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 晋江文学城

最近看了本清代小说《兰花梦》，时间应该晚于《再生缘》，似乎曾有人说该书是作者见到再生缘愤丽君的不知纲常伦理不识三从四德而作的，誓欲让自己的主人公符合一切封建道德。但是该书却给孟丽君安排出了一个极为现实冷酷的结局。尽管这个结局是极为令人扼腕的，也无新意，但是这些天思来想去，这个结局恐怕是那个时代最有可能发生的真实结局。因而拎出来和大大即诸位同好共享。
书中的主人公松宝珠是一个才兼文武却又美貌过人的年轻女子。她女扮男装，科场夺魁，金榜题名，平叛边疆，加官拜爵。凯旋之日奏对实情而由皇帝赐婚回归家庭。可是嫁人后仅半载就抑郁而亡。
然而令人深思的是她的夫家婆母小姑对她都颇为喜爱，她的丈夫也并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外界强加给她的，而是她幼同案、长同学、一度相知相许自择自定的心上良人。这个丈夫也算青年才俊，却有着一般男子都有的种种劣根性。松宝珠嫁后不断遭受他的侮辱、责骂。他颇为介意自家的功名富贵是仰仗妻子得来的这一事实，也十分在乎日常生活中妻子流露出的才情远胜于己，心理失衡之下就对妻子有意无意冷嘲热讽，恣意折辱。或讥讽她久惯家庭外面的精彩世界，不能在闺中安守，意指她不守妇道，或逼迫她饮酒唱曲，视同妾侍优伶，毫无尊重之意。或动辄指责她将以往出任将帅的威风施于家中，意指她颠倒男尊女卑的纲常。甚至污蔑讥刺妻子以往的功名成就是因与皇帝不清不楚而来的。即便偶有喜爱松宝珠之时，也仅仅是喜欢她过人的美貌、出众的气质，并非真心怜惜和珍爱。在他们婚后的近十章的描写中，基本上看不到他对松宝珠的心疼照顾之举。且他另有数名小星，并非专情于松氏一人，短短半年，其中一妾便已怀孕四月。松宝珠行动受限，不仅不如以往，甚至不如一般的出嫁妇女，连亲戚生日都不敢前往祝寿。在这样的压抑而令人绝望的日子里，她伤心失望有死而已。她的娘家虽心疼她，碍于当时的社会氛围和一般规矩并不能时时照顾到她在夫家的境遇；皇帝虽然喜欢她，可惜皇天高迥，闺房遥深，亦无法关顾已经回归家庭的臣子之妻。就连最终导致松宝珠死亡的那场家庭暴力，在丈夫一家的有意隐瞒下，她的娘家和皇帝都始终被蒙在鼓里。如此，松氏焉有活路？自出嫁至死亡仅仅半年之期。就连死后何时安葬，都取决于翁姑之意。
然而最令人感到伤感的是这两部作品都是描写曾经走出闺阁、走出家庭的才女所面临的命运，另有一部清代小说曰《林兰香》，则给出了一个自始至终都在家庭范围之内的才女的命运，很可惜也是悲剧结局，书中主人公才貌双全，见识过人而又贤良淑德，嫁人后却不断遭到丈夫的裁抑和诸妾的争宠陷害，仅一年便在抑郁悲愤之下生病夭折。从未走出闺阁的才女死于家庭，走出过闺阁的更加成为夫权批判压制的对象，其结局之悲惨也就可想而知。嫁人，最终失望抑郁而死，是这样的曾经辉煌过的才女所面临的厄运。也是那个时代的作者秉持严肃认真的态度所能给出的唯一合理的结局。
今天的作者都在不断地寻找结局，并尽可能地给出各种各样的结局，不过再好的结局都是今天的结局，不是那个时代的结局。或许陷于家庭抑郁而亡就是符合那个时代的真实结局吧。尽管这样的结局是作者陈端生所不愿承认和接收的，更是我们今天的读者无法面对的。然而时代总有时代的悲剧。如果真问按那个时代的可能性和合理性而言，最有可能的结局是什么？我们唯有默哀。也许再过三五百年之后，等男女真正的一切平等了，社会上的不合理现象也少了很多之时，会有新的作者给出新的孟丽君结局。那时节，她们可能会有几个甚至几十个解决的方案，给丽君以自由和幸福双全，事业与家庭兼具的美好结局。也许那个时候她们会反顾来笑我们吧，这么多人辛苦了好几年只为给丽君一个虚无飘渺的出路，一个更加自由呼吸的空间，一如今天的我们一边感叹陈端生的搁笔多年，一边批判梁德绳的狗尾续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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