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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真假 ...

  •   站在厢房大厅里的公子往后退了两步:“呃,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没有恶意……您是……来查卷宗的?”

      柳盛提刀盯着他,不说话。

      “呃。当地衙府的卷宗一般都放东厢房,就……”他小心着伸手往外面指了一下:“对面。”

      柳盛看着他略有疑惑,刀先背到身后去:“你是哪个郡守的儿子?”

      公子先是变了脸,那一点点怯不见了,继而是叹了口气:“是。”

      他转身进去:“我姓秦,秦淮。淮水的淮。别叫郡守儿子了。——进来吧?来都来了。”

      柳盛一时摸不清他的路数,犹疑片刻,听见秦淮又说:“不进来?稍后岗哨回来了,我可护不了你。”

      “……”柳盛看看空荡荡的院子,两步迈过了秦淮的门槛。

      秦淮穿着一身有暗纹的白色织锦衣裳,衬的眉目清朗,看不出是那种嚣张跋扈的人。

      “看姑娘模样,应是妹妹年纪。”秦淮回头看见柳盛没关门,又回身去关门,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竟是出奇的淡定:“不知怎么会光天化日直闯衙府,是来找我?”

      “当然找你。”柳盛一直警惕地打量着他:“你不知道吗?”

      秦淮还是看不出意外来,点点头:“你知道我在这里,想必之前来过。——姑娘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吃人吗?”

      柳盛没答这话,凉凉看他两眼:“你倒是悠哉自在。”

      “不然呢。”秦淮靠着门好像叹了口气:“我还是要死要活吗?”

      他抬头环顾这屋子,柳盛也跟着马马虎虎看过一眼,确是些能上台面的陈设不假,只可惜是个厢房,后窗外面不远就是高高的后墙,见不到光,显得阴暗。

      “你以为这是什么好去处?换做你,你愿意守着监牢过日子吗?”

      柳盛提刀冷笑:“你是不用要死要活,死活都是别人的事。”

      秦淮忽然皱起眉:“什么意思?他要死了?”

      “自尽了。”柳盛道,看着他的脸色。

      “自尽?”秦淮瞪大眼睛似乎十分意外,忽地喃喃道:“宁可死也不要银子?他图什么……?”

      柳盛听见零星词句:“你说什么?你给过他们钱了?”

      “给了啊。”秦淮点点头:“上午父亲来和我说,他们不要银两。”

      “你是想着给了银两就把这事了了?”

      “不然呢?”秦淮反问:“他偷偷闯进我们牧马场偷割草料,惊了我与同窗的烈马被踢断腿,我除了给些银子还能如何?”

      柳盛听的一头雾水:“不是你骑马撞得?”

      秦淮反而转过一张不可置信的脸来,瞳仁震动了片刻,嘴唇翕动两下:“……我骑马撞得?”

      “不然呢?”

      “……你听谁说的?”秦淮仿佛被气笑了:“……还是外面都这么说的?”

      “……许多人。”柳盛心里突然泛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来:秦淮实在是太有恃无恐了——该不会是大多数人错了?

      秦淮嗓子里逸出一声哼笑来,似乎觉得这是荒唐:“我在原处等他们去叫人,他家说怕我骑马便跑,我说了我爹是郡守,我不会跑的叫他尽管去叫人。到了公堂上该是如何就是如何。公堂上分明与我同窗、牧马场马商和看守都对过,事实究竟如何,听审之人都堵在堂外我看也不少,如何一转身到了街头巷尾就传成我纵马撞人了?”

      “……你有人证?”

      秦淮突然抬眼看她:“姑娘直接问证,看来坊间传言不止一种?”

      柳盛迟疑这点了点头:“可以说是满城风雨了。”

      “他们说我纵马撞人的可是单凭空口一张?可有人问证吗?可有人问是不是谎吗?可有——”秦淮说道一半察觉了什么,看着柳盛忽然停了,半晌,自己垂眼叹了口气:“我一时失态,姑娘别放在心上,我也不是对你。”

      他靠着门默默地盯了一会儿地面,要自己先消化一下这让他觉得荒唐的消息。柳盛一时失了方寸,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就这么待了一会儿,秦淮先开口:“可做认证的都与我无冤无仇,不至于到街巷上编造谣言,想来,连当日公堂外听审的人也一同算上,是闻之者众,信我者少吧?”

      “……许是如此。”柳盛莫名有些心虚。

      “何至于此?”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来,眉心还拧着:“从来断案都当是做了证他做了的,如何叫没做的证他没做的?只要他们没见过确不是我做的,便能按在我头上说是我的错吗?”

      “姑娘,你凭心而论,这应是正理吗?”

      柳盛答不上话,因为这个道理她确实是认的。秦淮说的不能说没有道理:旁人家丢了东西,没人看见不是我偷得,那便是我偷的吗?

      “也罢。不是你的错,我同你说这些何用。”秦淮又叹了口气,看看柳盛:“你能愿意来此一探究竟,已是与众不同了,秦某……许是应谢你?”

      “不必!”柳盛断言拒绝自觉受不起:“虚实真假我自会再寻人问过,你……你如何打算?”

      “我还能怎么打算?”秦淮看她站的靠边,不会被看见,慢慢转身开了半扇门:“我想看看天光。”

      柳盛没说话,只应声又往里退了两步。

      “既然他们不要银两,那便顺他们的意,全按大唐律法公堂决断,他去死了,我便活该给他赔命吗?那岂不是谁死谁有理了?我不信如此,也不该如此。就因我爹是郡守,我不用去监牢便是徇私错判吗?就因我爹是郡守,他受了伤丢了命便一定是我的错吗?只因他们穷苦,就能占理吗?”他果真就抬头望着外面的天光,字字清明地说着:“爹说的对,想起什么,光说无用,要走上前去,去能改变的地方。公道自在人心还不够,也当在——”

      他这句话没说完,一截柳盛曾经好奇过的节节分明的链刃从他心口当心而过,又被人快速抽出,柳盛甚至来不及发出什么声音,滚烫的血就飞溅一脸,她只下意识地闭了个眼的刹那,秦淮在她面前向后倒下来,如同断线的纸鸢。

      血迅速从他心口的窟窿向外晕开,很快浸染了大面的白色织锦。

      秦淮倒在地上时,还只是茫然无措地看了看四周。

      “秦淮!”柳盛喊他一声,他才恍惚往这边看过来:“跑,凌雪阁,跑。”

      柳盛只感觉一霎时的心跳轰鸣的像打雷,五脏四肢的血液都倒抽回心口,顾不上秦淮对她说的话只想着收刀救人,就那三五步,眼看着秦淮同她说完话,茫然地闭上了眼。

      连那穿心的痛都还来不及有。

      柳盛过去学着叔伯们的样子将手指放到他人中处探鼻息。

      断气了。

      “死……死了?”柳盛慌张撤回手,颤声叫他:“秦淮?秦淮?”

      当然没等到回答,柳盛听见门外有动静,再来不及发愣,最后多看了秦淮一眼,绕过桌椅从大厅的后窗跳走了。

      只差这片刻,柳盛前脚刚攀上后墙,厢房前面集结的嘈杂人声就追在身后了,她在墙头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脑子里一直回响着秦淮生前那句话。

      “公道自在人心还不够,也当在……”

      你话还没说完,公道还当在哪里?柳盛赶在被发现前翻下墙迅速隐匿到市井小巷里了。

      她认得那个玩意,那剑上的机关一开,节节弹开的刃便如游龙,远不止它安安静静待在箱子里的样子。

      携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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