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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长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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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去过长安,你同我讲讲,长安和扬州有什么分别?”
“说不出,我也没去过扬州。”
“我讲给你!扬州天气很好,人不多不少,不太喧闹,坊市建造……应该大抵相同?夜晚时会掌灯——啊对,扬州有一处地方很好看,是用许多纸伞铺就了一个顶,四圈是望台,晴天时太阳照下来,地上就有许多花纹,我轻功上去过,不过没看仔细,望台上有人,我怕他骂我。”
阿枫轻轻笑了一声,柳盛转头睁着大眼睛看他,煞有介事地强调:“你笑什么我是说真的,望台上那官爷看着可凶了!”
“我是笑你,在城里还什么地方都敢上去,不怕一个不慎叫人抓到牢里去?”
柳盛吐了吐舌头:“一时好奇嘛。”
“可要小心些。”阿枫当成件正经事给她叮嘱:“在城外的地界自由些。”
“我不是去惹是生非啦。”柳盛语调轻快:“不过你说的我记下了,我说完了呀,你快说说长安哪里不同?”
“长安啊……”阿枫长吁了一口气,想了想,慢慢地说:“长安人多,哪里的人都有,偶尔还会看见绿色眼睛的……”
“绿色眼睛?”
阿枫看着她真情实感的惊讶慢慢一点头:“嗯,是啊,绿色眼睛的。”
“哇……长安肯定很有意思。”柳盛看着前路说:“所以你才给长安起这个名字吗?因为你很喜欢那里。”
阿枫顿了顿:“也不全是。”
“嗯?还有原因?”
她驾着车,等阿枫沉默了一会儿,斟酌着说:“长安挺好,也很危险。”
柳盛想了想,莫名回忆起从秦淮心口抽出去的链刃:“你们……一生会杀掉多少人?”
阿枫蛮认真地回答:“我不知道。”
柳盛听着,没说话,过了片刻,又捡起刚才的话题:“所以呢?”
阿枫想着想着,就笑了一下,语气轻描淡写:“一点念想罢了。”
“我们也好,天策府也好,都是念着大唐根基稳固,安居乐业。”
“图个清平?”柳盛问。
“清平已经很难了。”阿枫轻声说。
柳盛听上去以为他是叹了口气,回头时,阿枫也只是平常地望着前路,感觉到她看过来,收回目光冲她轻轻挑了下眉梢。
“说的也是。”柳盛许久后才答:“不过我还没有见过你说的这些,总有一天我要都见一遍,才能同你说我认不认。”
“……没见过也未必不是好事。”
“那可不行。”柳盛笑了笑:“不能人云亦云,可是你教我的。爹说过,遇到有用的话就得记着,别人给我上的课都是恩情……”她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阿枫:“你现在是我老师了。”
老师?阿枫哭笑不得:“又胡闹。师字是大事,你拿来乱叫?”
“我哪有乱叫?我爹说让我学了东西的都可算是我的老师,师不可从恶。你又非恶,我又学了东西,怎么能算乱叫呢,算尊称。”
阿枫虚扶着心口笑了一声,看它怪正经的,要是再同她争下去她肯定还有后话,权当是一句逗趣的玩笑话接着了:“歇会儿吧徒弟?都日落了。”
“好嘞小师父!”柳盛这话接的可谓从善如流,听见阿枫轻声反抗:“小师父是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柳盛仰头大笑也不解释,靠到路边停了,抬头看看天边挂着的那一点点夕阳,摇头感慨:“还好本姑娘准备的周全,你看,果然就没赶上驿站吧。”
阿枫催她下道去不远处那树林边拴马,柳盛吐吐舌头,把车赶下去了。
她在树上系好绳结,抬头看阿枫正试图下车。
“你在上面歇着。”柳盛拦着他:“我就在这附近弄些柴,等我把火引起来就来叫你了,如落了外面凉了,这前面还是树林子——”
“柳姑娘。”阿枫皱皱眉打断她:“我又不是刚生过孩子,没事的。”
柳盛眨眨眼被他这比喻逗笑了:“我可没说。可是能暖和些干嘛下来凉着?你是不是傻?”
