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客兮》神农雨歌

12、端倪

　　“北冥使臣晏丞允来迟，还望西蜀帝见谅。”晏丞允欠身，清朗的声音在大殿传开。

　　风吻茗斜着身子看他，心里默默吐槽：晏公子有这么帅吗？怎么感觉比在山城镇的时候帅了不止一倍呢？果然是人靠衣装啊。

　　“无妨，今日本就是交好的日子，莫要萦怀于心，来人，赐座。”风喻璋大手一挥，并没有追究北冥使臣迟到的事。

　　“多谢西蜀帝宽宥。”话落，晏丞允偏身将陪侍手呈的贺礼露在风喻璋眼前，笑着介绍道：“为表吾皇对陛下的祝贺，特命臣奉上这‘孤雁归梁图’，请陛下笑纳。”

　　陪侍与晏丞允一起将画卷展开，好供众人欣赏。

　　宣纸上，暮色漫过黛青远山，近景枯藤斜依房梁，梁间空巢覆霜轻晃，孤雁振翅而来，褐羽沾残霞，尖喙毫不收敛的勾起，孤雁虽单却无哀戚，眼眸里无一丝对过去漂泊的留恋，全是独享房木巢穴的野心。

　　“好啊，这画真是栩栩如生啊！”
　　“老夫从未见过如此气韵生动的画作，今日真是开了眼了。”

　　风吻茗大为震惊，这帮老头睁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怎么越来越强了，她怎么就看不出来，这不就是一副普通的大雁图吗？
　　她眼珠子转向父皇，父皇也是满脸欣喜，连声说了三个好，看样子是深得他心。

　　哼，只能看不能用的东西，还没她的脉参一半好呢，都不识货都不识货。明天我就要楚言一陪我一起去偷脉参，再嫁祸给姬亦辰！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心里小人的声音太大了，竟惹得晏丞允旁边的陪侍瞟了她一眼。

　　风吻茗瞬间坐直身子，随后想到自己是在心里蛐蛐别人，想法再邪恶也没人管她，又无所谓的摊在椅子上。

　　看什么看？本公主又没说你！再看，再看连你一起蛐蛐！

　　她睁大眼睛瞪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在陪侍转头的顷刻，看见了对方略微上扬的嘴角。

　　风吻茗：“？”

　　本公主的眼力已经变得这么强了吗？如此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本公主的法眼，太好了，这为我队偷脉参的任务又增加了不少筹码。

　　风吻茗惦记了一天的脉参，只在姬亦辰亮出来的时候看着了，剩下的时间都存放在她的脑海里，宴会结束了她还在想着自己的脉参。

　　沐瑾看着自家公主坐在椅子上不停的念叨“我的脉参，我的脉参......”推推她的肩膀，示意“这样的春秋大梦，等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可劲儿做咯”。

　　“殿下。大家都走完了，我们也快回殿吧，寿宴来了这么多外男，多抛头露面对公主您来说，印象肯定是不好的呀。”沐瑾焦急的道，转着脑袋看着已经离开的女眷。

　　“哦，好啊。”风吻茗恹恹的说道，怕是沐瑾说一句“我们去登山吧”，她也会回一句“哦，好啊。”

　　她掺着风吻茗起来，风吻茗毫无征兆的哭泣来，吓的沐瑾手一滑，又将风吻茗摔到在椅子上，导致她的哭声变了调。

　　风吻茗长开双手向绚丽的天花板嗷嗷叫：“为什么？你说到底为什么？！”

　　沐瑾眨眨眼，虽然风吻茗很大可能在自言自语，但她作为侍女不能已读不回：“.......这，奴婢不敢揣测姬三殿下的心思。”

　　风吻茗唇齿里来回碾压这几个字：“姬三殿下，好啊，好啊，我今天要吃三只公鸡！我要把它们清蒸，红烧，手撕——哼！”说罢，她跺着脚，带着要将地板踩碎的架势，气呼呼的离开了玄时宫。

