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火》重裘

2、老子不起

　　军训第一天，南墙点儿就很背。
　　白天卸下行李在宿舍里组队开黑，被教官们组队抓了，收了手机还扣了评比分，班主任闻讯特意赶来雪上加霜，安排了一千字反思。
　　中考完俩仨月没拿过笔的南墙没想到第一次提笔就是写反思，一下午笔头咬烂了才写完，感叹中国语言博大精深，为什么“对不起”的表达方式偏偏如此简洁，害他为了凑字数愣是写了二十遍。
　　到了晚上十点准时熄灯，南墙瞪着俩大眼珠子看着床板，躺到头疼依旧毫无睡意，毕竟过惯了假期生活，十点在他的生物钟里才算是中午，而他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实在是躺不住了，南墙从宿舍楼楼道窗户跳出来，绕着军训基地巡逻了一圈。这个基地一看就是资金没给够过，四处光秃秃的，鸟都没有，只剩锅炉房嗡嗡的噪音渗进整个寂悄无声的夜晚。
　　于是失望的南领导开始巡视起基地的围墙。基地基本意识还是有的，路灯下一圈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延展进夜空，但大抵还是吃了没资金的亏，操场有一面依旧是未加筑的矮墙。
　　南墙在操场另一边蹦起来够住篮板伸着脖子看，绝了，有商铺招牌！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必定为你筑矮一面墙。矮墙外寥寥几个斑斓闪烁的招牌若隐若现，仿佛女人半露不露的□□，在南墙看来真他妈性感。
　　朦胧的月半弯，夏夜的小风吹，南墙横跨过破操场，眼中有光，是墙外的光，也是心中的光。
　　又是一阵风来，枝桠惶恐，颤颤巍巍。
　　南墙身子一颤，正四下寻找辅助作案工具的眼定住了，定在废器材堆掩映下的一张惨白的脸上，那张脸上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直勾勾盯着自己。
　　白天的时候班长给南墙讲起过这个基地闹鬼的故事……
　　南墙在心里默念：我是唯物主义者，物质决定意识，物质决定意识，我是物质你是意识……两条腿往相反方向蠢蠢欲动。
　　直到一声耳机漏音发出的声音：“You have been slain！”
　　南墙这才看清，那个白面鬼有鼻子有眼，耳朵上挂着的耳机穿过军训服一路连到手机上，几根手指下面是英雄死亡倒计时的屏幕。
　　妈的。
　　南墙暗吐出一口浊气，也不管什么辅助工具了，余惊未消地扒墙翻走。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上帝在筑矮了的围墙后面安排了一个网吧。
　　感谢上帝，阿门。

　　“靠，你演我？”
　　【别喂了别喂了】
　　【大家取消订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笑，有被谢到】
　　【被塔打死，真有你的】
　　……
　　一片弹幕飞快地碾压过杨杰出在敌塔中的尸体，被他扬言要越塔强杀的妲己回到塔下，像是轻蔑地审视了一下他的死相，摇着尾巴走了。
　　“你在一个多人对抗的游戏里靠自己的力量自然死亡了，哪怕碰到妲己一根毛呢？”彭火踩着他的尸体推塔，踩着他的尸体说话。
　　“那个，彭儿你是不是该回去睡了，明儿还得训呢。”杨杰出的话里带着干笑。彭火他是知道的，游戏陪玩到几点都可以，但是菜，不可以。
　　“不用，今天你给我练露娜，练到下播。”彭火淡淡地说。
　　“……谢谢‘八代好野我好爱’的一个凉了，谢谢‘杨朝伟的大裤衩子’的一个凉了，谢谢‘烹羊szd’的一个吃瓜，谢谢‘桥本环奈北京分奈’的一个凉了，谢谢‘千玺圈外女……谢谢，谢谢大家的凉了。”等待死亡时间的杨杰出一个个地谢礼物，气若游丝。

