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棠》千千万万山

82、第 82 章

　　吐完之后，尽管嗓子火烧火燎的，可是宗棠觉得身上好多了。这是上辈子酗酒之后的后遗症，只要再碰酒精，就会触发心理排斥反应。其实生理上宗棠并不会酒精过敏，只是心理太过排斥，就产生了类似身体过敏的症状。没想到，这个症状居然带到了重生之后。
　　周镇武半扶半抱的将宗棠放到沙发上，给她喂了些水。宗棠面色苍白，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
　　“你忍一忍，医生马上就到。等会我们去医院。”周镇武的脸色很难看，即便是于安元带着医生过来了，脸色也没有丝毫转变。直到医生诊断完毕，判断无大碍之后，他才慢慢松了口气。
　　“没事，你不要这么紧张。”宗棠的手还在周镇武手中握着，都快握的她失去知觉了。“松开，松手。”宗棠忍不住拍了拍周镇武的胳膊。
　　周镇武这才松开手。医生留了过敏药，宗棠不想吃，可周镇武已经递到了她嘴边，没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将药吃下去。
　　“对不起，于总，吓到你了。”宗棠看着站在周镇武身后也是一脸紧张之色的于安元，忍不住道歉。
　　“你没事就好。”于安元也慢慢吐出一口气。她刚才接到服务员打来的电话时，头皮差点都炸了。天知道为了这段看似毫不费力的晚餐，周镇武指挥着他们是怎样的一通忙活。甚至于她从希腊回来之前，还被周镇武下了命令，回来不准先联系宗棠。万万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一道甜品打败了。
　　“厨房熬了些粥，你再吃点。胃里没东西不行，吃药伤身。”周镇武说完，于安元立即上前，将一煲热乎乎的牛肉粥放到了茶几上，随即带着所有人离开。
　　“我没胃口，不想吃了。你送我回学校吧，我睡一觉就好了，明天还得上课。”宗棠小声说。
　　“不行。”周镇武断然拒绝，“万一你晚上又过敏，学校哪有这边的医疗条件好？你今晚住这，观察一下。明天一早我送你去学校，放心，绝对来得及，不会让你第一节课就迟到。”
　　“周镇武！我没说要住下。”宗棠想起身，被周镇武一把按下，“宗棠，我没有40岁，你从哪听来的我40岁了？”
　　宗棠挣扎的动作一顿，想起自己在唐桂秀面前随口说的话。“你偷听我们聊天？”
　　“你声音那么大，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不算偷听。”周镇武在她身边坐下，盛了碗粥递给她，“我是比你大，但也就大八岁，我还没到40岁。”
　　“你多大关我什么事。”宗棠嘟囔，闻着香气四溢的菜粥，不觉食指大动。胃里空空如也，确实需要些热饭。她不再拒绝，接过粥慢慢喝起来。周镇武见她吃饭恢复正常，吊着的心总算放回肚子里。方才冲进洗手间，看到宗棠面色苍白一脸泪的样子，他的心跳似乎也在瞬间停止了。他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五感消失，肢体僵硬，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宗棠吃完，屋里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静中。“呃……我觉得好多了，可以回学校了。”宗棠期期艾艾的说。
　　“我带你转转吧。下雨天，其实这里的风景也很好。”周镇武起身，拿了条披肩给宗棠。宗棠见他不接话茬，无奈之下只好跟上。
　　除了进门时看到的天井，后院里还种了很多花，此时绣球开的正盛，大簇大簇挤挤攘攘，看着很是热闹。凌霄花也爬得满院都是，有些甚至爬到了蔷薇头上。雨水细密的砸下来，在宽阔的绿植叶子上迸出水花，发出了嘭喀的响声。几盏昏暗的照明灯散落在墙角，整个院子有了些昏黄的色彩。
　　周镇武带着宗棠沿连廊走了一圈，边走边给她解释建造理念。宗棠听得不甚明白，边听边问。两个人就这么慢慢走着，慢慢聊着，不知不觉时间竟然走了大半个小时。宗棠还想走，周镇武眼见的发现宗棠的鞋子边缘已被雨水打湿，“改天再看，下雨湿气太重。”他开了一扇侧门，示意宗棠进门。
　　宗棠进去发现，这是另外一间会客厅。里面是很现代风格的陈设，西面是一面巨大的书墙。
　　“看书吗？给你找几本打发时间。”周镇武从其中一格中随手拿了几本，都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
　　“刚才那本还没看完，我想先看那本。”宗棠说，“我过去拿。”
　　“你坐这，我去拿。”周镇武将另外几本放在边几上，快步走出去。宗棠在一张单人沙发里坐下，心里浮浮沉沉。她不是块木头，对周镇武的意思心知肚明。大半年前拒绝他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宗棠没想到他去了趟希腊，回来就当那件事完全没发生过一样。难道在希腊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就完全看开了？关于周镇武，其实宗棠了解的并不多，上辈子加这辈子，可能都不如对庄嘉誉了解的多。之前的接触，多半是吃饭相关，就算是聊天，聊得也是宗棠的事。但他做事的风格，宗棠领略了一二。周镇武的好意施展开来，宗棠自认是招架不住的。尤其是刚才吃饭的时候，周镇武说自己不会因为庄嘉誉就去做什么赔罪的事，那上辈子他去吃馄饨，难道真就是为了去吃馄饨而已？如果大半年前没有爆发那次吵架，没有庄嘉誉、程钰、陈宏昭那些事，宗棠其实也没法想象，自己跟周镇武能走到什么地步。
