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上路 ...
-
“我请镇上的裁缝做的呗。”柳盛还觉得这问题提的奇怪:“我救了你那时候你那套已经不能穿了,我想着反正你好——你总要再穿,就拿着去请裁缝依样做了一套,今天刚取出来。”
……也对。阿枫暗自嘲讽自己是毒傻了,放到外人身上别人知道个屁的夜行服,到了人家裁缝那儿不过是件衣裳,有样学样炮制一套不就是几天的事。他倒想的唯一,觉得这衣裳只在凌雪阁弟子身上才扒的下来了。
“血衣拿去没有吓着人吗?”
“那倒没有……江湖上带刀带剑的多了,更有各种奇怪兵器,受了伤的也大有人在吧……我这一套傲霜刀从不离身,背着去的,也没见他害怕诶。”
阿枫笑了笑:“说的也是。”
“怎么了?”
“没事,喜欢,谢谢姑娘。”
柳盛看看他,往后一仰脖子:“喜欢?不会也是假话吧?”
“是真话。”阿枫这次答的很快,手指慢慢抚过外衣上红线滚过边的衣领。
柳盛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坦诚砸的愣了一下,等了一会儿,阿枫也没像从前一样又冒出什么机灵话来。
“……喜欢就好,来——”柳盛说着把粥放到箱盖上,抖开最上面的外衣直起上身在阿枫头顶一抖。
阿枫视线里只有她突然凑近和滑到身前来的发丝,耳边一声短促的风声,外衣就落在他的肩上。
“先把饭吃了。”柳盛把粥端给他:“一会儿再把衣服换上。”
阿枫听她安排时显出几分木讷来,听话地接着粥,柳盛说吃饭,他就低头吃饭。
饭后柳盛收拾好就去外面赶车了,留阿枫在里头换衣服。官道上不时有南来北往的车马经过,除此之外只有她这车跑起来时发出的声响能算点动静,只能从沿途上找点风景里的趣味才不算太无聊,找着找着,就更觉得等会阿枫换好衣服还是跟他说话吧,怎么想都比现在更有意思。
正想着,车门响了两声,阿枫在里面轻轻敲了两下门。
“嗯?换好啦?”柳盛问。
“嗯,合身,裁缝手艺挺好。”
“我特意找的呢!”柳盛高声道:“闷了就开一扇门,我在左边呢,用力推一下就好。”
“好。”阿枫轻声答,隔着门听上去有些模糊。
柳盛听见“咔嗒”门舌推开的声音,她应声回头,正见阿枫用一只手将门扇扣过去,腕口绑的规整紧实,只露着显着苍白的手,手背翻过来,爬着几条微微泛着紫的脉络。
“天晴了。”阿枫坐在门口看着天上的太阳轻声说,马尾端正地束在头顶,脸颊两侧垂着两缕短些的须发,风一迎过,就划过脸。
柳盛将他全须全尾地看过一遍,肩头腕口,都量身定做地合身,就是腰带做宽了许多,许是其余地方都有骨架撑着,腰上若要穿好,就需得严丝合缝地贴身绑好,因此才只能在腰侧绾了个扣,宽出来的都垂下。
阿枫仰头靠着车厢,从天色上收回目光,看柳盛这副出神的样子笑了笑:“看什么呢?”
柳盛回过神来,没答这话:“我问句话,不想说也不必编与我听。”
“好,问吧。”
“你今年多大?”
阿枫看了看她,眼神晦暗不明,反问她:“为什么问这个?”
柳盛多看了几眼他身上的腰带,转过脸看着前路:“想知道我至少,毁你剩下的多少年。”
阿枫看着她的侧影,悄悄皱了皱眉。
“哪有人能知道死在几岁,怎有剩下一说。”
“你今年多大?”
“十七,姐姐。”阿枫为她的执着叹了口气。突然把着门框探出身子呕了一口黑红的血,大半都落在柳盛身边另一半座位上,几滴溅到她衣角。
柳盛靠一旁勒停了马,回头看他攥着胸口的衣服,额上迅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掏出绢帕撩开他额发去擦汗:“你身后有水,等我拿给你。”
阿枫忽然抓住她手腕,肩背靠着门框,嘴角还有血迹,闭眼时冲她摇了下头。
“怎么了?”
阿枫心道还没完呢,又皱起眉,松手时就手轻轻推了她一把,转头又呕出一口血来,才终于能喘过这口气,柳盛正好把水袋递到他眼皮底下,跟着一声怒吼:“你推我干什么!”
阿枫接过水袋时抬眼撩了一眼:“不然吐你身上吗?”
“你浑身是血我都顶着大雨从城里背出来了我会在乎血吗!”
阿枫听这话腔调有些不对,忙回头看,柳盛果然红着眼眶,眼泪在眼里晶晶亮的,硬是没让掉出来。
四目相对时,柳盛才恍然惊觉方才好像歇斯底里的莫名其妙,她明明只是想给他递个水,怎么先哭上了?
“……对不起我不是……”她仓皇地擦擦眼睛解释:“我……我就是看你辛苦想给你拿个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阿枫只问:“你背我出来的?那时就下雨了?”
柳盛茫然地看着他。
阿枫喝了口水:“你应该弃了的。”他把水袋递过来:“不过,还是谢谢你没有,姑娘辛苦了。”
柳盛睁大眼睛,觉得心上很酸很难受,但她又说不出来原因:“不是——我不是要你谢我——”
阿枫忽然攥住她手腕:“那我也不能天天骂你啊。”
柳盛望着他,神色怔忪。
阿枫用另一只手背拭去嘴角的血,靠在车厢上:“我当然也知道就这么死了真是一件憾事,可这是你无心之失啊……我们还能怎么办呢?你下山时,可曾是自己愿意碰上这种事的?若是我在这只能给你添堵那不如我——”
“没有!”
她这一喊,倒给阿枫吓了一跳,闭嘴看着她。
“柳姑娘,你是我什么人?”
“我是你的……”柳盛心里念了一遍这问题,忽然联想到什么片段,喃喃道:“……救命恩人。”
“是我昨夜说的。”阿枫提醒她,看她时脸色苍白但神情平淡,徐徐细数:“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救我这年十八,财大气粗,还许给我一顿酒……我记着了,你也记着。”
柳盛怔怔地看着他,心念着我记着的是我下山的第一年就杀了一个人,他被我杀死那年十七岁,心上最好是长安。满口假话,却又那么认真地说不怪我。
她看了半晌,点头说:“好,我也记着。”
阿枫放开她的手:“赶路吧恩人。”
“又不好好说话。”柳盛念叨他,也还是听话从车厢出来去赶马:“冷了就关门,别总在门口吹着。”
“天晴着,我再看看。”阿枫抬头说,风一过,两缕须发就划过脸。
煌煌艳阳在上,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