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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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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弱的少年气势陡然一凛,抬手抓住风铎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
对方周身那种似曾相识的无形威压再次出现,原本吊儿郎当的风铎一下子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瞳孔骤然缩小,手指难以自制地微微抽动。
在厝忠的惊呼声中,风铎看见对方微微起身迎向了自己。
少年将人拉近就放开了手,但在那种无形力量的制约之下风铎根本无法反抗,只能任由对方捧住了自己的头,那张五官精致的脸在他视野中逐渐逼近。
最终,两人额头相抵的瞬间,一幅难以言喻的磅礴画卷在风铎眼前打开。
浩瀚深邃的银河,无数星光在自己身边旋转、流淌,消逝。
那口耳相传的故事中祖先魂灵的归所,是一颗颗如同宝石般璀璨的圆球。
幽静的深空,燃烧的地狱,当遥不可及的星子近在眼前,原来每一点细弱的荧光都是不同的风景,震撼而又迷人。
风铎感觉自己化作了一颗陨落的流星,从空中俯瞰大地。
山川河流,万物生息。
只能抬头仰望星空的生物是不会发觉的吧,原来世界竟如此渺小。
这就是神眼中的人间吗?
风铎几乎要迷失在其中。
与此同时,易稷泽也在脑海中见到了傻大个记忆里的真实。
原始、愚昧、落后。
人类渴望神眷,神却从来未曾眷顾。
支离破碎的视野中,满满充斥着的,仿佛只有鲜血和苦难。
这不是他熟悉的世界,更不是他身处的时代。
然而,这对他来说,也并非不是个好消息。
易稷泽闭了闭眼,有些遗憾,也有些释然,复杂难辨的情绪,说不清是庆幸更多还是悲伤更重。
“我很抱歉,不经你的同意就擅自和你进行了视角交换。”他收回外放的精神力,看到对方依旧有些迷茫的眸子,心里的愧疚终于是有些压不住。
星际时代的景致,肯定是远远超出了这人的认知吧。
对方那些人好像本来就已经把他当成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存在,这一下该不会坐实了对方的臆测?
正想着,却见对面这人猛地抬起头,黑如沉渊的双目,里面的迷茫竟已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凶光。
不好!
羸弱的身体依旧反应不及,易稷泽当机立断,将精神力拧成一束,迎着对方的杀机直射而去。
那傻大个的精神力其实不弱,甚至隐隐强过当前状态不佳的易稷泽。
但这个世界应该还没有摸索出精神域开发及使用的方式,这使得易稷泽占了先机,一举冲散了对面毫无章法的威慑,进而反客为主,由点至面炸开,将对方的表层精神力绞杀得支离破碎。
至此胜负已分,虽然对方的手仍旧掐着易稷泽的脖子,却是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再大的力气也使不出来,软软倒在易稷泽身上,任人鱼肉。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目睹了变故全程的老人惊慌失措,害怕到浑身发抖,但似乎更担心傻大个的安危。
刚才,易稷泽出于一贯的谨慎,利用等级压制,用精神力对感知范围内的一切精神体下达了静止的指令,此时指令刚一解除,他就看到老人往前急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跪倒在地,不断重重的磕头。
咚咚咚的声音听得易稷泽头痛不已。
他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外放出精神力安抚老人的情绪。
“他没事的。”虽然知道对方听不懂,易稷泽还是勉强出声说道。
他被傻大个掐得嗓子痛,一时之间咳得停不下来。
虽说是他制伏住了对方,但傻大个倒下来之后,肌肉虬结的高壮身躯压得易稷泽动弹不得,倒像是自己反而被他给制住了一样。
老人虽说停下了磕头,额头上却已经鲜血淋漓,此时满脸悲切,嘴里不断说着什么,甚至开始哭了起来。
易稷泽也没心力再去管他,精神力外放凝成无形的触手,取来不远处地上的水壶。
屋里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外面的人。
草屋门被一名穿着简陋盔甲的士兵轻轻推开,但是老人回过头呵斥了几句,士兵又重新关上了门。
没过一会儿,之前见过的那位会切脉的阳光少年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个陶碗。
老人又朝他吼了几句,少年却并没有和士兵一样立刻离开,而是回了几句,之后依旧要往里走,老人见状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易稷泽喝了水,总算不咳了。
他推了推身上的傻大个,哑着嗓子说道:“你能下去了吗?”