　　“宝贝儿，宝贝儿起了，”宋一鸣一双细长眼自己还没睁明白，攀着床沿悬在梯子上，把脸凑到彭火身边说话，“吹哨儿了。”
　　“滚，”彭火闭着眼皱着眉，大手把宋一鸣挥开，“再逼逼老子把你亲晕。”
　　“哟呵！”宋一鸣来了兴致，“来来，你敢把老子亲晕老子就敢把你亲醒。”
　　彭火懒得和他废话，随手抓过挂在栏杆上的一把衣服就拍到宋一鸣脑袋上，翻身继续睡。
　　宋一鸣把衣服扒拉开，“不起？”
　　“不起！”
　　“老王我叫不动这孙子。”宋一鸣扭头朝着下面整理内务的王鑫说道。
　　“叫不动不叫了，昨儿指不定和杨杰出玩到几点呢，睡吧。”王鑫叼着烟皱着眉，手里抖棱着被子，含糊地说道。
　　“喂你他妈胆忒肥了，敢在宿舍里抽烟——”从王鑫上铺爬下来的邵平平一见这个就急了，伸手要去抢他嘴里的烟。
　　王鑫眉毛皱得更紧了，仰头往后避开，“没抽，我叼着过过瘾！”
　　这一屋四位就是高中最铁的哥们儿，高一同班，高二邵平平去了文三班，王鑫去了理二班，剩下宋一鸣和彭火还是在理一班抱团儿。
　　那个叼烟的小哥，对，把被褥抖棱稀巴烂的那个，是三中校霸，求学生涯里留了两级，名副其实的大哥。个高块大，五官凛冽，左眉有块疤，据说是群英混战时候被刀砍的；一口烟嗓，全是结结实实抽出来的。
　　上铺的小白脸，细皮嫩肉的，叫邵平平那个，当过学委，后来因为总跟王鑫混，被撤职了，不过被撤职也比被霸凌好，要不是高一被堵小胡同的时候遇上了王鑫彭火他们，估计已经上社会性新闻了。
　　缠在彭火栏杆上的是宋一鸣，平平无奇的撩妹小天才，在校吧里面和彭火占了一个cp精华贴，为这事彭火没少被他历任女友介绍对象。王者百星选手，在彭火组队里有个常驻位，直播间粉丝眼中的正宫之一。
　　彭火，三中老油条，常年游走在违纪通知单边缘。四人里唯一有要职在身者——蝉联两届数学课代表。另外一个身份是斗猫一百万粉游戏主播，id八代，最初走红凭借的是一口渣男音，现已发展成全能娱乐主播。
　　介绍完了哥四个，现在该说道说道这个宿舍的情况了，基地宿舍的安排是一宿八到十人，但是如大家所见这个宿只有四个人，原因很简单，昨天入住的时候，王鑫靠在宿舍门口，用眼神亲切地凝视着每一个意图走过来的同学，当天下午老师的桌子上就摆了七张换宿申请，整整齐齐，全是校霸所在的203宿，紧接着又来了三张申请，彭火宋一鸣邵平平纷纷表示了解到这个情况，愿意自我献身，缓解宿位分配不均问题。
　　二班班主任是个新来的，提起王鑫也怵，索性大手一批息事宁人。

　　话表当下，集合号在宿舍楼外响着，203宿内——
　　王鑫把被子一撩，两指取下烟，烦躁地抓抓头，冲着已经收拾妥当的邵平平说：“你来。”
　　“我是老妈子吗，我是吗我是吗我是吗？”邵平平翻翻眼皮。
　　“你可以是。”王鑫烟嗓低沉地肯定道。
　　“平平还有我，受累。”宋一鸣朝邵平平勾唇一笑，还附送了个眨眼套餐。
　　“别给爷爷我来这套，小姑娘吃彭火吃他妈的老子不吃这套！”邵平平骨子里的直男之魂在向宋一鸣开炮。
　　“还有你，给我玩什么校霸剧本！他娘的上学期宿舍里蟑螂还是找老子给你逮的呢，爹我是时候让你们学会独立了！”
　　“要吵滚出去吵，老子要睡觉。”彭火紧闭着眼不耐烦地说道。
　　邵平平的起床气一犯病就刹不住，开始无范围攻击，“哦你睡觉还有理了你，现在是睡觉的时候……”
　　“下个月你班月考数学卷子我判。”
　　世界清净了，窗外的集合号独奏出和谐的声响。
　　“彭爷牛逼。”宋一鸣揉揉耳朵。
　　王鑫也对现状很满意的样子，冲邵平平扬扬下巴，“叠吧。”
　　“叠不叠无所谓，出门集合给老子喊个到。”彭火嘱咐道，抻抻被子翻身睡去。
　　邵平平脸鼓成包子，坚守着最后的倔强，“老子不叠。”
　　“不叠就不叠，反正到时候扣分是一个宿舍的扣，不叠走吧。”王鑫把烟往裤兜里一塞，率先迈开了步子，回头看邵平平还嘬着张包子脸，犹犹豫豫地看向那床摊着的被子，大手一揽把他揽过来，边带着往外走边笑道，“宿舍里一死人挺着尸呢，还差这两床被子？”
　　宋一鸣看了眼外面六七点钟的太阳，恋恋不舍的从梯子上下来，“老彭你中午记得混进队来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