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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写生,就是书写新的人生 2 ...

  •   想当年,在老爸书房里第一次看到皮埃尔约瑟夫的玫瑰图谱时,我惊为天书。
      所以后来老妈提出要我去学画时,我几乎想也不想飞快答应了,还让准备了长篇说辞的老妈吃惊了半天。
      幼时的我何等淘气,用大人的话说就是“明明的屁股是尖的,脚上长着风火轮是停不下来的”,可跟着先生画画居然规规矩矩一坐就是半天,一学就是五、六年。
      虽然先生最终觉得我没有太多艺术天份,婉转建议老妈让我学着玩玩怡个情养个性也罢,我后来到底还是念了个和画画有那么点儿远亲关系的工业设计,不出意外的大概也是画一辈子的图——哪怕是机械结构设计图。
      提起这事儿,老妈就颇为郁郁。
      我倒是不在乎,吊儿郎当安慰她说,好歹咱们是艺术家里的工程师,工程师里的艺术家,两头占先,挺好!
      为了哄老妈高兴,家里大小相框,到处可见我画的花花草草,素描水粉水彩丙烯粉彩,不是不热闹纷呈的。
      如今困在宋朝,突然有机会做皮埃尔约瑟夫做过的事儿,就算不是画玫瑰是画草药,我也愿意的很。
      也许一不小心就搞出一部传世巨著啊,历史上岂不又要多出一名女才子大画师?等我回去的时候就可以告诉老妈,喏,那个甚么甚么百草经里头的插画都是你的宝贝女儿画的哟,哦哈哈哈哈~
      “三妹妹,”小段还在问,“你意下如何?”
      “当然愿意,”我笑眯眯道,“能够学以致用,简直太好了。”
      心里还有一句话,此番穿越可不就像多赚了一次人生么,一定要好好体验,才不枉此生。
      “好极,只是无名先生性子古怪,这事儿大概还须大哥出面与他商量……”
      “难怪廖先生每次都能那么快把我要的资料找出来,原来他本来就在做这事儿啊!”
      “廖先生?”
      “嘻嘻,廖先生就是你说的无名先生呀,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哈,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事儿,嘿嘿,我觉着他是不会拒绝的……”
      “呵呵。”

      再去藏书阁,我除了夹了一卷画,还拎了一壶从小段处顺来的流年飞渡,据说是醉里乾坤的看家酒作之一。
      进门之后我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吼吼先打开画卷问长问短,而是取出两盏羊脂白玉浅盅,斟满胭脂色酒液搁在中庭书案上,才咧嘴一笑,道,“廖先生,预祝咱们合作愉快吧。”
      许久,阴影深处才传来一道低沉语音,“你怎知我会应允?”
      我挠挠头,一摊手,“我不知道唉,不过你答不答应都没关系,我呢不过是喜欢画画顺便逗姑姑开心,如果还能顺便给百草经帮上忙就是三赢啦。”
      他哼一声,细软长鞭悄然探至,卷起一盏玉盅倏得缩了回去。
      我哈哈一笑,拈起玉盅一饮而尽。
      “画卷留下。”
      随着话音,软鞭又扫过,这次卷走了整壶流年飞渡。
      我拍拍手,留下画卷,乐滋滋地走了。
      于是,我俨然成了一名职业插画师。
      有空的时候去兰园给兰姑姑看我新画的花花草草,陪她研究一下养生之道,再蹭个饭蹭个茶。或者找小段聊天喝酒。要不就是去藏书阁送画卷,和廖先生瞎掰几句——反正他也由着我胡说从来不出声反驳,临走再捎上点儿异志传奇之类的本子解个闷,顺便学学繁体字。
      不知不觉间,箭伤也渐渐痊愈,除了半边肩膊每逢阴雨天便有些酸痛不灵,加上寒毒未尽,人便多少有些畏寒,其余已完全与正常人无异。
      而在慕容山庄众人眼里,今日的三小姐显然与往日有很大不同。
      尽管我托词失忆,可古今差异巨大,我又本是个大大咧咧不擅掩饰的粗心性子,不免破绽百出,可奇怪的是,大家对此偏又视而不见。
      又或者以前的□□确实阴沉古怪难以相处,所以换成今日粗放随和的三小姐,大家反而顺水推舟也不追究了?
      又或者古人思维简单,根本不可能理解同一具肉身居然会换过截然不同的灵魂,所以更容易接受失忆之后该人的性情大变?
      反正,身旁的婢女肯定不敢质疑这个三小姐有假,态度可谓恭顺周到。
      兰姑姑为人善良温婉,对我亦是百般疼爱。
      小段则是个最佳玩伴,最佳师兄。
      就连大总管,再见面时态度也缓和许多,大概是我近来的所做所为都通过线报和廖先生传到了他耳中吧。
      至于慕容庄,这阵子只在兰姑姑处见过他两次,每次都是携了那套无相梵针前来为兰姑姑施针,我当然是立时找了个藉口飞快撤退。
      后来才知道,兰姑姑年轻时曾被困雪地,伤了双腿关节,每到秋冬都几不能行,慕容庄有空便会来为兰姑姑施针通络,推宫活血。
      我暗自嘀咕,这人倒还挺有心么,不枉姑姑抚育他一场。
      兰姑姑是个聪明人,察觉我有避让意,只是含笑摇头,“姑娘大了,不比小时候,有些生分也属自然,有甚么委屈尽管告诉姑姑,嗯?”
      言语中不乏揶揄意味,我不甚清楚他们兄妹之前的渊源过节,只好嘿嘿装傻,一笑带过。
      于我而言,因为那晚黑屋之事,心中始终梗了一条刺,对于慕容山庄的这位少庄主,老子还是惹不起躲得起吧。
      总之,我的日子过得并没有想象之中的艰难困顿,要不是惦记爹妈亲友,惦记小庄,外加倒霉惹上身的寒月凌霄,就这么生活在大宋简直算得上颇为愉快。
      只是再愉快我也不可能真的就此安心做个大宋人士三小姐。
      闲逛遛达间,也时时琢磨怎么才能重回现代。
      眼下看来,最可能奏效的途径应该就是“从何处来,即往何处去”——栖凤山上琅琊峰。
      只是大总管盯得这么紧,栖凤山又本属禁地,任我怎么观察,也没找到机会。
      甚至想从去□□从前常去的后坡鸽舍看看,都被无心无念劝阻,说那里自孙婆婆走后闹了鸽瘟,大总管吩咐杀鸽焚尸封门,不许任何人靠近。
      无奈,我只能专心画画、吃喝玩乐兼修养身心。

