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棠》千千万万山

69、第 69 章

　　第二天一早，殷睿来了电话，带来了几个消息。车子确认是庄嘉誉家的，但开车之人并不是庄嘉誉，而是庄嘉誉家的司机。司机昨晚半夜来自首，说车子坏了，要送到修理店去修，没想到刚开出来刹车就失灵了。撞到人之后，车子疯狂的向前又开了一公里，最后撞上路边的隔离带才停下来。司机当即昏迷，被附近经过的村民发现，送到了医院。等清醒过来，立即来到了派出所自首。
　　“简直是一派胡言！”宗棠气愤的喊道，“怎么会这么巧？！偏偏车子坏了，偏偏撞到了人，偏偏司机受了伤！没有监控吗？”
　　“俱乐部在郊区，附近几个路口的监控，不是没启用就是拍的很模糊，压根看不出人脸。”殷睿叹了口气，“但监控倒是证明了当时车速很快，不像是正常行驶。”
　　“庄嘉誉呢？他家的司机，他家的车子，他人呢？”宗棠问。
　　“这个不清楚，目前只知道司机的事情。”殷睿说。
　　宗棠拼命压下心中的怒火，“然后呢？现在要怎么处理？”
　　“庄家昨晚也来了人，赔礼道歉的态度非常诚恳，说这是公司的车子和司机，撞了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教练的医护费用全包，还提出了赔偿。具体赔多少，得看教练家人和庄家怎么谈。”殷睿说。
　　“殷睿，你信吗？你信是司机开的车吗？庄嘉誉这个人渣，闯了祸也不敢担责，还要拉个人来顶包，他不会见势不好跑了吧？”宗棠都疑惑自己怎么能这么平静的说出这番话。
　　然而，殷睿听到之后，短暂的沉默后，说：“他昨晚连夜出国了。”
　　后来殷睿又说了什么，宗棠已经听不到了。她挂断电话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都在不自觉的颤抖。她觉得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紧紧攒住，每呼吸一口，从胸腔到鼻腔，都似乎有火在燎着。她死死得抓住衣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愤怒、绝望、难过、屈辱等等无数负面情绪吞噬了她，让她仿佛置身上辈子被庄嘉誉背弃的时刻。庄家人嘲弄的取笑她，说她不自量力，妄想攀附高枝。说她不自尊自爱，甘于堕落。她孤身一人，自然无法与庄家抗衡，甚至连庄家的门都进不去。
　　绝望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将宗棠再一次淹没。不知道过了多久，宗棠才从痛苦中清醒，她出了一身汗，浑身就像被重击过一样，不疼可是充斥着无力感。
　　她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了卫生间，镜子里那个人，脸色煞白，眼珠无神。宗棠打开水龙头，拼命地往脸上泼水，直到泼的衣服都湿漉漉的才停手。
　　生活还要继续。宗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冷水一激，神志逐渐归位，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被过往拽下去了。本以为这些记忆早就忘却了，没想到再来一次，还是回激起内心深处那些戾气。宗棠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她告诉自己，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现实的生活。充满了无奈、失望与痛苦，但还是要继续下去。她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不会陷入那些没有意义的仇恨中，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痛恨一个人渣身上。
　　彻底冷静下来，宗棠换洗了衣服，做了点饭，边吃边看计划表，在最后一条郑重写下：“过好自己的日子。”
　　下午，宗棠出去走了走。除夕马上就要到来，大街小巷都是一片热闹的气氛，她也跟着凑热闹，去了花卉市场，买了一把富贵竹。去年买的仙客来早已完成了使命，只剩俩盆了。宗棠又买了两棵，摊主还送了她一盆绿地球。绿茸茸的，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市场里人来人往，摊主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鸟叫声，孩子们嬉戏打闹声，让宗棠僵硬的心，一点点热起来。看看这生活，其实一如既往。与其堵独自在角落哭泣，不如走到阳光下，人群中，从别人的喜悦中汲取一些向上的力量。
　　毕竟，这个世界上，认真生活的人总是占大多数。
　　下午，宗棠去万老师家学习。这几天因为程钰、陈宏昭的事情分了不少心，自己在家做卷子没试出来，一到万老师这里，宗棠就察觉出自己落下了不少。
　　“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都这个时候了，你可别觉得期末考试考得好就放松，一放松退十步，想要赶上来可不止十步。”万老师敲打她说。
　　宗棠诚恳认错，万老师见她态度良好，也就没说什么。