　　沐瑾在身后直冒冷汗，公主还是这么敢言敢闯。

　　风吻茗一路向霜霖殿走去，愤怒使她没给任何一个人好脸，哪怕是晏丞允也不例外。

　　晏丞允和他的陪侍不紧不慢的走着，感觉到身后有一阵风袭来，纷纷转头望去，原来是吃了一吨辣椒的风吻茗，他默默和陪侍对视了一眼，表示这姑娘的情绪怎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使臣送的贺礼没有你喜欢的？让你找不到幸拾珠玑的机会了？”晏丞允调侃道，前半场寿宴他不在，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要是知道，他肯定会帮我把雪参拿到手的。
　　风吻茗眨眨眼，轻声道：“东离进贡了一株百年脉参。”

　　“这样啊，百年脉参是药中珍品，如果能落在五殿下这位闻名的医师手中，那将是它最大的荣幸。”晏丞允以为是有人要和风吻茗抢雪参，她闹小脾气了，连忙安慰到，意思是只要她向风喻璋求求情，表示一下自己医师的身份，很大概率能抢过来呀。

　　她咬牙吐出后半句话：“可是它已经被姬亦辰那个混蛋送给了洛泽谦那个贱人。”

　　晏丞允：“.........”

　　晏丞允兀自沉默，风吻茗兀自伤心，场面一时很尴尬。

　　“我从未听说过，这二位殿下有过来往。”晏丞允低声说着，若有若无的瞄了一眼陪侍，“若五殿下说的是真的，难道这东、南两国已经有了邦交不成？”

　　风吻茗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听这些国家的什么邦交啊来往啊之类的，她只在乎自己的脉参，亏她还以为晏丞允能和她一起去找洛泽谦，逼他交出手里的脉参，现在看来真是错了，晏丞允和他们都是一伙的！

　　一伙的！

　　风吻茗越想越气，推开晏丞允和陪侍，从他们二人中间极其嚣张的穿过去。

　　“殿下！不可啊.......太失礼了。”沐瑾跟在身后眼睁睁的看着风吻茗的动作，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向两位男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殿下她不是故意，殿下，您走慢一点啊.......”

　　“无妨，五殿下也是性情中人嘛。”晏丞允笑着摆摆手，侧过身子给沐瑾让开路，好让她飞奔出去追赶风吻茗。

　　看着风吻茗走路带风的背影，晏丞允好笑的对旁边那人道：“这小丫头，在山城镇的时候，就风风火火的，不知道洛泽谦身份的时候，不避言辞；知道了，更是大放厥词，哈哈。”

　　陪侍眼光跟随着风吻茗，直到她离开自己的视线，才摇头无奈笑笑，眸底落漫出揉碎的星光，眼尾漾开软乎乎的笑意。

　　他那浸了温酒般的声音，裹着几分醇厚传来：“两年不见，一点没变。”

　　风吻茗还没进霜霖殿的时候就开始嚎叫，进了霜霖殿更是把自己摔在床榻上发出杀猪一般的呐喊，这让隔壁睡觉的楚言一不醒都不行了。

　　楚言一：“.........”

　　“啊啊啊啊啊——”

　　风吻茗趴在被褥上，拳打脚踢的折磨毫无还手之力的被褥，“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本公主到底哪里比不上他？呜呜呜......”

　　“又怎么了？我的姑奶奶。”楚言一打着哈欠漫不经心的靠在门槛上，无语的望着撒泼打滚的风吻茗。

　　见他发问，风吻茗哭的更大声了，像是要把房顶都掀开一样。
　　而楚言一一副见怪不贵的模样，眸子转向沐瑾，向她发出一个“请讲”的眼神。

　　沐瑾收到，“呃.......公主想要的贺礼被洛六殿下拿走了，所以.....”

