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策》小长安糖果铺

2、途说

　　柳盛端着饭回房时已经忘记了走之前自己说了什么，兴高采烈地和阿枫说她刚吃了个野菜很好吃，刘婶还给他煮了粥，叫他尝尝。

　　“哪个刘婶？”

　　柳盛把饭菜放在桌上：“我没跟你提过吗？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刘婶家，要不是她收留，你要同我挨个两三个时辰，才能到最近的客栈，否则就得露宿街头。”

　　阿枫依旧同前些日子一样，她说什么也就是听着，柳盛已十分习惯了，就自顾自地说话：“又善良又手巧，我是没那个命了。”

　　“她如何救的我们？”

　　“你倒的那地方荒郊野岭，若不是我游山玩水恰巧路过，你死在那都没人看见。刘婶恰巧也在那附近，不然我一个人背你，也是够受了。”

　　“这家就她一个人？”

　　柳盛本来用勺子搅着白粥，此时终于停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随便问问。”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柳盛白他一眼：“人家大老远的同我救你回来，这些天又给你吃又给你喝的，刚开口说话就疑神疑鬼，你爱吃不吃，你不吃，我吃！”

　　“且慢！”阿枫忽然叫住她：“拿来，我饿了。”

　　柳盛勺子都送到嘴边儿了，被他这么一喊，半张开的嘴有些尴尬地停住：“你说什么？”

　　“我饿了，拿来给我。”

　　“……受人恩惠就这个态度啊？本姑娘生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气。”柳盛把勺子丢回碗里，和碗沿一碰，发出脆生生的响声，端起托盘过来，没好气地往他盖着被的腿上一放：“我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给他端来的是米粥和一些炒野菜，阿枫只低头看了一眼，端起来粥飞快地吃完了，柳盛刚转身没到桌子那儿呢，听见声响又回头看他：“吃完了？”

　　“嗯，拿走。”

　　柳盛这次没想着和他生那个闲气，看他剩的东西眉眼间都写满了疑惑：“你不是饿了吗？”

　　“够了。”

　　柳盛冲过来端走托盘：“阴阳怪气。”

　　阿枫也只是说这么一次，以后柳盛送来的米粥，他也都喝了，人也好说话了些，不闷着让柳盛把他当成个哑巴了，不过说还不如不说，有时气人得很。

　　“你说你师父在太白山养猪？那你是放猪的时候给人打了？”

　　阿枫听她这后半句许是觉得有趣，眼神动了动：“嗯，是啊。”

　　柳盛皱皱眉一脸看不进眼的表情：“你肯定又在骗我，这儿离太白山远得很，你养的什么猪赶出这么远来？”

　　阿枫一本正经地答：“我们养猪产业遍布天下，哪里都有我们的猪。”

　　“……”柳盛被他这一脸认真给唬住了：“真的？”

　　“假的。”

　　“……你是不是骗我有瘾？”

　　“我可没说。”阿枫不置可否。

　　“懒得理你。”柳盛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我出去打听打听，你好好歇着吧。”

　　今天也是郡守公子踏伤了人那事儿越传越广的一天，柳盛早上起来去练晨功的时候看见许多人聚在一起，其中还有人高声谩骂，应该也是因为这事，看他们义愤填膺的样子，像是还没有结论。

　　她到街上转了一圈，一路偷听了不少，逢个赶车卖蔬菜的，都能与人谈论起来，骂人这事上，统一的很。她看见有人指了苦主的方向，便也朝那边过去，沿途上，已能看出大路上的人渐渐多了，都朝着一边指指点点又说着话，柳盛到那附近转了一圈，有关伤势的说法比刘婶那要严重一些。

　　这一来一回，柳盛回住处时刚好赶上饭点儿，一推门，刘婶居然也在，手里端着一碗粥，在窗前回头看她：“柳姑娘回来啦。”

　　“才到。怎么啦？”

　　“这小兄弟不肯吃饭。这不行呀。”刘婶手上搅着碗里的粥，却是一直望着她的：“是不是婶子这粥煮的不好呀……”

　　“没有的事。”柳盛有些抱歉的笑了笑，看看阿枫，又皱皱眉：“你又发什么疯？快吃了，不吃我吃你就饿着吧。”

　　阿枫没说话，夺过刘婶手里的碗来飞快地吃了。

　　“非叫人说。”柳盛瞪他一眼，上前替刘婶收好碗匙：“辛苦您了，是我今天回的晚些了。”

　　“小事小事。”刘婶接过来乐呵呵地要走了：“我先走啦，姑娘你饿了，自己去厨房拿，别客气。”

　　“谢谢您啦。我饿了就会去的。”

　　“我不过出去探探消息，你在这又发什么疯？若不是人家愿意来送饭给你，就等着饿到我回来。”柳盛用两指测了测茶壶的温度：“刘婶来换过茶水啦，渴死我了。”

　　阿枫就靠在床边看她倒水，依旧对她的数落置若罔闻，甚至连一句反驳都欠奉，柳盛也只当他是脾气怪不懂事，没再理会，刚要喝水，又被阿枫叫住：“我也要喝水。”

　　柳盛皱皱眉，看看自己的茶杯，想着他都张嘴了也不能直接倒进嘴，叹了口气，认命地送过去：“你还真是事儿多。”

　　阿枫不言语，只盯着她手上的水杯，柳盛拿给他，他看一眼，却只喝了一小口，顿了顿，还回来了。

　　“够了？”柳盛眨眨眼：“你玩我呢吧？——怎么我每次说你都跟一拳打进棉花里似的，能不能给句话？”

　　“给。”阿枫垂着眼，并不看她。

　　柳盛又被他噎了，半晌，憋出一句：“你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那我说你，能不能听两句？”柳盛“啪”地往桌上一撂：“我救的师哥活的吧？不是个死的吧？我现在是带着你寄居人下，别那么多事儿行吗大哥？”

　　“你多大？”

　　柳盛愣了愣：“十……十八啊。”

　　“出去探到什么消息了？”

　　“你！……我不跟你计较。”柳盛终于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到嘴了，顺了口气：“坊间怨气很大。”

　　“你找见什么了？”

　　“我沿路道听途说来的，寻去了苦主家附近，许是大家都是邻居，邻里之间说的更确切了，而且如此看来，似乎比我原在门口听的更严重些。”

　　“说。”

　　柳盛瞪了他一眼：“邻里许是看过伤患，情况不好，别说恢复了，连愈合都困难，而且情绪不稳定，说是不想活了，还得日夜留人守着，半个家就倒了。”

　　“没听到是怎么出的事儿吗？”

　　“听见啦。”柳盛捏出一副说书人端腔的嗓子来：“好几样呢，大爷想听哪一样啊？”

　　阿枫依旧是装聋作哑地放过她的揶揄：“听你信得那个。”

　　柳盛往后一仰脖子：“你这可问住我了。”她用手指沿着杯沿画圈：“应该是那个公子练马术的时候一时错手吧？就算是个官家子弟跋扈了些，也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追着伤人吧？”

　　“所以呢？”

　　“错是错了，若非有意，也不至于死。无心之过，也算意外了。”

　　她说完了，阿枫也不说话，柳盛依然觉得是一拳打给了棉花，全当自己是竹筒倒豆子，说完就算了，摆摆手：“你歇着吧，我也去睡了。对了，你伤好的怎么样了？明天我再叫个大夫过来？”

　　阿枫不知道笑什么，只是听见这句话和平常不同地牵起嘴角笑了一下：“不用了，姑娘有事去忙，不必管我了。”

　　“屁话。”柳盛瞪他一眼：“救人救一半，我也还不至于，养伤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