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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宿愆业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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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迟并没有所求。”
沈无恕瞧了许久,方才敛下认真神色“那日本想转转却是生了那档子事,便就今日吧,你同我一起逛一逛。”
“大小姐,你的手…”长歌不赞同,而他见得只有少女毋庸置疑的目光。
重又回了前堂辞了老方丈,他们便又回了东市。
前些天的闹剧并没有给百姓带来多大的困恼,说起来也是,也就只有沈无恕才是那场围杀的受害者。
她先是寻了裁衣店,当着谢迟的面买下了一套男装。
入了后堂再出来的俨然是一个眸如秋水,面如冠玉的小郎君。
谢迟讶异“君姑娘…”这沈无恕要做什么?
“叫什么姑娘,谢兄难不成是思了哪家美人?”少年一身月白,手中玉骨扇一展状似扇着却是风流至极。
其实,沈无恕若真的是这么一个翩翩少年想然这谋朝篡位,弑君夺权也会让人容易接受些。
“君公子说的哪里话。”他回过神,谢迟顺势表现得有些无措。
沈无恕叹气,收拢折扇挑起谢迟下巴“谢迟,你这模样真是让人怜惜。”可偏偏是装模作样。
“我…君公子说笑了。”谢迟挪开沈无恕的扇柄,眼中还是一派纯真。
“罢了,谢兄我们去逛花楼吧。”
“嗯?”谢迟这一次是真的无措,沈无恕说什么?去哪儿?
见此沈无恕明白,她是真的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霎时心情大好“嗯,去花楼。”
“君公子是在说笑吧?”
“我一贯嗜美,哪里有说笑。”
沈无恕确实有着嗜美的癖好,也因为这个嗜好平白饶恕了许多人。沈画思就是其中之一。
她才打算拉起谢迟就听得有人唤道“谢迟。”
寻声望去竟是谢殊,谢殊在府内俞想俞是觉得不该如此,一方面怕谢迟做了什么,另一方面又怕沈无恕做了什么。
在瞧见谢殊的那一刻,沈无恕眸光渐寒,谢殊恰好与之对视。
他怕她已经知道了,谢迟,你知不知这一次你是自作聪明。
“摄政王殿下。”谢殊匆匆两人面前,而此刻长歌也取了月色腰带,走至沈无恕面前躬身为其束上。
谢殊心中忐忑,偷眼看向谢迟却发觉弟弟平和冷淡。
展臂由着长歌打理好自己,沈无恕笑道“谢大公子在怕什么?本王也没说什么啊。”
“殿下误会了,谢殊没有怕。只是头一次见殿下如此穿着。”谢殊真的是第一次见沈无恕作男子装束,可真讲起来他并不奇怪。
任何事情发生在沈无恕身上都不足为奇。
又是借口,沈无恕突然就觉得乏了,没一个能说真话的。
“谢迟,今日到此为止。你随你兄长回去吧。”说罢,未给谢迟再说任何话的机会转身同长歌进了人海。
“你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作揖起身,谢殊远远看到月白身影渐消方才自语轻声询问。
“兄长真的在怕吗?”谢迟同样敛下不知世事的模样,指尖有些微冷。
“你在拿整个谢府去赌。谢迟,沈画思是如何值得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兄长不必忧心。”
“不必忧心?”谢殊冷笑“你一向聪明,父亲多次悔过为什么入朝堂的不是你而是我。如今我瞧你实在糊涂!你想做什么?想做一个忠君事主的忠臣吗?
我可不信仅是凭着沈画思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你就可以为她生死。”
谢迟不语,他却是还没有因为美人昏了头的地步。谢殊说的没错,他是为了忠君,为了百姓。
谢殊实在怒极,作为兄长他只能看着弟弟兵行险招。沈无恕若真的如此容易攻陷,就枉她多年筹谋隐忍至此。
“谢迟,你好自为之。”
“主上真的不打算做些什么吗?”长歌陪着沈无恕进了青楼,沈无恕迈步间双眸阴鸷。
“沈画思既然这么想翻身,我确实也应该给她个机会。”
“主上…”
“放心,这些个连杀一个人都要盘算许久的白眼狼,还入不得我的眼。”说话间由着老鸨进了雅间。
“这…要如何做?”长歌不解,却也知道沈无恕大概是有了盘算。
“如今能让我稍稍有些危险不过就三人。镇北将军,左丞相,沈画思。一个个除掉不就好了。”少女作少年模样,将玉骨扇放于桌案,脱掉鞋子坐在皮毛毯子上。
讲到认真的事情沈无恕极少笑,平白让这张娃娃脸失了用处。
“你说的容易,除掉一个都要花些心思,否则你谋了这么多年的江山都有倾覆的危险。”
“不过是筹谋,作谋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然后呢?”隔着门板,门后的人问道。
“然后…”沈无恕目光深沉,指尖在桌案上打着节奏。
推门声入耳,沈无恕知道来人也就没有去瞧。
反倒是长歌,看到来人便走出房间为两人守着。
夏玄景含笑,与之席地相对而坐。
“阿恕,然后呢?”
