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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又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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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也是个晴天,明净无云,也并不热,微风像绸缎似的从行人脸上划过。
洛阳城大批牡丹都已谢了,剩下些花期晚的,在风里雍容自在地摇着沉重的花头。
人们在街头谈论昨天进城住进这条街上那挺贵的客栈里的一对男女,岁数都不大,看着也就二十许岁,但却似乎是身体不太好,住这附近的那一户说,昨天夜里城里刚要宵禁时,看见那店里的小二跑的飞快去把住在前街的陆大夫给拖来了。
“哎,别说昨晚,陆大夫今早上还又被扯去了一次呢。”
“你说这岁数也不大,能使什么病哦?”
“别乱说,我昨天看见人家身上有刀剑,你乱嚼舌根当心没命。”
继而是龇牙咧嘴的私语,嗡嗡好似蝉鸣。
“姑娘!姑娘!”
“……啊?啊对不起,这是药费。”
药铺的老板接了银子,顺着柳盛方才发呆的地方一扬脖子:“这些人看铺子闲得慌,平时就爱聊些没用的。”
“还挺有意思的。”柳盛随口打了个哈哈。今天托小二又找来了昨天的大夫,给砍了风寒,开了张寻常方子,柳盛昨天来时就注意到隔壁就有药铺,没好意思再麻烦店里的人,拿着方子自己奔下来了,偷个懒没带刀,叫别人给送了场免费的闲话。
她拿了药要回去楼上,跑到客栈门口时清清冷冷的晨光照过来,温凉地覆在脸上。
柳盛抬头想看看太阳,看见楼上阿枫那间房的窗子开着,他站在窗边,手扶着窗棂,微微低下头看着她,额前的两缕须发轻轻慢慢地划过脸。
“好巧啊。”柳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歪歪头喊了一声。
阿枫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向她招了招手叫她快回去。
柳盛总喜欢逗他,笑了笑,钻进大堂了。
阿枫其实确实不是为了看她,柳盛进了大堂就看不见了,他还在窗口守着。
柳盛身后的巷子里,露出一截链刃,晃了半天,是在等人。
城里要出事。
柳盛推门进来,看着有心事。
阿枫关上窗子就势靠在旁边的墙上,开口时嗓音有些哑:“煎药了吗?”
“嗯。”
“怎么了?刚才上来之前还好好的?”
柳盛顿了顿:“今天早上来看我们那个大夫你有印象吗?姓陆。”
“……有,不是刚走没两个时辰?”
“嗯……大堂吃饭的人说,他好像出了点事,被带到衙府去了。”
“出了点事?”阿枫几乎是下意识地往窗外瞟了一眼:“有人说是什么事吗?”
“好像是……治死了人。”
“我当是什么。”阿枫突然感觉有些累了:“大夫又不是拿着生死簿的阎罗,谁生谁死,他说了也不作数。”
“话虽如此……有人说这城里死在他手上的人已经八九个了……”柳盛小心斟酌着词句:“我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是不是多少有点蹊跷。”
秦淮是她的前车之鉴,现在她出口一字一句,都唯恐是自己未明先断。阿枫听的出来,她较之以前,确实是谨慎许多了。
阿枫侧首看她,忽然问:“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柳盛看了看他,把与陆大夫接触这前前后后都想过一遍,连毫毛般的细枝末节都没有放过,最后慢慢说:“还……挺好的。……诊断也尽心。”
阿枫点点头:“他会些轻身功夫,针法像是万花谷的太素九针,许是在秦岭学过,除此之外,我也没觉出他有什么特别。”
“……他什么针法你怎么知道?”
阿枫看看她眼睛里是真情实感的疑惑,顿了顿,答:“他在我身上行针。”
“啊……我以为你晕过去了。”
“没有。”阿枫摇头,转而又说起那个大夫:“他针法规矩,未必就是草菅人命的庸医,你若想去,待会儿吃过药出去探探。背着伞,当心下雨再着凉。”
柳盛眼睛亮了一瞬,又黯淡下去,半晌,极慢地摇了摇头:“万一再被我害死一个,我就真赔不起了。”
阿枫皱起眉:“你便因为这个万一这辈子畏首畏尾了?”
“我……”
“先听听消息,回来见我,先别去找谁。”阿枫从窗口过来,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的脸:“听听消息不会害死谁,不必害怕。”
小二敲门来送药。
柳盛接进来,看看乌色的药汤,浅浅喝了一口,眉头立马拧成一个结。
阿枫被她这紧着鼻子的模样逗笑了:“没喝过药吗?”
“喝过,喝过也难喝。”柳盛五官都往中间拧着,捏住鼻子一仰头灌了一大口全喝了。
“水水水。”
阿枫给她倒了杯水,看她仰着头,生的细巧的喉结上下动了两下,喝得一干二净。
“我生病也少,也没受过什么伤,这东西喝过几次都有数。”柳盛略带嫌弃地把药碗放远了点,坐了一会儿,轻声说:“我去看看吧。”
阿枫松了口气:“去吧。”
“那你……”
“我?”
柳盛眼神飘到他苍白的脖颈上:“……还会有人再害你吗?”
阿枫愣了愣。
“害我?”
“……嗯。”
“……不会了。”他慢慢摇头,两侧的须发轻飘飘地晃着。
“那你在这等我回来,我很快回来。”
“……好。”
柳盛又看了看他,似乎要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已经有一个约定了,没有从他那儿收到什么变化的信号,才起身去拿了自己的刀出门去了。
临走时还嘱咐他好好躺着。
“听着了。”阿枫站在屋里,晨光的影子在他身后斜斜切过一道,精巧地偏过他的脸,只在耳郭留下淡淡的光晕。
不管阿枫怎么说,柳盛再走到街上的时候,总还是觉得腿脚都比从前沉重了许多。
有了教训,她这次干脆先不与人搭话,绕过这条街,在下一个街角找了个茶亭,点了一壶茶,坐着支棱耳朵就靠听。
旁边有两桌人,都在谈论这事,七嘴八舌的,叫人一时分不出个数,柳盛聚精会神地听了半天,才总算听出分出几句有用的话来——陆大夫的夫人两年前被人杀了,就死在院里,陆大夫埋人办后事的时候不声不响的,四方邻里便都说看他生的温润,却是个薄情的人,发妻惨遭横祸连一滴眼泪都不给掉。
柳盛没忍住上去插了话:“大哥,那陆大夫续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