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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第二十七章 郎心切切(6) ...

  •   今年东宫新年内宅的典仪较为隆重,还尽显奢华,尤其宜阳宫内过了腊八就张灯结彩。后来章青砚又命荃葙带着宫女、内侍到阙芳宫、沉香殿和藤光苑东殿也布满花灯,还让人送去几个红锦的拨浪鼓和碧玉小鸡给胡宝芬。送小鸡是因为来年生肖鸡,是胡宝芬肚子里的孩子一生的属运。
      到除夕日清晨,章青砚特意装扮一番,整个人看上去艳若桃李,隐然惊艳,这让霄环、荃葙都有点不认识她。
      “太子妃这样子,奴婢还以为是月宫里的嫦娥下凡呢。”霄环掩口取笑。宜阳宫内少有人听到霄环说笑话的,听了后不免也七嘴八舌悄悄言语着。
      荃葙走到一群正在修剪蔷薇的宫女身边,故意大声道:“你们背后议论太子妃,可懂了规矩!”
      其中一位宫女放下手中的剪刀,笑道:“荃葙姐姐可别吓唬我们,太子昨儿就说了,今日若是谁夸太子妃美丽,让太子妃高兴,可得赏银十两。”
      另一个宫女也笑道:“奴婢也听说,所以合宫都在赞太子妃美艳,可不是想着那十两赏银么。”
      此时,霄环正好走来,荃葙便对霄环道:“可曾想到这些丫头,今日也越发胆大了。”
      霄环笑着摆摆手,“今日喜庆,太子是怕咱们宜阳宫太过守规矩,才让忠公公故意放话,只想这宫里热闹些。”
      “这真真与咱们太子的脾性相背。”荃葙随口说道,稍稍转眸,却瞧见忠玉已经走进来。
      “殿下嘱咐奴婢,引太子妃去一个地方。”忠玉一边笑,一边将手里捧着的一件灰鸦羽绒镶浅红羽纱鼠皮里披风呈到章青砚跟前,“殿下说,太子妃出门,定要穿上御寒。”
      须臾,霄环扶着章青砚出东宫,到吉旦门登上马车再出大元城直朝须岩巷而去。
      除夕天冷,好在阳光明媚,街衢两旁肆坊牌楼一一从眼前划过,再稍微抬头,只见乌融融的树枝嵌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上,隐约中,可见层层屋宇背后,塔晴岚赭,赤铸青峰。过了半晌,拐过吉巷进入须岩巷,又见一簇簇腊梅树临湖而栽,褐色枝条上点着豆粒大的花苞,清香四溢,疏影雅乱。
      “晨起闻腊梅,夕照看梨花。这冬天过了一半,梅花正盛,再过两月梨花出蕊,又是好时辰,可见一年四季总有看不完的美景。”章青砚情不自禁用手掀开车帘。一树独先天下春。花过眼前,距离正好,只可惜伸手也够不到。
      霄环忙招呼姜叔停车,她下去精挑细选折一支回来放到章青砚手中。章青砚爱不释手,频频凑近鼻子闻了又闻。
      待车子继续滚动,陪伺在车外的忠玉笑着对车里的章青砚道:“太子妃,一会儿咱们要去的地方,那里的花可比这些梅花还美呢。”
      “那是什么地方?”荃葙心急,脱口便问。
      忠玉呵呵直乐:“荃葙姐姐还是那脾性。到了地方可不就知道了。”
      霄环也很好奇,问:“忠公公突然来,突然带太子妃出去,奴婢也好奇得很。”
      忠玉发现章青砚满脸疑问,想起陈询的嘱咐,仍故弄玄虚道:“太子妃到了地方便知,容奴婢现在不说吧。”
      过了半程的须岩巷,车马沿着一个隔开碧春茶楼和古香酒楼的墙角,就转到了沥水河畔的渡口。
      忠玉这才引她们下车,走过一条石板巷子,进入一个不起眼的门庭。
      推门而入,院中除了照壁,就只有成片的竹子环宅而栽,蜿蜒的竹林幽道的深处,便是一处不起眼的灰瓦白墙屋子。
      忠玉走在前头,等上了台阶就伸手推门。这屋子窗台繁立,走近一看,连屋顶亦有几处透明天窗,满堂里摆放的是一盆盆蔷薇花,花繁叶绿,若不是身穿裘袄,每个人恍如正是晚春初夏。
      霄环连忙拉住荃葙的衣袖,荃葙会意,两人微笑着与忠玉一齐退出屋子。
      章青砚知道陈询在屋里,只是这个满眼的花团绿枝,轻然然矗立在每个角落,她看不到半丝人影,却早闻到了陈询的气息,以及若有若无的笼在半闭空间里的蔷薇香气。
      “七郎!”她试探喊道。
      还未继续说下去,只听从屏风后头传来一声:“勿动!”
      她本一直未动,却见屏风一侧的锦纱帘栊晃了晃,不由笑道:“你在这里刻意摆置春天场景,也真费了一番心思。”
      “你所言正是。一月前我就让斐扬、张晁到民间集市购买装饰,唯有蔷薇养了很多年。”
      见他还要隔屏风与她闲话,她不会扫了他的兴致,仍一动不动问道:“蔷薇是七郎所培?”