　　等宗棠走了，万老师还在研究宗棠的试卷。“不是都讲完了，还看什么？”杨老师端着茶走过来，“我总觉得，宗棠这几天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好像有点变化，具体哪变了，又说不上来。”
　　万老师把试卷收起来，“以前她是被推着走，现在是要自己选择怎么走了。”他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算了算了，我老了，不想参与年轻人这些情啊爱啊的，完成这个任务，就当还了周镇武的情。”
　　对于万老师和杨老师说的变化，宗棠自己并没有察觉到。她还在想着某道大题，万老师给出了不同的解题思路，有个地方她没想明白。单元门口停了一辆白色的SUV，她连看都没看，车门忽然打开的时候，她差点一头撞上去。
　　“看路。说了好几次了，走路不要分心。”周镇武及时扶住她，顺便打开了后备箱，满满当当的礼盒，“我想了想，暂时带了这么多，你看看还有什么没有的，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买？”
　　宗棠看着那些东西，后座上还能看到某几种绿植的身影。她不懂花卉，但直觉肯定是些名贵花木。
　　“你这是做什么？”宗棠平静的问。
　　“明天除夕。”周镇武带着点期待的表情回答。
　　原来是除夕了啊。宗棠后知后觉的发现，过去两年的除夕，居然都是跟周镇武一起吃的饭。第一年他直接上门了，第二年准备了很多吃的，还给她和唐姨带了衣服。这第三年，是准备搬家吗？
　　“你先别搬了，上楼吧，我有话要说。”宗棠也不看周镇武，转身走向单元门口。有些话，还是早一点说开，对彼此都好。
　　宗棠开了门，周镇武跟着她进来。“你又去买花了吗？早知道今天我就先不带了，明天我们去花卉市场转一转。”周镇武看着仙客来，笑着说。
　　“周镇武，你的普通生活体验，到此结束吧。”宗棠站在客厅中央，神色淡淡，“体验完了普通人怎么过日子的，回到你的世界吧。”
　　“你说什么？”周镇武诧异的看着她，“宗棠，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非要花500块钱吃价值8块的馄饨。”宗棠说，“以前我不明白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现在大概有点理解了。神仙在天上呆久了，也会觉得无聊，下凡转一圈看看凡夫俗子的悲欢离合，自觉满足之后就回到天上继续做神仙。你下凡这么久，也看的差不多了吧？”
　　周镇武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他沉声道，“宗棠，你到底想说什么？”
　　“以前我以为你就是个商人，为人处世也是利益为先。后来发现是我太天真了。你总是说，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个成年人，说的是像我、像程钰一样的普通人吧，无权无势也无家庭庇护，自然只能为自己负责。像你，像庄嘉誉，不管做了什么，也不必承担责任，对吧？”宗棠的语气依然平静，“你看庄嘉誉，撞了人，依然能逃脱法律制裁，拿钱找人顶罪，让受害人闭嘴。按理说，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这责，负到哪里去了？”
　　又是程钰，又是庄嘉誉！周镇武眉间一片愠怒之色，“宗棠，你说的庄嘉誉这些事，我并不知情，你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我！”
　　“知不知情有什么区别，就算你知道了，你会秉公处理，眼睁睁看着他坐牢吗？”宗棠嗤笑，“三年前，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刚从庄嘉誉的魔爪中逃出来，那会我还没成年呢，不也一样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世界上确实没有天生应该为别人负责的道理，你作为高高在上向来不知愁苦是什么的精英，这么说也没错。可是，世界上也有没有完整家庭，没有受过良好教育，自我意识并不够的人，难道这些人天生就学会了如何为自己负责？天生就活该要在泥潭里打滚？这不过是你们推脱责任的借口而已！”
　　“够了！宗棠，庄嘉誉的事情，我会问清楚。”周镇武低声喝道，“说到底，你还在为我没有再帮一次程钰耿耿于怀是吗？你是在迁怒于我？”
　　“我说这么多，你就只能理解出这个意思吗？”宗棠讽刺的看着他，“去年我去盛德帮工的时候，你也误会我要攀附别人。周镇武，如果当时是和你一样的人，你会误会她们吗？说到底，还不是看不起像我这样的人？觉得我这样的人和你有来往，必然有目的。我说的对吧？”
　　“宗棠，去年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再次跟你道歉。我误会你，绝对不是因为你说的原因，而是我……”周镇武猛然闭嘴。
　　“周镇武，说说看看吧，自认识你之后，你就一直在照应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怎么？你觉得庄嘉誉是个人渣，给我带来了很多伤害，所以要补偿我吗？”宗棠依旧保持着嘲讽的表情，看着周镇武阴沉的脸，“还是看上了宗文忠的资产，想从我这下手？你不是说压根看不上宗文忠的资产，对我说的地铁线开发也没兴趣吗？你千万别说是为了那几碗馄饨。盛德的总厨要是听到你的说辞，估计明天就能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