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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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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下午,宗棠刚准备回学校,碰上了街道组织的商铺天然气检修。碍于上辈子的关系,宗棠对此极为上心,一定要等检修完了才走。唐桂秀看看天,回头催促宗棠先回学校。
“我看天要下雨,你明天早上不是要上课?快回去吧。”唐桂秀催宗棠。
“不着急,反正有地铁,一个多小时就回去了。”宗棠说,“检修也很快,我刚才出去看了,等会就过来了。”
唐桂秀拗不过宗棠,只得拿出一捆香菜,开始择菜。宗棠见状,也搬了个板凳,跟唐桂秀对着头开始择菜。
“小棠,你们系是不是男孩子很多啊?你现在上大学了,可以考虑谈恋爱了,要是有合适的,该谈就谈。”唐桂秀随口说。
“唐姨,我才入学,还不到考虑这事的时候吧?”宗棠笑出声,“不着急。”
“刚入学选择才多呢。等过两年,好的都被人挑走了,你就没得选了。”唐桂秀忽然想起什么,“说起来,那个周总很久没来了。”
宗棠手里的动作一滞,“人家那么有钱,就是来换换口味的,你还真信他特别喜欢吃馄饨啊?”
唐桂秀瞪大眼,“我说的不是吃馄饨。你跟他,不是,他跟你,哎呀,怎么说呢?你俩之间没发生什么吗?”
宗棠的眼瞪得比唐桂秀还大,“唐姨!你说什么呢?我俩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去年咱俩去酒店帮忙,他看你那个眼神,哎哟,我都不敢看。我那会还真怕你早恋,后来观察了一下,发现没这事,起码你没这心思,我才放心。”唐桂秀说。
“你看错了吧,不可能。”宗棠心跳猛地加快,“别说我俩条件天差地别,就这年纪,也不搭啊!我还不到20呢,他都快40了!”
“什么?!”唐桂秀失声喊道,“他那么大年纪了?看不出来啊?看起来也就20多的样子。”
“人家有钱,会保养,一年花在脸上不知道多少钱,怎么可能让你看出来真实年龄。哎呀唐姨你别乱点鸳鸯谱,压根没有的事。”宗棠捂住脸,“你千万别乱说,这事就到此为止了。”
“那你那个同学,叫殷睿是吗?他也挺不错的,你没考虑考虑?”唐桂秀不死心,继续问。
“唐姨,朋友就是朋友,干嘛非得谈恋爱啊。”宗棠哭笑不得,余光瞥见燃气检修人员的身影,连忙把香菜收拾起来,“师傅,辛苦了辛苦了,这边请。”边请师傅进门边跟唐桂秀小声说,“唐姨,别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哎哟你还害羞了,不说了不说了。”唐桂秀也收起了话题,专心跟着师傅看检修。
等签完字,唐桂秀送师傅出门,宗棠到后厨拿挎包,准备出门坐地铁。明天早上8点是大学第一堂课,她延续了高中的学习习惯,还把专业课课本带回来提前做了预习。
“吃点什么?唉?周总?好久不见了。”唐桂秀送完师傅,回来发现店里站了个人,正在看墙上的价目表。
宗棠抬头,正好对上了来人的眼神,她大脑忽的一片空白。
是很久没见的周镇武。多久呢?大半年吧。宗棠缓缓起身,用力捏着挎包带子,“唐姨我先走了。”撂下这句话,她飞也似的走了。
“小棠,要下雨,带伞了吗?”唐桂秀追出去喊了一声,结果宗棠早就没影了。“跑这么快。”她嘀咕着,“周总,你吃……咦?人呢?”
周镇武也已经不在店里。
宗棠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走过了半条街。她住的地方附近没有地铁站,得先坐公交车中转。到了公交车站,宗棠还沉浸在看到周镇武的震惊中。他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沉静,浑身都散发出一种迫人的气场,现在的他,跟上辈子那个周镇武有些重合了。宗棠慢慢平复心情,低着头正乱七八糟的想着什么,身边不知不觉站了个人。她扭头,发现正是周镇武。
“好……好久不见。”宗棠嗫嚅着,“你不吃饭吗?”
“258天没见了。”周镇武盯着宗棠,不紧不慢的说,“这么久没见,见了我第一反应就是跑。这是第几次了?见我就跑?”