　　如今，她又要重新面临大半年前的局面了。周镇武似乎当那些事没发生，她呢？她也可以当没发生吗？宗棠陷入了迷茫中。
　　外面一个惊雷，宗棠从思绪中清醒过来。转头发现周镇武站在几米之外，正默默注视着她。见她眼神清明，没有茫然的样子了，才上前把书递给她。
　　“看完这本别看了，打雷下雨的，看这种小说容易做噩梦。”周镇武忽然将边几上的几本书收起来，换了本散文集。他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手里也拿了本书。
　　“你没有事物要处理吗？”宗棠见他也坐下来，不由得问。
　　“什么都需要我亲力亲为，那其他人干什么。”周镇武翻开书，“企业管理第一课，学会信任，学会放手。”
　　宗棠冷不丁被被上了一课，她默默将目光转回到书上，周镇武这句话，怎么听怎么透露着一股小学生一样幼稚的炫耀感。
　　片刻之后，周镇武将目光放到了宗棠身上。她已经完全沉浸在小说中，表情时而惊讶，时而紧张，可能是看到了要紧处，她不自觉皱起了眉头。雨夜，安静的氛围，所爱之人近在咫尺。似乎很圆满，可是周镇武看看宗棠坐的那个单人沙发，圆满的假象被戳破了。所爱之人应该在他怀里，而不是在那个孤单的破沙发里。周镇武暗暗想，明天就找人把这个沙发换掉。
　　宗棠看完，意犹未尽。她没想到推理小说这么好看，“这个作者很有名，对吧？”她上辈子刷到过讲影视剧之类的视频，提到过这个名字。
　　“嗯，她出了很多本小说。这里都有，以后你可以慢慢看。”周镇武看看表，“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早起，我带你去卧室。”
　　这是宗棠见过的面积最大的卧室。一个巨大的开间，中间仅用屏风隔出了休息、会客和书房区域。与楼下一样的装修风格，中式典雅风。
　　“换洗衣物都在柜子里，你随便用。明天早上6点50，在楼下吃饭。”周镇武介绍完，宗棠迟疑的问，“这个房间，日常有人住吗？”
　　她倒不是洁癖心里作祟，只是觉得周镇武对这里如此熟络，该不会是他平时住这吧？
　　她脸上的探究之意太过明显，周镇武平静的看着她，“这是客房，基本上没人住。主套房在另一边，你过去看看吗？”
　　宗棠连连摇头，“不用了。”
　　“早点休息，不要熬夜。”周镇武走到门口，宗棠紧跟上想关门，被周镇武撑住了。
　　宗棠一愣，问他，“还有事？”
　　“你曾说，我对你是对猫狗的喜欢。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表达的，但我能确定，我不是你说的那样。在希腊的时候，每当想起你说的这些话，我都觉得心好像被碾过一次。宗棠，我想证明我对你绝对不是对猫狗的喜欢。”周镇武看着她，缓缓地说。
　　宗棠没料到周镇武会忽然表白，她有些慌乱，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这么久没见，上来就说这些，合适吗？
　　“太晚了，我要睡了，晚安。”宗棠手忙脚乱的想关门。
　　“以前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抱歉。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你对我的指责，我都接受，也没有其他话可说。你也说过，人犯错不要紧，只要知错就改。那我改了错，是不是可以继续留在你身边？”周镇武的眸子里夹杂了太多宗棠看不懂的情绪，低沉的声调和外面的雨和在一起，让宗棠的心绪更加混乱。
　　“周镇武，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是我？”宗棠握住门把手的手太用力，尽管灯光昏暗，但还是能看出手指都已发白。
　　“宗棠，我很难解释清楚。”周镇武轻轻地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捋开，小心的握在手里，“但我能确定一件事，除了你，谁都不行。”
　　“我不理解……”宗棠摇头，这种情感太过炙热也太过陌生，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而且，哪怕她对两者之间的差距可以做到视而不见，但是差距是客观存在的，她未来还是要面对这一切。
　　“不要紧。现在不理解，慢慢理解就行。我自己也不能完全理解我自己。”周镇武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宗棠，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放手的。”
　　宗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里百转千回。沉默片刻，她用力抽出手，低着头将周镇武推出门外，直接关上了门。
　　虽然她不发一言，可是站在门外的周镇武，忽然露出极深的笑意，两个梨涡都生动了许多。他看得分明，宗棠脸红了，耳朵也红了。
　　入夜，雨渐渐停了。宗棠翻来覆去睡不着，空间太大了，床太宽了，床品太柔软，睡衣太舒适。明明每一种都是可以令人沉睡的元素，但组合到一起，变成了让人失眠的源头。宗棠闭上眼，就是周镇武最后在门口的身影，以及那些让人心跳加速的话。
　　又一次入睡失败后，宗棠咬牙切齿，索性坐起来开灯，翻看起那本散文集来。这是一本描述春天森林和鸟类的自然散文，笔触十分优美。宗棠本来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知不觉被书里的文字吸引，看着看着，她的神经也慢慢放松，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