然后…他们分明都心知肚明。
“你瞧,也不知你在为谁作嫁衣裳。”夏玄景将桌案的雪酿为沈无恕与自己各自斟了一杯。
“阿景,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到底想要做什么事逃不过你的眼睛的。”沈无恕放下杯酒,仰头倒在皮毛毯上。
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修长白皙,迎着透过窗柩的光显得异常通透。
只手遮住阳光,星星点点还是映在脸庞。
“我一向不知自己倒底在做什么,以前只是为了复仇,想要做人上人。可无数人都说女子就要本分,便是那狗皇帝都说,若不是我是女子,根本就不会让我活着。只不过是一个祸患。我拼着一口气,咬着牙成了现在的模样。
阿景,我听说过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君子明月,战无不胜。我时时忧心,配不得是父亲的女儿。我握住了权势,成了这千百年来最有权利的女子。但我清楚我的杀戮太多,早就不配赢得转生的机会。业火地狱或许才是我应去之地。
再是有权又能如何?这世间尽是要诛杀你的人。
就如同恶鬼行世,始终比不得百鬼夜行,独身行走阳间注定是人间留不得。”
她还是看着透过指缝的阳光,阳光落入眼中,那双眼竟也变成琥珀色。
隔间中尽是寂静,忽听得窸窣之声。
夏玄景握住沈无恕遮挡阳光的手,青丝有一缕滑落在少女脸庞,酥酥麻麻,竟是惹人落泪。
这是第一次沈无恕见到夏玄景眼中的愤怒神色,这也是夏玄景第一次见少女落泪。
他一时也梗了喉咙,红了眼眶“所以,你就一心求死,半分眷恋都无!”
脸上有水珠滴落,沈无恕阖上双眸竟也止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夏玄景,太累了…我受不住了…”
“你怎么就不能想想我呢?沈无恕,君怀袖!你没心的吗?”
他附在她脖颈间,湿润了沈无恕的衣襟。
少女用另一只受伤没被束缚的手轻抚男子后背,声音暗哑,略带哽咽“你有父有母,有着大好前途。我不过人生过客,他年史书工笔,尽是宿愆业债。”
吸了吸鼻子,她又道“幼时丧父,少时失母。一把火焚了亡母尸骨,一把剑断了储君性命。
终年至此,万人惧,千人伐,人人诛之。”
“如此便想丢了命,应了他们的愿吗?”夏玄景的声音自少女脖颈间传出,说不出的压抑。
少女睁眼,眼底竟是含笑,泪水滴落似是有了声音“只是不想在这人间,再让自己受委屈了。”
沈无恕需要时常静下心来,夏玄景也需要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好。他先出了花楼,一路上都是心不在焉。
沈无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求死的呢?
作为知己,夏玄景知道,应该是八年前。
沈无恕从八年前开始筹谋,在十三岁开始收网,到如今收了四年的网才算是将权势攥在手里。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可她的母亲在她心中,始终是一个遗憾。
他想过很多,在最后还是放下劝说沈无恕的打算。哀莫大于心死,如何劝说,尽是徒劳。
索性现在还有些人没有解决,沈无恕总会还是有的忙。
他怀着心事,走回右相府。推门而入,没有小厮迎上来他便有些起疑。
行至前堂,便闻得茶香悠悠。
夏玄景凝眉,顿了顿脚步还是抬步走过去。
那女子淡妆粉衣,凤眼轻抬,见到夏玄景时放下茶盏起身含笑。
夏玄景不语,两人便如此对视了有半刻。
“九殿下怎得闲来阿景这里。”
“右相大人怎如此冷淡,思思前来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沈画思缓步走到夏玄景身前,此前随手拿起另一杯茶。
“借着我的茶,来敬我。不知九殿下是怀着什么目的。”夏玄景眯眼,带了几分危险。
可偏得沈画思忽地笑容灿烂“右相大人,莫要慌张。思思知道你的想法,也知道你为什么忧虑。”
“这便是九殿下借花献佛的理由?”夏玄景不去接,沈画思向来捉摸不透,他也不知沈画思究竟想要做什么。
见夏玄景不接,沈画思也不急“右相大人,阿恕姐姐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会在写到三分之二的时候票选。
沈画思:阿恕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