“可是你自己一个人出事了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儿这儿附近又没什么人——”柳盛看阿枫又皱了皱眉,急忙改口:“那我就在前面找点,你能看见我,行吗?”
“很快的,我这儿还带着刀呢。”她敲敲脖子后的刀柄:“你没被我砍过呀,若真有什么事儿,你总也不会赶不及救我?”
阿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总算松口了:“快去快回,别走远了。”
“记着啦。”柳盛一指马车前方:“我就在这。”
她说着就转身在林木上借力飞踏两脚上到前面的树上了,抽出长刀一顿乱砍,斩落了许多枝杈,又跳下来捡起来抱着回来,散在地上:“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阿枫按着心口看她忙活,看了一会儿,轻声问:“柳姑娘,会架火吗?”
“……不会。罗汉庙里的火堆是被雷劈出来的。”
“我不说了。”阿枫识相闭嘴,在车上看她架柴点火,开始是冒了几率呛人的烟,阿枫咳了两声,柳盛就抬头看他:“呛着了?”
阿枫摆摆手,柳盛又去扇风了,很快就烧起来,她才过来车前:“来,下车,一会儿你先坐,我拿一下东西。”
柳盛拿下来泥瓦锅、生米、水和干粮,就着火堆做了顿晚饭,阿枫吃的不多,吃过了就在一旁看她。
“……看我做什么。”柳盛嘟囔道,头埋到碗里喝了口粥。
“唐突了。”阿枫回过神来,眼神移向别处,伸手拢了拢柴火堆。
柳盛想说她不是那个意思,可似乎说了更显奇怪,只好另起话头:“你冷不冷?冷就靠过来点。”
阿枫摇头,须发从脸上划过。
“……哇我觉得还挺凉的。”柳盛随口道。
折腾完已经入夜了,柳盛收好东西,来扶阿枫上车:“我把箱子和垫子都并上了,一会儿上去了就睡上边儿,开一扇窗子吧,不然一夜过去,怕是要闷死。”
“好。”阿枫答应着,到车上一看,柳盛果然已经都收拾好了,他上去等着,等到个柳盛要关门。
“好好休息,我守着你,有事敲门。”
阿枫一伸手挡在门上:“你不上来?”
“我上去?”柳盛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笑了笑:“不了,我在外面就好。”
她又要关门,阿枫手还挡着,看她时眼神冷冷的:“孤男寡女确实不妥,是我欠考虑了。”
“姑娘上车,我去外面。”
“哎哎哎——”柳盛阻拦他时不小心握住他的手,反应过来时想收回来,又念着怕阿枫被自己带下来,犹豫这一会儿,就尴尬地停住了。
阿枫忽然走了下神,手上突然传来的温软触感叫他有些不知所措,眼底透出丝丝缕缕的讶然,看看她,轻轻动了下手。
柳盛不尴不尬地慢慢放开手:“你,手好凉,还是上去吧。”
阿枫皱皱眉:“让我留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夜?”
“好好好我上去我上去。”柳盛真是被他凶怕了,扬手让阿枫坐回去,自己也一脚踏上车,钻进去左右门一关:“行了吧?”
她也不让阿枫再说话,傲霜刀一卸,直接靠边躺下了:“睡觉。”
阿枫张张嘴,还有话要说,看她背对着躺,又闭了嘴。看看自己这铺的怪厚实的大皮毛垫子,轻手轻脚地抽出一张,小心地放到柳盛身上。
“我好像知道长安为什么那么粘你了。”柳盛背对着他突然说话,给阿枫吓了一跳。
“什么?”
柳盛眯着眼睛叹了口气:“你肯定又像他哥又像他娘。”
“……”
“睡吧,我随口说说。”柳盛随口应付了一句,尾音已经虚缈了,她赶了一天车,其实着实有点累了。
阿枫也不是说谁就能睡的,等了会儿,听柳盛呼吸平稳,应真是睡觉了。
他肩骨上的陈年旧伤隐隐作痛,明天后天,或又要有一场雨。
也不知这姑娘风风火火地带了这些东西,带雨具了没有。阿枫看着柳盛的背静静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