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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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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奥利维娅·哈灵顿的宅邸坐落在伦敦西区一条两旁种满梧桐树的街道上。
这是一栋典型的乔治亚风格建筑,红砖墙面爬满了岁月和常青藤,透着一种英式的沉稳与疏离。
然而,推开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门,扑面而来的却不是想象中的古板气息。
门厅宽敞,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墙上挂着几幅笔触狂野的抽象派油画,
与角落里一座线条冷硬的现代主义雕塑形成了奇异的碰撞。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威士忌、雪茄和高级皮革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火药味。
这味道我很熟悉,来自祖母书房里那个陈列着各种老式枪械的玻璃柜。
“Nonna(奶奶)!”我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客厅,扑向那个坐在壁炉旁高背扶手椅里的身影。
奥利维娅·哈灵顿,我的外祖母,岁月也未能磨平她身上那股凌厉的气势。
银白色的头发剪成利落的短发,深陷的眼窝里,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锐利如鹰隼。
她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紫色丝绒长裙,肩上随意搭着一条克什米尔羊绒披肩,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
看到我,她严厉的嘴角才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
“奥诺尼亚,我的小野猫,”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伦敦东区口音,完全不像一个住在西区的老太太。
“让奶奶看看,意大利的阳光有没有把你晒得更野了?”她放下酒杯,张开双臂。
我扑进她带着威士忌和淡淡香水味的怀抱里,咯咯直笑。“Nonna,我想死你了!”
父亲卢西亚诺和母亲艾米丽亚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父亲脱下他那件剪裁完美的羊绒大衣递给侍立一旁的管家,姿态从容,仿佛这里是他在那不勒斯的某个据点。
母亲则上前,轻轻拥抱了祖母。“母亲。”
祖母拍了拍母亲的背,目光却越过她,落在父亲身上。
“卢西亚诺,”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语气平淡,“路上还顺利?听说那不勒斯遇到点小麻烦?”
她意有所指,显然指的是家族生意。
父亲走到壁炉前,拿起银质的雪茄剪,慢条斯理地处理着一支粗大的古巴雪茄。
“一些小麻烦,已经解决了。”他点燃雪茄,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深邃,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
“对付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永远消失,或者……让它变得有利可图。”他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
祖母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但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
她重新拿起酒杯,目光转向我,带着审视。
“那么,我的小野猫,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不会又被你那个意大利爸爸急着叫回去吧?”她语气里带着点调侃,但眼底是了然。
“这次恐怕要待久一点了,Nonna。”我窝在她旁边的沙发里,抱着一个天鹅绒靠垫,故意叹了口气,“我们遇到点烦人的怪事。”
“哦?”祖母挑眉,眼神锐利如刀,“烦人的怪事?说来听听。还有什么东西能烦到我们翁加罗家的小豹子?”
母亲从她那款限量版爱马仕手袋里拿出了那封羊皮纸信封,递给了祖母。
“在邦德街,一只猫头鹰送来的。给奥诺尼亚的。”
祖母接过信封,只看了一眼那个盾牌纹章的蜡封,脸色就沉了下来,像蒙上了一层寒霜。
她甚至没有拆开看信的内容,直接把它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了旁边的小茶几上。
她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烦,“那群躲在角落里玩把戏的巫师?阴魂不散。”
父亲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阴郁,但更多的是被打扰的不悦。
祖母嗤笑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威士忌,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带着一种经历过腥风血雨的狠厉。
“五十年代,在伯明翰,有一群不长眼的家伙,挥舞着他们的小木棍,想跟我谈点特殊的生意……”
她放下酒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椅光滑的木质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口气大得很,以为会点戏法就能压价。”
她厌恶地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羊皮信封,“奥诺尼亚不需要去那种地方学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Nonna。”我立刻附和道,语气斩钉截铁。
“我对那些小木棍一点兴趣都没有!无聊透顶!我只想跟着Papà学怎么打理我们的新业务,或者跟着您学学怎么让伦敦那些老狐狸乖乖听话!”
