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大树好乘凉》赵子川

48、第 48 章

　　听着耳后传来孩子们欢快的笑声，想到大山图的提示，就觉得这份快乐沉甸甸的，连脚下的路都开始不好走了。我憋着嘴朝叶蝴蝶看去，有些提心吊胆：“你说，会发生什么？”在这片宁静的世外桃源。
　　她看着我，没有茫然开口。因为她一直都是一个谨慎的家伙，不会随便言语。
　　可我们的青青不会。它趁没有人，钻出来替她说了：“发生什么，肯定是发生大事。这里全是手无寸铁的人族。一个成形的精就足以让他们招架不住，让桃源变炼狱。”
　　“可我没有发现有精怪的踪迹。”今日，我们走了不少地方，的确没有嗅到异样。
　　“那昨夜的风是谁？发臭的鱼又是谁？”它的两连问，让我乖乖闭上了嘴。它惬意地躺在我的头上：“只能说，时候未到，它还不想动手。”
　　叶蝴蝶伸过手，包住我有些凉意的指尖，开口依旧淡淡然然：“小蛮，别怕，有我。”
　　她手心的暖意从指尖慢慢流进心里，我一声笑，凑到她的肩头黏糊着：“小蝴蝶真好。”从一开始到现在，总是我的安全树。
　　青青坐在我的头发上，哼哼两声：“好什么好，能有我好？”
　　我被这突来的争宠惹笑了：“好好好，你俩都最好。”
　　可青青不认领，又哼一声，回我的头发里扯我撒气。虽无大痛，但也小麻。
　　我刚想说说它，贾高从一条小路走出来，看到我们，依旧是一张冷脸。他的怀中抱着一沓黄纸，冷冷地提醒着：“快入夜了，就别乱走。村里规矩大。”说完，他擦肩与我们而过，走得十分快，像是在赶时间。
　　青青突然又钻出来：“又是这股又苦又臭的味道。”
　　我转身看向越走越远的贾高。是的，当他从我身边走过时，他怀里的那些黄纸，散发着淡淡的臭味，比鱼身上的淡，但却一个味儿。
　　“死物易散，留不久。”叶蝴蝶补充了我的疑问。
　　我问着：“要跟上去瞧瞧吗？”能染上这个味道，肯定有异样。
　　她却否了：“他往祠堂的方向去了。入夜了，再探。”
　　有了计划，我们便继续赖着贾三爷的善心，又蹭了晚饭，跟着他们日落而息。只是，我们在大家鼾声四起后，起了身，飞升跃上屋檐，往祠堂方向去。
　　跳下祠堂的天井，这里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只剩角落两筐被扔掉的红布。臭味从祠堂里飘出来。我们推门而入，看到贾家的列祖列宗井然有序地罗列在供台上。桌案上两支红蜡燃得星火光亮，中间三炷香正默默地袅袅生烟，旁边正是贾高拿来的一沓黄纸。
　　走过去，黄纸的臭味越发明显。正想拿起一张探探究竟，就听到叶蝴蝶低语一声：“它来了。”
　　我们朝后一转，祠堂安静如初，但天井响起了风过带动衣物摩擦的声音，应该是那两筐废弃的红布，被它发现了。它停留不过一瞬，就钻出了院外。我们追出去，依旧是不见其形，只感觉有一股风在黑夜里穿梭，带动房上的黛瓦、地上的绿草，最后往村外的深山密林逃了去。
　　追不上它的速度，我们又折返回到祠堂。叶蝴蝶直接拿起一张黄纸，看了一眼递给我：“是鱼身上的味道。”
　　我接过来一嗅，的确。借住烛光细看，发现黄纸上有明显的起伏，再看第二张、第三张。。。。。。像是被汁液沾染后的痕迹，我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有人在上面用带有恶臭的溪水写字。”刚说完就让我想起了天井中被废弃的红布，便依着黄纸上浅浅的凹痕，在桌岸上描摹。果不其然，出现的痕迹就是今日他们在红布上图画的符咒。
　　我和叶蝴蝶一个对视，我俩便默契地各拿起一叠黄纸在空中以手为笔，开始拼凑这些咒语，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总感觉答案就藏在里面。
　　当我们忙活了大半宿，总算把这些黄纸上的图案拼凑成一幅比较完整的符咒时，还来不及研究，就听到远处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然后高一声低一声地响了起来，不一会儿，村子里的人群哄闹了起来，将夜晚宁静的村子都吵醒了。我们也顾不得这边，先把符咒图案收了，翻出祠堂，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赶。
　　天光还没有大亮，带了些灰蒙蒙，有些人拿起灯笼在前跑，有些人直接把家中的油灯拿了出来。妇人们被留下来照顾小孩。一路上，大家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我的耳边跑来一些碎碎念：“哎，真是不祥。”“希望祭祀赶紧结束。”“这次不知是谁家的好大郎。”“乖乖，河神勿扰河神勿扰。”
