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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情尽花落--胤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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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着马缰,驱马上前。
她站在旷野里,单薄的身躯在颤抖。听着她哀哀的哭声,我的心缩成一团。
用晚膳的时候,她做了一道菜,说是云南口味的。我尝了尝,跟宫里做的一点儿相似之处都没有。酸且辣,然却又回味悠长,让我食指大动。抬头却见她坐立不安,心事重重。
她偷偷溜去云南,大家都知道了。虽然老十四瞒着,可这宫里,谁家能没有细作?可也倒是没人发难。
她忙忙碌碌的,却也常常来找我。我心下暗喜,说不定可以跟老十四缓和一下。知道上次老十三被陷,少不了这十四弟的事,可是他毕竟是我亲弟弟啊。十三弟既没事,我也就把这事搁下了。
听说她大病了一场,是为了老十三吗?我心里酸酸的,她心里有十三,有没有我?
到得病好,她又有新花样了。拿着种奇怪的东西来找我,说是什么雪茄烟,让我试一下。看着她渴盼的眼睛,我又怎么能拒绝她?
这倒是好东西,甘香醇厚,能让人松驰。
她笑嘻嘻地给我几支,跑了。
没几天,进宫办差,怎么人人都在抽这玩意儿?一问,才知道她一个没拉地送到了各府上。
这是那来的?她怎么会有?很多疑问堆在心里。
抽完了,我上瘾了。想去找她要,又拉不下面子。听说老九去要了,被她大大敲诈。这丫头啊。
十月,我进亲王。御赐圆明园。
正忙着谢恩,修园子。她提着礼物上门了。
“四爷,我想跟你借个人。借个能管人的人。”她吞吞吐吐地提了要求。
难得她开口,我爽快地把心腹叫来,让她带走。
于是,戴铎回来总是能给我带来惊诧。她应该是小赚了点钱。老十四不缺这几十万两银子,却纵容她这样做,我颇不以为然。
她的人越买越多,三天两头上门讨戴铎。还悄悄要戴铎过去帮她,把老戴吓得,跪在我书房讨罚。算了,给她几个得用的吧,没个心腹,她也成不了事。可就这样,竟把她喜得。
当她柔软的身体贴在我身上时,天地都仿佛没有了,只有我和她。她的双臂抱住了我,软茸茸的头发剌得我下巴痒痒的。不住念佛隐忍,我才没有伸出手去。
我开始恨她。她怎么能这样做?她是老十四的福晋啊。
这男女之防,她难道半点没放在心上么?或者,她是故意引诱我?
想不到她竟是个水性扬花的女子。可纵然是这样,我还是忘不掉她。
跟淑玲在一起,我常常装作无意问她的事。淑玲说漏了嘴,我才知道,原来,在她的心里,只是觉得我是块冰。那么,她是想借融了我这块冰来彰显她的,那个魅力?魅力,是的,这是她才说得出来的。她的新鲜词很多。
我的心重又结成了冰。
越恨她,我就会越发想她。
她怎么对得起一心一意的老十四?老十四为了她,受了多少腌脏气!
我暗暗下了令,再留她不得。
她那贴身侍婢本是我的人。当日只是怕老十四的嫡福晋给她气受,才特特安了个人在她身边。现在,也应该用上了。
命人拿了下面刚制成的含笑,送进了十四贝勒府。我还是不舍得让她痛,这药最是个慢性的,只会让她越来越弱而已。慢慢的来,老十四就不会伤了身子了。只是,我的心是碎了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兴致勃勃地忙着。
好几次想停了药,可是想起那日她柔软的身子,我就生生忍住。不能再让她害我们弟兄了。
今晚见她如此鬼祟,我不由怒气上来。她难道不能陪陪老十四吗?成亲那么多年,她一无所出,老十四依然宠她护她,难道她是没有心的?
命人尾随着她,找到了一处所在。她进去了就没出来。
天色已晚,老十四已在四处找她。我随着底下人去到了那里。但见房舍俨然,静寂无声。唯有一间正房烛火明照。
摒退从人,我走了进去。
“你来了?”她头也不回地说。她以为我是谁?没出声,我细细打量。
屋里乱七八糟堆着些不知名的东西。正对门的地方有一张宽大的书案,同样堆满。她就在左侧墙边,那里有一张长长宽宽的案几,堆着火炉锅子和些奇奇怪怪的物事。
右侧墙边是书架,上面没多少书,却有写满了字的纸。
踱过去拿起来看,是她端正的笔迹,不可思议的纤细。读了几句,完全不知所云。还有西洋英吉利文,这我倒是能看懂,可那词不应该这样用吧。
她有太多的秘密了,老十四没发现?