父亲和母亲也明确表示了拒绝。
我们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规则,自己的生存方式。
魔法?巫师?不过是些藏头露尾、故弄玄虚的家伙,我们当然知道他们的存在,在某些极其隐秘的灰色地带,情报网也捕捉到过他们活动的蛛丝马迹。
但那又如何?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有些鄙夷。
让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未来的教母,去学那些戏法?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然而,我们显然低估了霍格沃茨的执着。
或者说,他们那令人抓狂的死脑筋!
接下来的日子,猫头鹰成了盘旋在祖母宅邸上空的噩梦,比西西里的警察还要令人厌烦。
它们不分昼夜,不知疲倦。
有时是清晨,伴随着第一缕灰蒙蒙的天光,一只猫头鹰会“咚”地一声,像颗炮弹一样撞在餐厅昂贵的落地窗上,留下一个信封和一摊黏糊的白色污迹,气得祖母差点掏枪。
有时是深夜,当宅邸陷入寂静,一阵急促的扑棱声会惊醒浅眠的人,接着就是信封从门缝、烟囱甚至壁炉里滑进来的悉索声,像老鼠在啃噬神经。
它们送来的信内容大同小异:录取通知,书单,物品清单,措辞一次比一次礼貌,但也一次比一次强硬。
或者说,带着一种令人烦躁的固执和愚蠢。
“翁加罗小姐,请于九月一日前往国王十字车站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翁加罗小姐,您的魔杖、课本及坩埚等物品需在开学前备齐……”
“翁加罗小姐,再次提醒您,霍格沃茨的校规……”
起初,父亲还能保持教父的风度,只是让管家面无表情地把信收起来,或者直接扔进壁炉,权当是处理垃圾。
但当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只眼神呆滞的猫头鹰,在狂风暴雨中像敢死队一样,直接撞碎了父亲书房那扇价值连城的威尼斯彩色玻璃窗!
当它将一封散发着鸟粪味的羊皮信,精准地拍在他的机密文件上时,父亲的怒火终于被彻底点燃了!
“Porca miseria!(该死的!)Che cazzo vuoi!(你到底想干什么!)”父亲暴怒的吼声几乎掀翻了屋顶,连窗外的雷声都被压了下去。
他一把抓起那封羊皮信,看也不看,狠狠揉成一团,像对待叛徒一样,用尽全力砸向燃烧的壁炉。
火焰猛地蹿高了一下,贪婪地吞噬了那团昂贵的纸张,仿佛在发泄主人的愤怒。
“卢卡!”父亲咆哮着,脸色铁青,像暴怒的雄狮,“查出来了吗?这个鬼霍格沃兹到底什么来头!”
他猛地抽出书桌抽屉,里面赫然躺着一把擦得锃亮的□□M92F手枪。
“Padrino(教父),”卢卡的声音带着一丝挫败,但更多的是困惑和凝重,他显然也受够了这些该死的鸟。
他翻开一个加密的皮质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潦草的笔记和代号。
“霍格沃茨在官方层面,一直宣称是一所疗养院。但实际上是魔法界负有盛名的寄宿学校,只招收英国籍学生……”
“夫人是英国人,所以小姐有着意大利和英国的双国籍。”
“魔法世界有自己的政府部门、自己的法律、学校等等……法国也有一所叫作布斯巴顿的魔法学校。”
父亲指间的雪茄燃着长长的灰烬,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锐利如鹰隼,捕捉着每一个信息碎片。
卢卡顿了顿,补充道:
“我们还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魔法世界的人会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与麻瓜——也就是我们,进行一些特定的交易。比如兑换巨额货币,或者收购特定年份的顶级葡萄酒,甚至……采购某些在麻瓜世界也受到严格管制的金属和矿物。”
“我们在意大利的合作伙伴中……似乎也有着他们的人。”
“魔法?”父亲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滚雷,在压抑的书房里回荡。
他掐灭了雪茄,那截长长的烟灰无声地落在水晶烟灰缸里,像某种终结的象征。
他脸上没有了最初的暴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以及算计的光芒。
“所以,我的女儿,奥诺尼亚·翁加罗,被一群藏在暗处的怪胎看中了,要她去学怎么挥小木棍?而且这群人,甚至可能在暗处观察着我们?”
