的事情跟他复述了一遍，“你看，现在我上学有奖学金，还有自己的教育基金。唐姨也有自己的生意，我甚至还有自己的房子。所以你的钱，我不能要。就算要学着投资，也应该用我自己的钱。”大概是想到从宗文忠手里拿到钱的快乐，宗棠越说越激动，最后表情简直称得上眉飞色舞。
　　“签了那个合同，就意味着跟宗文忠断绝关系了，你还这么开心？”周镇武笑着问。
　　宗棠点点头。“本来我还挺担心的，担心我考上大学之后，他拿我做人情。没想到，他抱上更粗的大腿也是好事，起码看不上我这个小虾米了。”
　　“那处老房子，你还去住吗？”周镇武又问。
　　宗棠摇头，“不去了。我已经挂出去准备卖掉了。卖掉之后，让唐姨在良仓区买个房子。”本来她是想留着的，那个房子虽然房龄大了点，可是附近配套齐全，生活方便，将来还有地铁，不怕租不出去。只是宗棠想了想以后，宗文忠总有破产的那天，真破产了，他肯定会回来抢房子。与其到那时再跟他纠缠不清，不如现在卖了一了百了。
　　周镇武显然很赞同宗棠的做法，甚至建议她到网上挂信息，这样卖的更快。毕竟宗棠了解的不如他多，宗文忠的风光日子，怕是快到头了。
　　外面的雨依然很大，宗棠都记不得自己吃了多少道菜了。终于上了甜品，看似一碗汤，汤面上还点缀着桂花，可是捞起后，却是软软糯糯的水麻薯，冰冰凉凉，带着桂花香气。宗棠连吃了好几口，最后喝汤的时候看到了几粒米，后知后觉品出了米酒的味道。
　　“这里面，有酒？”宗棠询问一旁的服务员，得到确定的答复后，她面色大变，后脊背上猛地升起一股麻意，胃里不觉开始翻江倒海。
　　“抱歉！”宗棠捂嘴，冲向洗手间，一股脑将吃下去的饭吐了个干净。吐到最后，甚至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她瘫软在地，浑身颤抖，眼泪糊满了脸。
　　“怎么回事！”周镇武跟着进来，看到了狼狈至极的宗棠，顿觉手脚冰凉。他转身厉声喊道，“叫于安元过来！饭菜变质了还敢拿上来！”
　　“不关饭菜的事。”宗棠勉强站起来，“我对酒精过敏。不管别人的事，你不要乱发脾气。”
　　周镇武咬牙，努力克制住自己的不安情绪，一手揽住宗棠，接过服务员手里的热毛巾，给宗棠擦了把脸，“去叫医生。”
　　盛德酒店有自己的内部医院，规模不大，主要是为住店客人和工作人员提供医疗服务。宗棠在呕吐的时候，已经有眼疾手快的服务员去打电话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