虽然对方听不到。
听到了也听不懂。
易稷泽叹气。
他摆了摆手,企图引起屋里另外两个活人的注意。
这时候阳光少年云回已经看到了卧榻上的状况,正僵在原地,目瞪口呆。
刚才他被阿爷赶出王的寝屋后,就一直在外面等着,虽然等得着急,但他想再问问幽明的情况,就愣是没走。
可是他等了半天都不见阿爷和大王走出草屋,云回就想过去再看看。
就在那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袭来,禁止了他的一切行动,甚至思考也不例外。
云回只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那一瞬间,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了的那种感觉,诡异而又可怕,令人肝胆俱颤,不敢深思。
那无言的禁令来去匆匆,转瞬就消失不见,几乎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有一旁侍奴脚下因失控脱力而掉落在地的洗漱用具,昭示着方才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云回直觉那不知名力量的来源是王的草屋。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卫侍推门进去查看,却被阿爷骂了出来。
隔着木门,云回隐约听见阿爷正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
难道是大王终于要怪罪阿爷的不敬了?
可是那两人明明只是看上去不和,私底下却是感情好得让他这个亲孙儿都嫉妒,又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
阿爷曾为保臣,是大王的老师,他评价大王这个人,胸中自有决断,耳清目明,不障不滞,因此远在大王登基之前,阿爷在他面前就没什么顾忌,也确实从未被追究过失礼。
更何况就算大王突然翻脸无情,以阿爷的性子也绝不可能会哭着求饶,只怕是死之前也要狠狠把人骂上一顿才肯罢休。
所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云回越想越担心阿爷的安危,坐立不安,于是当一名女侍奴端着阿爷来之前吩咐膳人处煮制的黍米甜粥走近时,云回二话不说抢了碗,推开了在他眼里变得有些可怕的草屋的门。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里面竟然会是这么一幅场景。
幽明仍旧坐在卧榻上,但是大王却倒在他身上,生死不明,高大的身躯几乎把他整个人都盖住。
阿爷跪在榻下,额头上鲜血直流,语声哽咽。
难道是幽明刺杀了大王?
可要是那样的话阿爷怎么没有喊人?
云回脑中乱糟糟的,还没想好要作何反应,就看见幽明对自己招手,少年口中说出的语言前所未闻。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呆呆抬手指自己的鼻子,“幽明你叫我过去?”
幽明点头,又招了招手。
云回木着脸朝他走,脚下就好像踩着云朵,软绵绵没有什么实感。
幽明看着他又说了一句话,伸手推着身上的大王,好像是要他帮忙把人弄下去。
云回不知所措地回头去看阿爷。
阿爷迎着他的目光,点了一下头,一脸怆然。
云回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哑到说不出话来。
他想问:幽明没事吧?大王怎么了?却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阿爷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摇摇头,低声说道:“大神让你去你就去吧,大王应该没事,十七公子他……唉,你就当他已经到天上去了。”
云回的瞳孔猛地一缩,手中的陶碗几乎要拿不住。
他赶紧咬了咬牙,把手里的碗放下,走到卧榻前。
走近了,他才看清,幽明白皙的脖子上,赫然印着清晰的指印。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回眉头紧皱。
他帮着幽明将大王的身体挪到一旁,期间偷偷摸到大王的手腕迅速把了一下脉,脉搏浑厚有力,确实是康健之兆。
他若有所思地收回手,一抬头就和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对了个正着,随后,幽明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云回心里一坠,垂手退后,直直跪在了阿爷身边,一言不发,后背却已经湿透了。
幽明没有看他们。
一片寂静中,神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云回刚才放在地上的粥碗竟然腾空而起,飘出一小段后,稳稳地落到了幽明手上。
云回被吓得差点惊叫出声,还是阿爷一把给他捂了回去。
“这是大神的神通,阿回别慌,不要冒犯了大神。”
阿爷的话在云回耳边响起,但他已经不怎么能听得清了。
他双拳紧握,死死盯着那个明明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少年。
那不是幽明,那不是他的幽明。
他真的再一次,永远失去了他的公子幽明。