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这是他思考重大决策时的习惯。
他沉默了很久。
最终,父亲停止了敲击,站起身。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不是像往常那样捏我的脸,而是按在了我的肩膀上,力道很重。
“Piccola(小家伙),”
“看来,我们得去看看了。”他缓缓说道,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既然这群拿着小木棍的家伙像苍蝇一样甩不掉,”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那我们就去看看。看看他们的世界到底藏着什么。看看这些……魔法,除了送鸟粪信,还能不能变成点有用的东西。”
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卢卡,扫过母亲,最后落回我脸上。
“说不定,”他声音低沉,带着算计和野心,“那里,也有我们的新生意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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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釜酒吧隐藏在伦敦查令十字路一片不起眼的店铺中间,肮脏狭小,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怪味。
穿着古怪长袍的巫师们挤在油腻的木桌旁,低声交谈,发出哧哧的笑声或不满的嘟囔。
当我们走进去时,整个酒吧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
那些目光里充满了好奇、惊讶、审视,还有毫不掩饰的排斥。
仿佛我们不是走进了酒吧,而是闯入了某个异类的巢穴。
我们属于麻瓜社会的时尚与这里的古怪格格不入。
父亲面不改色,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全场,几个原本想上前搭讪的邋遢巫师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避开了视线。
他径直走向吧台后面那个牙齿快掉光的老酒保汤姆。
“对角巷。”父亲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酒吧里重新响起的嗡嗡议论声,用的是英语,但每个音节都带着意大利的口音。
老汤姆抬起浑浊的眼睛,慢吞吞地打量着父亲,又看了看我和母亲,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什么。
“生面孔?”他沙哑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新来的。”父亲简洁地回答,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懒得伪装。他放在吧台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透着一丝被打扰后的不耐烦和“快点”的催促。
老汤姆浑浊的眼睛在我们三人身上又扫了一圈,尤其在父亲那身价值不菲的行头和不容置疑的气场上停留片刻,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吧台上一个脏兮兮的杯子擦了擦,然后慢悠悠地走到酒吧后面那堵光秃秃的砖墙前。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的小木棍——魔杖,对着墙壁上的几块砖头敲了几下。
哒,哒哒哒,哒。
随着敲击,被点中的砖块开始旋转,向后退去。一个拱门迅速扩大,最终形成了一条宽阔的拱道,通向一条蜿蜒曲折、鹅卵石铺就的街道。
街道两旁是歪歪扭扭的店铺,橱窗里陈列着会动的骷髅、漂浮的羽毛笔、咕嘟冒泡的彩色药水。
穿着各式长袍的巫师们摩肩接踵。
这就是对角巷。
魔法世界的商业中心,混乱、嘈杂、光怪陆离,与邦德街的优雅奢华形成鲜明对比。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这地方能有什么生意可做”的怀疑,跟了上去。
卢卡则像一尊沉默的黑色雕像,留在酒吧入口阴影处,警惕地注视着内外。
对角巷的景象比从拱门里窥见的更加超现实。
一个坩埚店门口,一口巨大的铜锅正自动搅拌着里面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像在熬煮什么邪恶的汤剂。
