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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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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整夜,也闹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跟着晨起的太阳一起放晴。柳盛是听见声响醒的,一抬头,阿枫还在看外面。
柳盛看看他,也扬起脖子去看,原是长安已经穿戴收拾好了,雨具装的小行囊和携壶一起背在背上,迎着日光出门去了。
阿枫从罗汉像后转出来,跟到门口去。
柳盛也跟着过来,看长安顺着官道,慢慢走远了。
“不然在雨里淋个半死寻死觅活吗?不会,他只是难过,并非不知道该做什么。”
柳盛看他的目光一直追在长安身上,还是觉得遗憾:“这么记挂,当真不让他再见见你?”
“不了。凌雪阁是成年人的工作,非把童年的温存毁弃了……”阿枫不说了,长安来凌雪阁也算早的,原本不应有这一层的烦恼,要说怪谁,也只能怪他给的太多,又走的太早,于是只改口说:“我就走到这里了。”
“长安,枫哥只到这里了。”他把这话放在心里说:“那一点心愿,看不见了,托给你了。”
柳盛看看他,又看看官道上孤孤单单的长安,最后也没有做那个主。
“为什么叫他长安?是想要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阿枫微微睁大眼睛看她,眨眨眼,才说:“若能如此,当然最好。”
他看长安已经变成远处一个移动的黑点了,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他:“只是想着起一个好名字给他,我心上最好的,就是长安了。”
柳盛偏头看着他:“你觉得长安很好?”
“嗯。”长安已经远到看不见了,阿枫还靠在门口出神,不知在看什么,眼神里还带着亮晶晶的光。
柳盛从未见过他这样有神采的样子,顺着话又问:“长安哪里好?”
“……大概是山水都好,坊划规整,条条大路都——”阿枫歪了歪头,他仔仔细细地想过,想起的好像都是这些无关紧要的片段,也没有什么说服力,一抬眼,柳盛还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便改口说:“也许是在心里好。”
“你在那边长大的?”
“嗯。”阿枫回忆起从前,他和师兄师父宵禁时在长安城的高楼上,看这座巨大的城市逐渐披上流光的外衣,再徐徐褪下,声响也息了,平和安宁地睡了。
白日里大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有人在街角坐着不动,与过路人下棋;有人在巷尾东张西望,等到人来便扎进酒楼。
是长安啊。
阿枫想着想着,又补了一句:“长安挺好。”
“长安在我心上,就合是大唐了。”
“听着是挺好的。”柳盛附和道:“我们去长安吧。”
阿枫一皱眉:“你说什么?”
“我送你去长安吧。”柳盛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本来我也是游山玩水,你怕耽误长安,总不用怕耽误我。”
阿枫别过头,没有说话。
“就当是让我为你再多做件事……行吗?”
“……好。”
“太好了。”柳盛抹了把脸:“我去城里置办些东西,你一定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回来。”
她说着就踏出门外往城里去,阿枫靠在门口看她,想让她小心些,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说话的动静,柳盛早就听不见了。
他抬起头,眼角闪过澄明天光的晕影。
日头悠悠转过一半,到了正午,地上往上泛起蒸腾的湿气,变得尤其闷热,阿枫在门口站了只半个时辰就站不住了,便靠在门里侧坐着等,不知何时晕过去的。
“阿枫?阿枫?”
阿枫应声睁眼,看柳盛的脸凑在跟前,都要急哭了。
“……回了。”他轻声说:“走吗?”
“走什么走呀。”柳盛别过头去使劲眨眨眼,才回头说:“吃了饭再走。能起来吗?先去车上。”
阿枫看看她:“能。”
柳盛扶他起来,刚到外面,就见门前停一辆红头大马车,拉车的两匹高头大马肌肉健硕,车辕木漆的都新鲜,车门是两扇,侧窗也是挂了好布的。
阿枫看着这马车愣了愣:“……阵仗不小。”
“我想着万一路上哪日赶上没有客栈呢?车上总得睡得下人吧?”柳盛扶着他小心地走:“我特意叫店家选了又乖又能跑的壮马,你不必怕。”
阿枫浅浅地笑:“这得不少银子呢。”
“不用担心,这一程路肯定够用了。”柳盛到车前撂下车上自带的踏板打开车门把阿枫送到前面去,阿枫上去刚一探头,就笑了一声:“姑娘你这是搬家呢。”
“啊?哎你进去先坐。”
这里面真是宽敞的很,阿枫进去先坐了,柳盛在后头也跟上来,卷走一侧的皮毛坐垫,下面箱子一开,取出两只小坛子来,还有三五只碗,怕碎了,中间都用方布块隔着,三五个汤匙,还有一只饭勺。
“先吃饭。”柳盛一本正经地忙活从小坛里盛米粥,却听见阿枫在头顶笑。
柳盛抬头,他果真在笑,虚扶着心口,看见她抬头时才收了,只是停在眉梢眼尾,便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阿枫答道:“我第一次见赶路带这些东西的。”
柳盛怪自信地“哼”了一声:“这算什么,本姑娘还带了别的呢。这是一小袋生米、这四个水袋也装好了、这是泥瓦锅、这是两袋干粮……反正路上还会有驿站,到那缺什么再补——啊!”她历数家珍到一半,突然惊叫一声,呆住了。
阿枫微微皱眉:“怎么了?”
柳盛僵硬地回头对他眨眨眼:“我应该先拿衣服给你的。”
“……衣服?”
“我想想在哪个箱子里了……”柳盛跪坐在腿上把车上几个大箱子都扫了一遍,盛好的一碗白粥塞阿枫手里去开两一个,阿枫在后面叫她:“不急的。”
“急着呢。”柳盛皱眉开箱子:“落了寒病怎么办?昨天那么大的雨?我真是……糊涂了——找到了!”她从箱子里拽出一个小布包,放到阿枫腿上:“打开看看。”
阿枫看看她,粥碗递回去拆包裹:“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柳盛歪头看他:“喜不喜欢?”
阿枫静静地看着,良久,倏忽间皱了下眉,平静地问:“你在哪弄得?”
这是一套凌雪阁发的夜行制服,只是成色很新,衣料也不同,明显不是他那件受伤时破了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