站在她身后,我倒要看看她在做什么。
只见她把细细的芦苇棒伸进一只钵子去吸气,低着头,她腮帮子鼓鼓的,一绺头发垂在脸颊边。
她耳畔的肌肤晶莹如玉,小小耳垂红通通的仿佛透明。动作很快地抽了芦苇,她开始轻轻扇火。“先坐一会,我有很重要的事,等一下再陪你。”她还是没看我,只是招呼我一句。
好奇地跟着她看那只钵子。过了很久,她才打开盖子。
“耶,成功了,哇卡卡卡卡卡。”她笑得很难听,我皱了皱眉。那钵子里是一团红红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她转身就抱住了我,这一回,她勾住我的颈子,头在我胸前蹭。看她又高兴又激动的样子,我愣住了,任她抱着,心里却也油然生了一股甜意。
也就一瞬,她抬起头,见是我,如同雷齑。小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似的,手忙脚乱地放开我,挠头:“四爷,你怎么来 ?对不起哦。我还以为是十四爷。”她收开一块地方,请我坐下。听见她在小声嘀咕什么,我再也忍不住了。
一把抱她入怀,我只想就此放纵一回。因为,我知道,如果这次我犹豫,就再也没有机会做我早就想做的事了。她时日无多了。
她还在喋喋不休。我俯下头,吻上了那张娇艳如花的唇。
她并没有回应,也没有抗拒。
然而我看见她眼里的伤痛。“不是这样的,不是。”她在不停地说。我扭头,看见了老十四。
老十四,你恨我吧。这样,等她离去的时候,你才不会跟了去。
她追着老十四去了。
牵过马,我也追了出去,我也怕,怕老十四一个忍不住,就伤了她。就算她要死,也让我动手吧。这样,老十四才能好好活下去。
跑出老远,我只听见她惨烈的声音在叫胤禵。
她就在前面站着,夜风拂动她的衣裳,她在大声地哭。她的哭声揪住了我的心。
我错了。就算她扬花水性也好,狐媚惑人也罢,毕竟,她的存在,让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了爱上一个女子的滋味。
可惜,含笑是没有解药的。我痛恨自己。
默默走过去,我揽她入怀。她仿佛受到极大的惊吓,挣开了,力气大得难以想像。“对不起。”低头说了一句,她撒腿就跑。
我连忙追上去。
陪着她,找遍了想得到的地方,还是没有老十四的踪迹。
她已经疲累得站都站不稳了,还在勉力支撑。
她发丝凌乱地拂在耳畔,眼里全是绝望,肩上衣服被老十四的鞭子抽破,露出了一条红痕。我只能看着,再也不敢唐突她。大错已成,我该怎么办?
天色已经破晓,再这样下去恐招物议,我把她劝回了家。
吩咐了下人去找。
我已经没力气了。颓然坐下,我怎么会这样狠?狠得下心,害了我这一生唯一一次动过心的女人。
强撑着上了朝,老十四赫然站立,眼睛并没有看我,脸色也没什么不对。我们这些人,谁又会把情绪放上脸呢。
听着老十四自请至古北口练兵,我连呼吸的力量都消失了。她怎么办?她已经没多少时间了,老十四知道吗?
下了朝,赶上去我拦住老十四,想跟他说个明白。
“如果你想在这里打一架的话,我无所谓。”老十四手紧握成拳,骨节发白,咬牙隐忍。
老八老九他们已经过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兄犯弟妇,这样儿的罪就算我肯担,她又怎么办?这悠悠之口,她如何承受得了?她再也没有幸福了,我还能让她九泉蒙羞吗?
一切都是命。
带着她,我快马赶到了古北口。一路上,她苍白着脸,苍白着唇,不眠不休,不言不语。
古北口河西村设柳林营,建提督府,开辟御道,修行宫,置重兵驻守关口。
她站在大营外,望着旌旗招展。凄凄的身影在我心上烙下永世也不能磨灭的伤痕。
守卫见我,不敢多言,带我们进去。
远远的荒原上有几座孤零零的营帐。
老十四正在跟手下摔跤。
远远看见我们,他停下,出了圈子。神情没什么异样。她迎上去,他却像看什么怪物似的,看她一眼,径直进了营帐。
她连忙跟了去。有亲兵守在帘外,一脸苦大仇深,手握刀柄,并不让进。
“胤禵,这里面有重大误会,你给我机会解释好不好?”她苦苦哀求。
里面并无声息。她心里着急,跟卫兵撕扯。“进来。”胤禵面无表情,目光凄厉,掀开了帐帘。
我站在帐外,仿佛一生已经过去。
乍听老十四惊呼,我心中牵挂,大步走进。
她已然倒在地下。老十四抱着她声声呼唤。她的白衣上点点滴滴全是艳红。嘴角仍是有血丝沁出。面上已无生机。
我喉头一甜,也是一口鲜血喷出。
是了,一路上颠簸劳碌,她这娇娇弱弱的人儿怎生禁受得住。
抢上前去,跪倒尘埃。
耳边回响着老十四痛彻心扉的倾诉,我从此就留在了寒冬。
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她,可是,当失去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的整颗心里,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