      “嗯。我十岁那年就将它们养在此处,一晃过去十三年了。”
      十三年。章青砚想自己十三年前身在何处?正好刚刚随父母进京,岁月如水,绵绵细淌、又快走如梭。她曾不认识他、他也曾不认识她,到头来还是殊路同归。十三年前,是他生母亡故的时候,他对她说过李贤妃酷爱蔷薇,蔷薇,荼靡也,所以前几日她做了荼靡香囊系在身上,除了求子大抵也是为了他吧。
      “七郎常来这里么?”
      “常来。此地原为母妃未嫁前的私宅,我幼时母妃常带我来。原来这些蔷薇只是弱小十来株养在这里,那时除了读书我也别无他念,君父一年也见不到几回,所以我日日惦记,一有闲余便来照看,施肥剪枝。后来忠玉都是替我前来,转眼就长至大半屋高了。”又道,“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臣女酷爱蔷薇,曾悉心养了一株放于暖房,每年元宵就开花了’。”
      “妾记得这话是在宣益公主大婚对七郎说过。”
      “你记得当日你还对我说了什么?”
      “记得。七郎问妾:姑娘不去内室游戏,只一人在这此欣赏山水?妾说,青砚别无所好,更不喜喧闹,平日里只爱徜徉于山水间自娱罢了。”
      陈询笑出声来,“你回忆得一字不多、一字也不少。”
      “七郎也记得这般清楚?”
      “清楚。当日你的一言一行,时至今日,还在我耳边和眼前。”
      章青砚暗想自己又是如何也记得清楚的。大概冥冥中早已注定,只是她并未放在心上,以致过了快两年也是熟稔如旧也不自知。
      她抬首凝望一处天窗,阳光正打在上面,又落到下面的蔷薇花枝间。日月精华的微弱一线,恰可孕育如此娇媚的花儿。
      “你朝前走近些!”他忽然提示道。
      她不明就里,只想他定有道理,便往前跨了两步,正好立在斜拉轻悬的白色蔷薇后面。
      “不要动!”他又命令。
      她便不动,只道:“东宫也有蔷薇,但与这里比起,长势并不如意。”
      “我喜欢东宫,却不喜外人在东宫与我同住,所以东宫里的蔷薇本与我无情也无份。直到你来了,我才在宜阳宫栽上几棵。但尚有外人在,我也无心栽培。”
      “七郎所言的外人……?”
      “胡氏、尉迟氏她们。”
      此言明了。章青砚欢喜非常,又想他刚刚没有说到李氏,李惠锦的样貌从眼里划过,她也不甚在意,也不显露于色。
      “七郎何时出来?”她装作很着急的样子。
      “再过一会儿。”他倒淡定。
      “妾想,今日是除夕,宫里宫外各种祭祀,七郎都要去参加……”
      “你还不知道君父的心思?我不去为好,除了清正殿的午后大祭祀必须去。所以,我怕君父说我故意节俭与他相悖,今年我在东宫大肆摆排场,也是显得我不要太格格不入。这也有你的功劳,处处安排得妥当。”
      她正要开口,突然听他说了声“好了”,接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已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手里捧着一副画,这与章青砚刚刚才产生的猜想一样,谁让他的丹青之名满贯京城呢,再说,过往之日他曾送一副水墨菊花图、一把由薛涛笺裁制的扇子赠予她倾诉衷肠。往事熙熙,不经意间,他们的命运真的连在了一起。
      他画的是一个女子立于屏风后面,屏风四周蔷薇花妖娆百态,人影与花影影影绰绰、不离不弃,足够地老天荒。
      “送给你,可喜欢?”他问。
      章青砚沉吟片刻,回道:“妾当珍惜保存,与当年七郎赠予的菊花图和扇子放在一起。”
      她提到往事,陈询情不自禁微笑不已。放下画于案台上,挽手携她绕着花丛走了几步,停下。
      “还记得从前我问你,蔷薇冬季养于室内如何护理?”
      “妾记得。妾说,施以花肥,聚拢水温,汲取阳光,大可在寒冬让蔷薇开花。”
      “想这个花儿也是傻,只要地利、人和,也不管天时为几何了。”
      章青砚拉住他的袖笼道:““扇同“良善’,良人乱我心曲,所仰望而终身!七郎之心细致,妾怎不感动——今日除夕,七郎让妾刻意装扮,又来到这花房,是七郎要与妾于花前盟誓,此生不离。”
      她的聪明陈询早已领受过。只说今日,她不多追问,只事事顺着他的意思有问有答,良人乱我心曲,所仰望而终身。有妻如是,夫复何求?
      他款款扶住她的双肩,“这些日子东宫里人来人往,是要与后宫迎新相呼应,回头让忠玉领着按惯例家宴,这样面子上也说得过去,才显得我随波逐流。实则,我与你在这里度过几个时辰,在我心里才算正式辞旧迎新,度过一个属于我们的除夕。”
      她须臾间愣了愣,旋即点头道:“这个主意好,妾也喜爱这个小屋。日后七郎要来,就带上妾,如何?”
      “好。”他立马应承,嘴角漫过一丝欢欣。
      他举目越过花丛,视线穿过明晰立体的窗条,外面日光如注,“过了今日,明天开始便是你我共同走过的第二年,我们在此可对着蔷薇祈祷?”
      “好。”她深深点点头,连自己也诧异自己为何这个除夕过得比以前任何一个除夕还要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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