宗棠依稀记得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形。可那时是什么光景?现在是什么光景?再说了,什么叫跑?明明是逃避,不愿意面对好不好。
她低下头,不想回答。
“我已经快48个小时没合眼了,也没怎么吃东西。”周镇武自言自语,“我记得你曾经给我下过一碗面条。”
“店里有饭啊,你不吃跑出来干什么。”宗棠小声说。
“你不是要还我钱吗?”周镇武忽然换个了话题,“周东原跟我说了。”
“啊?你现在要吗?银行卡我没带。”宗棠诧异,“那我回家拿?”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这笔借款吧。”周镇武伸了下手,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缓缓停在跟前,“上车。”
“去哪?我等会要回学校,明天早上有课。”宗棠说。
“不会耽误你很久。”周镇武拉着她上车,“你大概没注意到,盛德距离江城大学很近,只有半小时车程。”
上了车,宗棠看着窗外暗沉沉的天,远处的云层不时有闪光晃动。
“还没祝贺你考上江城大学。”周镇武看着她,轻声说。
“谢谢。”宗棠转过脸,“我运气好,不仅成绩够,还有奖学金。”
“不必谦虚,你的实力摆在这,其实是江城大学捡到了宝。”周镇武说,“入学多久了?还适应吗?”
“挺好的。刚军训完,明天开始正式上课。”宗棠下意识抠着包带,“我参观校史馆了。那个周缙,就是捐钱给江城大学前身的扬城富户,是不是你的先祖?”
周镇武颇为意外。他没想到宗棠还会去参观校史馆,但还是很坦诚的回答,“没错,是我爷爷的爷爷,我应该叫高祖父。”
“盛德酒店的名字,是因为他吗?”宗棠又问。
“对。”周镇武直视着宗棠,“你看到他的生平了?”
“嗯。”宗棠被周镇武的眼神盯得心里直打鼓。车里的光线很暗,加上两人座位中间隔着过道,她看不太清周镇武的具体表情,但总觉得他是带着笑意的。
“我想问你个问题。”宗棠说。
“你问。”
“扬城的学校被炸毁了,为什么周家后人要在临州重建?那个时候临州也沦陷了呀,临州的环境比扬城的好吗?”宗棠问。
周镇武没想到她连这段历史都知道了。沉思片刻,他谨慎地开口,“周老太爷发誓要与扬城共生死,最后殉城了。他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除了和他一起殉城的三个子女,其他的都避难去了临州。后来也是幸存的几个子女筹款,在临州重建了学校,算是继承周老太爷的遗愿,继续把学堂开下去。”
宗棠差点就被这番说辞说服。可是想了想,她又问,“既然周老太爷为了扬城慷慨赴死,那就算继承他的遗愿,也应该在扬城重建学校啊?抗日战争时期条件达不到,那后来呢?后来为什么不回去?”
因为周老太爷不承认去临州避难的几个孩子是他的子女,从这些人离开扬城那一刻起,就被周老太爷从家谱上永远除名。不仅被除名,家谱上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加了四个字,“弃家奔逃”。周老太爷亲手写下的朱批,就像一道耻辱符,永远的贴在了每个离开扬城的周氏子女身上。不管这些人后来是在临州落地生根,还是去了海外重新打出一片天地,只要还姓周,还想与扬城周家维持关系,就不得不面对这几个字。当然,这些年里,也有其他周家后人主动与扬城周家断绝往来,也从不顶着扬城周家的名义在外活动,这几个字,对他们来说无所谓。可是,对于周镇武这一脉而言,“弃家奔逃”是无法接受的人生批注。曾祖父时隔六十年之后在扬城周家看到了当年的家谱,羞愧悲愤之下,短短几个月后就去世了。临死前,他死死抓住儿子的手,嘱咐儿子要为他讨个公道。他年纪轻轻就扛下家族经商重任,为了家族生意独自下南洋,几度置生死于身外,可谓尽心尽力。后来因为偶然的机缘在海外落脚,但从不忘捐款捐物支持民族抗战。解放后,更是主动与国家建立联系,不顾当地政府阻拦,带着船队与国内开展贸易往来。做了这么多事,他自认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家人,却没想到,做的再多,也抵不过他那一夜毅然离去给老父亲留下的失望。
这段历史太过沉重,也太过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周镇武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宗棠说这么沉重的事情,只是简单回答道,“周老太爷的子女在临州,后来都在临州居住了。扬城幸存的都是很小的后辈,就算想在扬城重建,无钱也无人牵头办这件事。”
宗棠直觉其中肯定还有故事,只是看到周镇武似乎不是很想说,也识趣的不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