　　我和叶蝴蝶脚底加油，追到事发处，是进村时沿着山体而修的小路，靠近崖边，有明显的一处滑痕。张婆婆正瘫坐在路边嚎啕大哭。
　　再凑近些，就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了：“可惜了可惜了，听说这个贾风才三十出头呀。”“大晚上的，来这里做什么？”“听说来祭河神，自己不小心踩滑了。从这里摔下去，怕是死无全尸。”“那可不，这么高的崖，下面又都是桥塌了的乱石。”“哎，可不能让贾三爷知道了。他年事这么高，听了怕受不了。”
　　我朝人缝里看去，崖边，的确有几盘贡品，而张婆婆也在那里捶胸顿足、喋喋不休地追悔：“我就不应该带三少爷过来。这么黑，谁看得清。我对不起老爷，我死了算了。”刚说到死，她就果真要往崖边跳，急得旁边的人赶紧把她拉的拉，抱的抱。
　　回忆着来时路，目测这里到崖底，几百丈，我们摔下去都够呛，更何况区区一个人族，应该是摔八瓣了。虽对贾风这个人没有太大印象，但毕竟贾三爷好心收留了我们。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替他有些惋惜。
　　这时，人群纷纷避开，给赶来的贾高让出一条路。自己的亲弟弟死于非命，他灰白的神色和这天差不多。大家纷纷噤声，看他安排。
　　必须冷静的他先探了个身子查看，再派跟来的下人赶紧去崖底找寻尸身，还厉声强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每一块尸骨都要找到。”撕裂冲天的声音，让这片天更静默了。
　　而后，他站如松柏似的俯视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张婆婆，让她再慢慢说一遍事情的经过。原来昨日晚饭过后，贾风找到她，让她在寅时准备好祭河神用的水果糕点，陪他一起来这里献祭。张婆婆也不是一次，就听了三少爷的安排，没敢睡实，到了时辰，就跟着三少爷来到这里，摆好贡品，后退几步，守在后面等他。不料三少爷三跪九拜完，站起来端起酒杯，往崖边多走了几步，想对河神敬酒时，不慎踩到湿滑处，掉了下去，吓破胆的她才大叫了起来。说到这里，她又止不住地哭天抢地，口里都是对不起老爷。
　　听完，贾高凹陷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然后转身向在场的大家一个躬身，深深地恳切道：“吾弟突遭不测，实乃家门不幸。家父年事已高，当务之急又是明日的甲子大祭祀。等寻回吾弟尸身，我会亲自向家父秉明此事。还望大家这两日莫在家父面前提及此事。”说完，他又深深地鞠了一躬，大家也纷纷承情，不再言语。
　　在跟着大家往回走时，我用密语和叶蝴蝶展开讨论：那股夜风，逃的就是这个方向。
　　叶蝴蝶拉着我的手，往人群的边缘走。我瞧见她抖抖自己的衣袖，一只叶子蝴蝶飞出来，往黑漆漆的崖边飞去。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融进了眼底的这片漆黑。
　　我问她：你想找什么？
　　她拉着我悄然回到人流里继续往村子里走：找尸体。
　　我回她：还以为你去找那股夜风。
　　大家回到村子，遵守着对贾亮的承诺，各自默默回家，就连回到贾三爷家的下人们也各个闭上了嘴。张婆婆更是被知道真相的李婆婆强行捂住了她的嘴，拉她进屋闭音。
　　贾杰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走出来询问大家：“出什么事了吗？”
　　贾高走上前，揉揉他有些散乱的头发，保持着平日的稳重：“没事。父亲呢？”
　　贾杰往后一瞧：“睡前吃了药，这会儿还在睡。”
　　“你也去睡吧。”贾高拍拍他的肩，“随时注意父亲的情况。”
　　贾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点点头又往里屋走。
　　贾高转过身再次低声给大家强调：“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漏了嘴。待明日大祭祀过后，我们就抬灵启程回家。”
　　下人们纷纷点头。我们这两个外人也不敢造次，点头接受。贾高瞟到了我们的应承，才回屋。
　　快到晌午，去崖底寻尸身的下人们才悄悄从后门，将用白布裹好的贾风尸体抬进来，放进给贾三爷准备的灵柩里。大家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默默做着自己的事。
　　今日贾三爷没有多少事，由贾杰陪着在院子里晒太阳，期待着明日的大祭祀活动。贾高就比较忙，忙着和村长核对明日的诸多事宜。毕竟，一甲子六十年，下一次就轮不到他主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