      大中祥符二年,九月二十一,阴。
      早起推开窗,只见外面丹桂落了一地,薄薄一层朱褐色。
      天色沉沉,许是要下雨,肩膊伤处隐隐作痛,一阵秋风掠过,我不免打个寒战,情绪无端端有些低落。
      果然,古人说的伤春悲秋是有道理的。
      小段遣人送来一盒朱檀木烧制的细炭条,之前我抱怨毛笔勾线稿不得劲,若是换了炭笔铅笔就好了云云,他听见便上了心。
      这朱檀木炭沉、实、匀、亮,还用棉纸层层浆制,前端削出锥形笔尖,怎么看都几与现代的炭笔无异,不,应该说更精美。
      我把玩良久,爱不释手。
      忽然又想到,这笔尖看来颇为硬实,在薄软的宣纸上怕是不易着力。
      正沉吟间,又有人送来一叠浣衣帛,用嵌乌金丝的硬木匣装着,说是大理御用的贡品纸帛,承色托墨极佳,又轻又密,如丝如缎,水洗不烂,请三小姐留着作画用,若觉得好就让人告诉一声,二爷请南边宫里再送来。
      我心花一朵朵怒放,连忙取了一张在手,摸了又摸,果真肌理特别、质感绝佳。
      得了这两件宝贝,我便再也坐不住,不顾无心无念劝阻,只说前两天在桃林边的海棠坡发现一株罕见的滴血菩提正打了骨朵,算起来也应该开花了,此物娇嫩,一沾水就残,所以得赶在下雨前打完线稿。
      简单裱了纸帛,一手抄起笔盒,一手抄起画板,我随口应着无心的嘱咐,耐着性子由无念系好披风结带,兴冲冲便出了门。
      一路上走岔了两个道,亏得大总管派的眼线指点,总算摸到桃林边。
      那里有个小坡,一条青石小径两边植满垂丝海棠,尽头乃是一眼清泉,湍湍汩汩,细小涓流顺坡而下直入桃林深处。
      桃林边海棠坡下一块阴凉地里,恰好凹进去一个死角,背阴又潮湿,最为垂丝海棠不喜,不知怎的却长出一株滴血菩提出来。
      这株花极是罕见,本来我见到了也是肯定认不得的,偏也是巧,之前正好有天在藏书阁翻的一本坊间异志小说,里面就提到了一种奇花名曰滴血菩提。
      据说这种花十分罕见,本非中原之物,是一个高僧误入北荒深山时无意中发现的一种奇特植株。此花花苞呈佛手拢指状,通体雪白,唯指尖处一点嫣红。待盛开时花有五瓣攒成菩提之势,每瓣皆如号角,颜色如雪,自花心延出一条极细的鲜红色贯穿花瓣,至尖端结成一粒鲜红水滴形,状若滴血。高僧以为是佛祖借物点化于他,小心翼翼将植株带出深山,并命名为滴血菩提。
      而我能撞见这株滴血菩提也是巧中碰巧。
      这边离藏书阁不远,我出门习惯右拐,经常走错路再折回头。前两天拐错了方向刚要回头,眼角瞥到路边一只小雀儿,全身赤红撒着银斑点,羽色极其华丽,一时贪玩追着来到桃林边,正好看见打了苞的滴血菩提,之前看书留下的印象极深,本来以为只是书上杜撰随便说说的,没想到还真有这种奇花啊,当下又惊又喜,于是上了心。
      至于不能沾水云云,只是我随口瞎掰,好让那两个爱操心的丫头赶紧放行。

      远远的,已经看到有一团白色艳光,我心中欢快,回身扬臂挥挥笔盒,示意自己已到目的地。
      其中一名叫阿天的年轻人从隐身的树后走出两步,双手一揖,抿嘴羞涩一笑,看口型又低低说了声“三小姐请”。
      那样明亮饱满的脸庞,眉宇之间焕发着英气,淳朴笑颜如朝日东升,在阴沉肃杀的秋日清晨显得如此青春和美好。
      在这一刻,我与他,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甚么。
      都不知道,时光岁月,从静好到残酷,只相隔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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