　　楚言一挑眉，差点没气笑了，他随意扯了下嘴角，不屑道：“就这？那她哭有什么用？去偷，去抢啊。”

　　沐瑾吓得连连摆手，非常不赞同的皱眉：“楚哥，不可啊，皇子们之间的事情，公主插足已是逾矩了，更遑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你可千万要劝劝公主啊，怎能行如此不合礼数之事。”

　　楚言一：“.........”
　　糟糕，忘了她是个老封建了。

　　他满脸微笑恭恭敬敬的请沐瑾离开了，他踱步到风吻茗的床前，看着对方一抽一抽的肩膀，还有那“只要你不帮我我就死不起来”的劲头，终于还是轻叹一口气。

　　“别哭了，等晚上找个时间，把你想要的东西偷出来，再在那些讨厌的人脸上多画几个乌龟不就行了？用得着浪费自己半天的眼泪？”

　　风吻茗没说话，只是默默坐起身子，压着嘴角静静听着楚言一的下文。

　　楚言一瞅她这德行就知道这把稳了（可算停止这祖宗连声嚎叫了，要不然后面他怎么睡觉啊？），不过他有一点奇怪，风吻茗也不是什么多不讲理的人，就算她特别喜欢的宝贝到了别人手上，她最多也就骂骂对方，连带着计划一下什么时候能把宝贝偷到手，也不至于哭的这么伤心吧？

　　难道是这中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楚言一蹲下身子仰头打量着风吻茗，摸着下巴细细琢磨：“不对呀，进贡给西蜀帝的贺礼，怎么会给了洛泽谦呢？”

　　风吻茗耷拉着眼皮瞥了他一眼，随后又恨铁不成钢般的紧紧闭上眼睛，扭头不看他：“我今天遇到了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

　　“什么？”楚言一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两个字已经敲在了风吻茗的头上。

　　“对啊，我可没骗你，风听晚可以帮我作证的。我还以为跟你长的像会是一个好人呢，在心里求了他大半天，结果他就这么作践我的心意，把脉参送给了洛泽谦，这都不要紧，让我难过的是他明明知道我很想要，但还是要如此羞辱我........”

　　楚言一喉结上下滚动，垂着眼帘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他的眼眸虚空的盯着某处，像是没了感知能力，连风吻茗近在咫尺的哭诉声，也消失在他耳边不见声响。

　　他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空气似乎是在慢慢减少，比在他身上压一座大山更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大脑一片空白，但就是感到很难过，他眼中盛满的热意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泪珠已经滴落在了地上。

　　他麻木的蠕动嘴唇：“你说的那个人是......”

　　“姬亦辰，就是他。”风吻茗从牙齿里碾出来这几个字，她没注意到楚言一的反应，准确的说，楚言一低着头，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令风吻茗奇怪的是，楚言一竟然是松了一口气，带着已经宣判完结果后的释然，晃晃悠悠的的站起身子，眼眶微红。

　　“你怎么了？你认识他？”风吻茗不解，她还从来没见过楚言一这个表情呢。

　　楚言一摇头。

　　风吻茗：“..........”

　　你这样子看着可不像是不认识。

　　楚言一紧闭了一下眼，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脉参，灵雾山多的是，改天我再寻一个给你便是了，至于......姬亦辰，能不见就不见吧。”

　　风吻茗刚要说话就被楚言一怼回去了。

　　他锐利的眸子扫向风吻茗，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你不许去，在众使臣离开西蜀的这段时间，除了霜霖殿，你哪都不许去。除非，你要逼我离开西蜀！”说罢，便扭头离开了。

　　“啊？”

　　风吻茗一个人坐在床上发楞，难以置信的看着楚言一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搞什么？不去就不去嘛，还威胁我？我怕你的威胁吗？”话是这么说，看到门口似乎是楚言一要折返回来的身影，还是条件反射的吓了一个哆嗦。

　　“哼！略略略略略~”风吻茗口舌上教训完楚言一，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指着天花板怒吼：“别再让本公主看见那个姓姬的！”

　　“殿下.......”沐瑾推开房门进来，神色不安的来到风吻茗的床前。

　　“说。”风吻茗正值气头上，惜字如金，眼珠子都不往沐瑾身上转。

　　沐瑾将捏在手里的纸条捋平了递给她，小声道：“方才我在殿门外守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袖子里莫名多了一张字条。”

　　这稀奇事怎么一件接着一件？

　　风吻茗将字条抽过来怼到眼前，只见上面写着：外界多虞，莫轻出门庭。

　　她一下坐直身子，一整个摸不着头脑，低声自言自语：“奇了怪了，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劝本公主不要出门？说的这么神乎，我怎么感觉不到外面有危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