一个长着尖耳朵的妖精坐在古灵阁那高高的柜台后面,对着金加隆又咬又吹,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眼神贪婪而精明。
几个小孩尖叫着从一个商店里跑出来,身后追着一群嗡嗡乱飞的小球。
“Merda(该死),这地方简直像个失控的马戏团。”父亲低声咒骂了一句,眉头紧锁,毫不掩饰他的嫌弃。
他下意识地把我往他身边拉了拉。
按照清单,我们首先去了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店里挂满了各种长袍,沉闷乏味。
一个矮矮胖胖的女巫迎了上来,她手里拿着皮尺和别针。
“哦,亲爱的,新生吗?来量尺寸吧!”她热情地想拉我的手。
父亲不动声色地挡在我身前,眼神冰冷,“夫人,请保持距离。我们自己来。”
摩金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当……当然。”她退后一步,看着父亲似乎明白了什么。
量尺寸的过程还算顺利,只是当那卷皮尺像一条活蛇一样自动在我身上勒紧时,我强忍着把它扯下来踩两脚再烧掉的冲动。
最后,摩金夫人推荐了几款“霍格沃茨流行款式”的长袍。
宽大、臃肿、毫无设计感。
“流行?”母亲拿起一件长袍看了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她毫不留情地评价,“简直是对审美的侮辱,是对人体曲线的犯罪。”
她转向我,带着一种拯救我品味的使命感,“奥诺尼亚,亲爱的,我们回去让萨维尔街的裁缝改。至少得收个腰线,换个真丝内衬,袖口和领口也要重新设计。”
父亲直接对有些发懵的摩金夫人说:“最贵的面料,最好的做工。钱不是问题。”
摩金夫人目瞪口呆,看着我们,仿佛我们是从外星来的。
接下来是丽痕书店。
父亲直接让不知何时已经跟进来、如同影子般的卢卡把书单递给店员,付钱,然后打包带走。
坩埚店、药水店……过程大同小异。
若非为了那个“看看有没有生意可做”的微弱可能和彻底摆脱骚扰,他绝不会踏足此地半步。
直到我们走进奥利凡德魔杖店。
一个老头从高高的梯子上滑下来,他的眼睛,那双颜色浅得近乎透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带着一种穿透性的探究,让我浑身不自在。
“啊……”奥利凡德先生的声音轻柔得像耳语,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一位新客人。一种非常特别的气息。强大,充满野性的活力,像地中海的阳光一样灼热……”
他凑得很近,那双浅色的、仿佛没有焦点的眼睛在我脸上逡巡,仿佛要剥开皮囊看到我的灵魂深处。
父亲立刻上前一步,像一堵墙般挡在我和奥利凡德之间,眼神凌厉如刀,警告意味十足。
奥利凡德像是完全没看见父亲那能杀人的目光,他自顾自地在堆积如山的纸盒中翻找起来,灰尘簌簌落下。
“试试这个山毛榉木,龙心弦,十一英寸半,弹性不错适合有野心的人……”
他把一根魔杖塞进我手里。
我刚握住,甚至没来得及感受,魔杖尖端就“噗”地喷出一股浓烈的黑烟,带着硫磺味,把旁边一个架子上的灰尘都吹了起来,呛得我直咳嗽。
“哦,不,不……显然不合适。龙太躁动了,压不住你的。”
奥利凡德飞快地抽走魔杖,又递给我一根,“黑檀木,独角兽毛,十英寸。但可能过于温和了……”
这次,魔杖在我手里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高频的嗡嗡蜂鸣声,震得我虎口发麻,像握着一只愤怒的黄蜂。我差点本能地把它甩出去。
“也不是……”奥利凡德喃喃自语,眼睛却越来越亮,像发现了稀世珍宝。
“试试这个!葡萄藤木,凤凰羽毛,十二又四分之一英寸……”
我带着一丝不耐烦和“赶紧结束这闹剧”的心情,握住了这根魔杖。
瞬间,一种暖流从指尖汹涌而入,驱散了店铺里的阴冷。
魔杖尖端猛地爆发出璀璨却不刺眼的金色光芒。
“奇妙!太奇妙了!”奥利凡德拍手赞叹。
“葡萄藤木!象征着创造、智慧、灵感,还有隐伺机而动的潜力!凤凰羽毛!最稀有的杖芯之一,拥有最广阔的魔法适应性,忠诚且强大!”
“十二又四分之一英寸……是的,是的,完美!翁加罗小姐,不是你在选择魔杖,是这根魔杖选择了你!它会是你最忠诚的伙伴!见证你未来的……道路。”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低头看着手中这根魔杖,感受着那股奇异的暖流在体内流转,与我的血液似乎产生了某种共鸣。
伙伴?我扯了扯嘴角,压下心头那一丝异样的感觉。
父亲面无表情地付了七个金加隆,动作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